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江晚芙睜開眼睛,目是床榻頂的緇薄紗帳子，繡著長壽寓意的萬年青紋，看著陌生的帳子,怔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剛剛發生的事。

　早上起來,便覺得上沒力氣,本來以為不要,但大抵是咋暖還寒的,了刺激，再加上一整日忙著待客，沒得空休息,病便加重了,竟是不省人事暈了過去。

　剛把事理順,就聽見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得很輕，像是刻意的，也聽不清們說些什麼,片刻,那說話聲就沒了。

　剛想張喊惠娘，就看見室的門被推開，陸則走了進來。

　他還穿著緋紅袍,像是剛下衙門就過來了,還沒來得及換服。

　兩人四目相對，陸則疾步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下,很自然地手去握擺在邊上的右手,俯替理了理額邊汗的鬢發,聲音很溫和，“醒了？上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不？”

　說著，就了惠娘的名字，讓去膳房取些吃食過來。

　江晚芙有點躺不住，搖頭回了話，就要坐起來。陸則倒沒阻攔，手取了靠枕，墊在的后，等調整好坐姿，才重新握住的手。

　“夫君，祖母們呢？”江晚芙還惦記著待客的事。自己當著客人的面暈過去，怕是把姨和鄭家表妹嚇壞了。

　陸則輕聲道，“們在堂屋。”

　說話間，惠娘敲了敲門，端了吃食進來，是碗牛蓮子羹，一子的甜香。陸則手接過去，拿勺子舀了喂。江晚芙有點不適應，覺自己也沒病得連碗都端不住了，看著到邊的勺子，停頓了一下，就聽陸則開了口，“不喜歡？”

　都不用陸則吩咐，惠娘就迫不及待開了口，道，“夫人想吃點什麼？奴婢讓膳房大師傅做？”說完，雙目張地盯著，像是生怕錯過的話一樣。

　江晚芙被兩人這般盯著，都不好意思開口，搖搖頭，“這個就好。”

　惠娘聽了這話，才放心出去了。

　陸則繼續喂，蓮子羹熬得很，沙沙的，舌尖一抿就化開了，還有子濃郁的香味。但江晚芙實在沒什麼胃口，吃了小半碗，張的作就慢下來了。

　陸則自然察覺到了，吹了吹勺子里的牛，抬眸溫和地看著，像哄自家閨似的，聲音也很和，“再喝幾口？前幾日就吃得不多，我也沒經過這些，還當你是苦夏。以后便是有子的人了，一人吃兩人用的，不能。也不知你害不害喜，還是要鄭川來給你看看……”

　陸則還在繼續說著話，江晚芙卻傻住了，驚訝地愣了好半晌，拉著男人的袖子，“我……我有子？”

　陸則看這幅驚訝地瞪著眼的樣子，覺得實在可，他比小娘子年長幾歲，又還他那麼久的表哥，他有時看，總覺得還小，也不想祖母和母親為了子嗣的事催，還特意去跟祖母和母親說。現下有了他們的孩子，他不知道怎麼的，也沒覺得長大多，還是要他疼著護著的。

　陸則將碗放到一旁的高架長幾上，把抱過來，坐在他膝上，手護著的后腰。

　江晚芙還愣著，也乖乖讓他抱，回過神后，抬起頭，有點不敢相信，確認似的又問了遍，“我真的有了？”

　是盼著有孩子，但盼歸盼，真的有了的時候，有點不敢信了。

　陸則心里無奈，上肯定道，“嗯，吳別山剛走，要麼我把他喊回來，你親自問？”

　這大熱天，江晚芙當然不可能去折騰個老大夫，吳別山可都一把年紀了。但陸則都這麼說了，怔愣過后，江晚芙便也慢慢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眨眨眼，心里的歡喜，便如井水噴涌似的，涌了上來。

　陸則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喜和驚訝之，也是不遑多讓，沒比小娘子冷靜多，但過了這麼久，總還是恢復了平日的沉穩自若。此時也是，他不急不躁地將人摟進懷里，輕輕著江晚芙的后背，等著從驚喜的緒中緩過來。

　江晚芙將頭埋在男人膛，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后背被一下下著，也很舒服。過了會兒，才從他懷中抬起頭，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被他這樣抱著，便很舒服，也很安心。

　倒是陸則，看緩過來了，才道，“你邊只一個惠娘，那幾個丫鬟自己都沒生養過，難免伺候得不好。我跟祖母求了幾個嬤嬤，都是老手，你帶在邊。還有中饋的事，我跟祖母商量過了，本來想請二嬸幫忙，但祖母沒點頭，說來管，你一貫孝順，肯定也不肯丟給祖母。我把嚴先生給你——”

　江晚芙聽得哭笑不得，忙道，“嚴先生是跟著你做大事的，怎麼好他來管后宅的事？就是你舍得放人，我也不敢拿這些事去麻煩嚴先生的，這不是大材小用麽。”怕陸則打定主意，非要把幕僚丟給當管事用，又道，“且嚴先生雖才學過人，但后宅這些事，他未必擅長的，還是不要了。”

