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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鬢楚腰》 第136章 第136章

 136

 可能是晚上醒了一回的緣故,江晚芙起得比平時遲了些。

 醒的時候,陸則自然是早就起了。他昨日回京,沒宮述職,今日定是要去的,已經進宮去了。

 惠娘看醒了,就來問早膳要點什麼,江晚芙想了想,說了個“龍眼包子”,其他的就惠娘看著上了。等用過早膳,倒是想起一樁事來,前幾日,屋里一個丫鬟家里出了點事,就求到面前來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那丫鬟的哥哥為了家里的地,跟村里地主吵起來了,大概是了手,誰都沒討著好,本來以為事就這麼過去了,哪曉得地主去報了,丫鬟的哥哥就被抓起來了,也不審,就是關著不放。

 本來這種事,也不到府里管,但看那丫鬟爹媽死得早,兄妹倆相依為命的,江晚芙一時起了惻之心,便托常寧去打聽打聽況,要真是跟那丫鬟說的,縣令是無緣無故關的人,就幫一幫。

 江晚芙想起這事,就了纖云進來,跟道,“你去看看常侍衛長在不在,在的話,請他過來一趟。”

 纖云屈膝應下,轉就出去找人了。

 先去前院找了一圈,沒看見常寧,便找了個侍衛問話。那侍衛曉得纖云是世子夫人邊的大丫鬟,不敢怠慢,忙回話道,“侍衛長今日沒在。”

 纖云有些著急,“那你可知他去何了,夫人怕是有事要吩咐他。”

 那侍衛聽了,遲疑了一下,才道,“侍衛長今早挨了軍,現下怕是起不來……”

 纖云聽得一驚,下意識問,“怎麼就挨了軍?”待問出口,就反應過來了,常寧是世子爺的人,連自家娘子都是以禮相待的,除了世子爺開了口,還有誰敢越俎代庖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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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衛自然不敢嚼主子的舌,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世子爺怎麼就氣得罰了侍衛長,但世子爺并非嚴苛的人,不常怒,想來必定是什麼大事。他,沒說話。

 纖云也不想為難他,點點頭,道自己知道了,就回立雪堂回話了。

 江晚芙聽了,也覺疑。因常寧是陸則的人,雖先前留給用,但也不會拿常寧當一般下人對待,一貫客客氣氣的。想了想,便道,“那就過幾日再說吧。”

 與陸則是夫妻,在外人看來,就是一的。人既然是陸則下令罰的,那就不會拂他的意,派人去探傷送藥。故而,也就沒有說什麼了,上惠娘,去福安堂給老太太請安去了。

 倒是纖云,看自家主子走了,心不在焉地在門口站了會兒,丫鬟來才回神過去做事。

 只是腦子里也一直想著常寧的事。

 常寧每回見,總是一臉笑喊纖云姑娘,活似跟似的,便也不搭理他。但其實常寧在府里的人緣,還是很不錯,尤其是立雪堂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是不好隨意出去的,但侍衛的不一樣,隔三差五要出去替主子辦事,進進出出的,總有人托常寧和他手下人,幫忙朝外帶些東西或是買些什麼,常寧基本也都笑著答應下來,仿佛很好說話的樣子,丫鬟婆子們便都很喜歡他,還有婆子拉著他,說要給他說媳婦兒……

 纖云七八糟想了一圈,朝屋外看了一眼,心里仿佛做了什麼打算似的,才低下頭繼續做事了。

 ……

 宮里

 陸則在殿外等了片刻,高長海就請他進去了,弓著,“陸大人,陛下詔您說話。”

 陸則點點頭,看了眼宮殿翹起的檐角,幾只雀鳥在黃瓦上來來回回的走,邁步進了宮門,穿過一道明黃的簾子,就看見坐在靠椅上的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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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帝聽見靜,便做出要起作,高長海見狀,趕忙上前要扶,卻因陸則離得更近些,先了手,扶住了宣帝的胳膊,高長海忙回手,尋了靠枕來,小心翼翼墊在宣帝背后。