　覺陸則有點關心則了。

　其實懷孕雖是大事，但其實也就頭三個月和最后生產時候格外要，其他時候只需小心些就好了，實在沒必要什麼都不做。像別的府里，主母有孕，也照樣做事的。

　陸則聽了，倒也想了想，也覺得嚴淮未必干得好這些，他一時沒想到這一點，就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江晚芙怕他又出別的主意，忙點頭道，“再說也不是剛接手的時候，忙得不得了，現下都理順了，只要不遇到祭祖這樣的大事，平素事都有手下人在做，我也只拿拿主意罷了。”說著，保證道，“我知道自己有孕，定然不會跟以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的，我還是知道輕重的。夫君，你放心好不好？”

　陸則低頭，看江晚芙從他懷中仰臉看他，他其實也知道，雖他看阿芙，總覺得年紀小，要他時時護著，但實則在府里人看，在祖母眼里，已經是個很靠譜的宗婦了，實在不必他這般小心。但他好像就是放不下心，剛剛小娘子還睡著，他出去了惠娘過來問話，恨不得把今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見了什麼人，都問得一清二楚。

　良久，陸則松了口，“好。”頓了頓，又道，“你我放心，可你自己也要上心著，像今日，惠娘說你在暖閣的時候，就不大舒服了，連話也不怎麼說，卻還強撐著。阿芙，你要知道，沒什麼比你的子更重要……”

　哪怕孩子也沒有。

　江晚芙趕忙點頭，也曉得自己今日是做得不對。其實不舒服，跟祖母說一聲就好了，祖母肯定不會留的，只是覺得自己一貫好，沒太當回事，覺得能扛過去。

　但陸則為了這事要訓，也是認的。

　“我下次肯定不會了，我保證。”江晚芙認認真真地道，看陸則神緩和下來，不像剛才那麼嚴肅，才抿笑了一下，小聲地道，“夫君，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孩兒？”

　陸則想了想，道，“男孩孩，都很好，我都喜歡。”他知道有孕起，有驚訝有驚喜，但沒想過腹中孩子是男是，現下問他，他也分不出更喜歡哪個。

　若是孩，生得像，甜甜喚他爹爹，他想著便覺得心。但若是個男孩，他教他習武念書，教他護著，也很好。不管哪一種，都覺得很好。

　前世，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那個還沒出生就沒了的孩子，他當時沒能看見它出生，卻一直有種強烈的直覺，那是個小小的孩兒。

　但現下阿芙腹中這個，他卻沒這種直覺，所以，大抵是男孩的可能更大吧……

　江晚芙聽了，眉眼和地笑了，道，“我也是。”

　不過雖這麼說，但心里卻覺得，懷的可能是個孩兒，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做了個夢，夢里有個小姑娘，圓圓的小臉，看到就跑開了，還急急忙忙去追。說不定這就是胎夢了……

　兩人抱著說了會兒話，又商量著等孩子出生了，要拾掇一個專門的房間，還有要提前找好母等等之類瑣碎的雜事。

　陸則在外也是正二品的大，平素理的都是朝中大事，但他聽阿芙說這些，一點也不覺得煩，靜靜地聽著，還時不時說幾句自己的看法。

　說過話，江晚芙便還是打算去堂屋個臉，雖說祖母疼惜，讓留在這里歇息，但吃了藥，上也沒什麼不舒服的了，姨是正經親戚，還是過去一趟好。

　陸則倒沒不答應，陪著一起過去。夫妻倆到了堂屋，丫鬟進去傳話，不多時，就起簾子請他們進去了。

　陸老夫人看他們過來，招手喊阿芙到自己邊，仔細看臉，溫和道，“還過來做什麼，好生歇著便是，你姨也不是什麼外人，都是自家人，別拘著規矩。”

　鄭老夫人在一旁點頭，“可不是，婦人有孕是大事，輕慢不得的。”

　江晚芙抿笑著道，“祖母放心，我吃了藥，上也沒什麼不舒服的。”

　陸老夫人才答應下來，“那行。”讓嬤嬤在自己邊添了個凳子，江晚芙在自己邊坐著，又讓嬤嬤上了適合孕婦的膳食。至于陸則，看阿芙坐下了，便就近尋了個位置，在三弟陸運邊坐下了。

　陸運扭過頭，笑瞇瞇地拱手道，“恭喜二哥了。”

　陸則一貫不笑，今日卻是難得高興，往日冷淡的眉眼帶了幾分和笑意，回道，“多謝三弟。”

　接著，陸二爺、陸三爺都來跟他賀喜，過了國葬，眾人也松快了些，酒上了桌，陸則喝了幾盞，微醺之間，抬眼看坐在祖母邊的阿芙，見正乖乖低頭吃一塊黑米糕。祖母和鄭老夫人說話，不知是提到了還是什麼，小娘子忙放下筷子回話，眉眼和，滿滿都是笑意。

　看著這一幕，陸則亦忍不住笑了一下。

　男人穿著緋紅袍，清貴矜傲，面上染了淡淡緋，倏地清淺一笑，如冰霜驟融。不遠的鄭云夢看著看著，臉上漸漸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