 陸則見皇帝坐穩,才收回手,跪下給宣帝行禮,“微臣見過陛下。”

 宣帝他起來,給他賜了座,道,“此去保定,沒什麼傷吧?”看陸則搖了頭,宣帝才點點頭,“沒傷就好。”

 陸則看宣帝沒什麼神,便也不多說什麼,只言簡意賅將宣同的戰事說了一遍,其實之前的軍奏本,已經遞到皇帝案前了。

 從前宣帝便沉溺于訪仙問道之事,無心于政事,但總歸還記著自己是皇帝,朝中大事,也并非全然不管不顧,只因有首輔張元等大臣,外有衛國公鎮守北地,朝堂無憂,他便也不去心這些。但自獨子劉兆命喪東宮后,宣帝卻輟朝一段時日了,連張元等人都難得見他,也就是今日來的是陸則,他才松了口。

 但對于陸則所說的宣同戰事,他并沒什麼力關心。知道打贏了,蒙古鐵騎不會南下,便足夠了。

 陸則也看出皇帝無心于此,很快便停了下來。他頓了頓,沉聲道,“舅舅,您節哀。”

 宣帝忽地聽陸則喚他舅舅,微微一怔,諸多慨涌上心頭。他想起從前陸則時在宮里念書的時候,太子是他獨子,自什麼都是獨一份的,誰都不敢招惹,忽的來了個表弟,要與他一起念書,自是不樂意。表兄弟倆偶起爭執,旁人不敢,都是他親自去勸。

 只是到底回不去從前了。

 這幾日,他誰都不肯見,不許任何人給謝紀等人求,但其實他心里很清楚,太子意外故,怪不得謝紀,怪不得別人,他只是遷怒于他們罷了。他失了兒子,哪怕這個兒子生前,做了再多的壞事,他再惱怒于他,也都事過境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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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帝沉默了會兒,慢慢地道,“這幾日,朕總想起太子。想起他剛出生的時候,嬤嬤抱出來給朕看,瘦的,那時候,滿宮的人都怕,怕他養不大。朕也怕,皇家子嗣不,朕就這麼一個兒子,所以難免慣了些。如今回過頭來看,太子養這般子,犯下大錯,朕如何能置事外?如果朕對他嚴加管教,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朕的錯,朕沒有教好他……”

 陸則在旁聽著,沒有說話。

 宣帝仿佛也并不需要他說什麼,自言自語一般。說了會兒,神便萎靡不振了,臉上也出疲倦,在陸則的注視中,緩緩合眼睡了過去。

 ……

 陸則從殿中出來,在門口守著的高長海見狀,忙迎上來,不等他開口詢問,陸則便低聲道,“陛下睡了。”

 高長海忙頷首應下,謝過陸則,才輕手輕腳推門而

 陸則出了皇宮,朝衛國公府的方向去,到了府里,便有隨從來傳話,“嚴先生在書房。”

 陸則點點頭,調轉方向,朝書房去了,嚴殊見他進門,忙起拱手,似要行禮,也被陸則抬手免了禮,他坐下,“坐,先生尋我何事?”

 嚴殊便也坐下,道明來意。他是為了那個于鬧市中喊話劉兆奪他妻子的秀才而來的。事已了,人如何置,卻要看陸則的意思了。

 陸則沉默了一瞬。當初派人去接近那個秀才時,他在馬車里,遠遠看了眼,只是個很尋常的男子,個子不高,人也清瘦,是個手無縛之力的秀才,正是因為瘦弱可欺,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生生被劉兆侮辱強占。

 但這個弱的男人,卻選擇以命相搏,為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討一個公道和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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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派去的人回來,替那秀才帶了句話。

 秀才道,倘我喪命,我妻不必委于那惡賊,那我便也稱得上一句,死得其所了。還請先生護我妻與族人,如此縱剔骨之刑,我雖死無憾。

 ……

 嚴殊見世子沉默不語,心不由得一沉,正開口替那秀才求,但理智讓他住了。他是世子的幕僚,世子對他有提攜之恩,他便該以世子利益為先。他心里清楚,最穩妥的辦法,便是讓這秀才再也開不了口。

 想讓一個人再也開不了口,最快,也是最保險的法子,便是殺了他。

 在鬧市里,在大獄中,如若不是世子的人暗中護著,那秀才早就被打死,絕無機會活到現在。這條路本就是九死一生,秀才自己心里也清楚,是用自己的一條命,□□子和族人的安穩,否則不會說出雖死無憾的話。

 “既還活著,那便送他出城,與他妻子團聚。”陸則倏地開口。

 嚴殊直聽得一愣,抬起頭向陸則,見他依舊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離的神,心中卻不由得一松,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松。

 陸則說罷,卻什麼也沒說了,徑直出了門。嚴殊匆匆將事安排下去,看了眼天,急匆匆朝一趕了過去,等他到時,余謙正坐在十里亭里。

 嚴殊上前,余謙側那侍衛見是他,拱手朝他道,“嚴先生。”

 嚴殊頷首,看了眼沒什麼好臉的余謙,到底惦記著點同僚之,朝侍衛道,“我來和余先生道個別。”

 侍衛聽罷,便走到一邊,避開了些。

 余謙見狀,冷哼一聲,“嚴明生,你來做什麼,來看我笑話?”

 嚴殊沒理會他的怪氣,“我來送送你。嶺南多霧瘴,你此去一路小心。”

 余謙卻不買賬,冷道,“用不著你嚴明生來假好心,就算命喪嶺南,我亦不覺得我有錯。”

 原嚴殊不想跟余謙爭執,同僚多年,余謙這幅恃才傲的臭脾氣,他早就習慣了。此人有才,尤其善于利用時勢行圖謀之策,這一點,連他都要略輸一籌。但見余謙死不悔改的樣子,嚴殊忍不住開口,“事到如今,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余謙冷笑,“我有什麼錯?我錯就錯在,跟錯了主子。原以為,他陸既明志在天下,與我志同道合,我效力于他,為他謀算,卻不料,他也不過如此,為了區區一個子,便不顧天下大局。宣帝昏庸,好好一個皇帝,只知修道,北地戰多年,皇室可做過半點努力?他們連北地都不敢踏足,囿于順天,歌舞升平,不顧北地民眾死活。你不會以為,陸既明只是想廢了那廢吧?他圖謀那位置,我替他爭,替他謀,我有什麼錯?這爛天爛地,我早想掀了這天,攪了這地了。他陸既明有野心,有權勢,我奉他為主,為的并非那一份從龍之功,不過是以為,他曾親至北地,見過北地百姓如何凄慘度日,便肯為他們爭。我問你,我有什麼錯?我的親人,我的族人,難道他們就活該死嗎?!”

 嚴殊聽得愣住,他與余謙同僚多年,但并不知他來自北地,只知他無家小,也無親人,一門心思撲在世子安排的事上。他頓了片刻,才回道,“你有錯!世子怒逐你出京,確有世子夫人的緣故,但并非全部。你口口聲聲為了黎民,那我問你,那得了時疫的孩,他的母親,那些沾染時疫的百姓,難道他們,就不算黎民了嗎?他們便該為了大局去死嗎?你說宣帝昏庸,不顧百姓死活,沉溺仙道之,那我問你,你想要什麼樣的皇帝?你想要一個有勇有謀,心懷天下的皇帝,想要一個能改變梁蒙對峙局面的皇帝,想要一個能救北地百姓于水火的皇帝。我不敢肯定,世子會不會是。但我知道,一個為了那個位置,不折手段,甚至覺得利用時疫、犧牲幾個幾百個人換取更大的利益也沒關系的世子,絕不會是你心里的好皇帝。”

 余謙僵住,一時啞口無言。

 嚴殊接著道,“至我很慶幸,世子他不是。他有,不會為了所謂的大局,濫殺無辜。這樣的人,我才甘愿奉他為主。”

 “我言盡于此。山高水長,你此去一路,好自為之。”

 嚴殊說罷最后一句,轉走了,留余謙一人呆立于十里亭,長久怔愣未語,直至侍衛才催,才上了馬車,遠赴嶺南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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