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兩個孩子手牽手進屋了。裴烽與于氏是五年前的婚，現在膝下的長玉棠四歲，次玉枝兩歲。

　說起來，玉枝其實是院里姨娘所生的孩子，只是從出生起就養于氏膝下。楚沁卻只知道不是于氏親生，并不清楚的生母是誰，而且一輩子都不知道，只聽說過一些拿不準的傳言。

　這是于氏的本事。當正妻的把庶出子接到跟前養并不難，但還能把下人們乃至孩子生母的都堵得嚴嚴實實，可見于氏在端莊大方的外表之下也很有統宅的手腕兒。

　兩個孩子進了屋，于氏就忙起來。一會兒要把們喊過來吃口點心，一會兒要按著讓們歇一會兒，更怕們磕了了，一雙眼睛總跟著們飄。

　楚沁于是也沒有在景園待太久，用完午膳就回了睦園，下午沒事找事地做了會兒紅，三四點的時候，又興致地琢磨起了晚上吃什麼。

　里很快起了一種特殊的香辣味，但大概是因為太久沒吃，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什麼菜的味道。

　“告訴膳房，我想吃夫妻肺片。”楚沁來清秋，待這話的時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清秋笑了聲，已懶得勸別吃得太辣了，拿了兩塊碎銀就去膳房膳。

　五點鐘，晚膳端了來。照例是八熱四冷一湯兩點心，額外加上楚沁點名要的那道夫妻肺片。

　在楚沁眼里，夫妻肺片一直是道神奇的菜。

　一則是名字雖然夫妻肺片，但是里頭沒有“肺”，當然更沒有夫妻（……）。

　夫妻肺片的主料多用牛頭、牛肚、豬脆腸，外加鴨胗，做起來很考驗刀工，各種都要切得薄切均勻，這樣才能被佐料鍍滿浸，吃來才夠味道。

　二則是，涼菜大多是不太下飯的，亦或涼颼颼的搭米飯吃總不對勁，但夫妻肺片夫妻肺片只要做得夠好，單獨搭米飯也很好吃。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調料里除卻紅油還有鹵水與辣椒醬和蒜泥。這三樣東西調和起來，不僅能將咸香麻辣都做到極致，讓口味足夠富，也會在薄薄的片上添上一層醬料特有的綿口。倘若伴在熱騰騰的米飯里，只消片刻，這醬就會被米飯溫熱，香味愈發分明地漫開，片也會褪去些涼氣，吃起來再痛快不過。

　裴硯走進正院的時候，楚沁剛滿滿當當地拌好一碗。

　這樣拌飯的過程本也很痛快，看著原本純白的米飯被富的醬料染上、聞著菜肴的香味被米飯的熱氣帶出，會讓人莫名地生出一幸福。

　裴硯只覺自己繞過臥房門的屏風就被一濃香撲了滿臉，邊定睛邊問：“又吃什麼好東西呢？”

　“……”楚沁即便昨日已經跟他把話說開了，現下冷不防地見他進來手上還是滯了滯。

　主要是拌飯雖然香，但樣子當真慘烈，吃這樣的東西可以說是儀態全無，很不合眷的份。

　裴硯沒見過這麼吃的，邊在桌邊坐下，邊一臉好奇地盯著的碗：“這是什麼吃法？”

　“就是米飯……拿那個夫妻肺片拌的。”楚沁道。

　“夫妻肺片？”這菜裴硯也沒聽說過，只覺得名字好笑，“是必須夫妻一起做，還是必須夫妻一起吃？”

　“都不……”楚沁本想認真解釋，但最后那個“是”字還沒說出口就撞上了他那滿眼的期待，頓時噎了噎，轉而不確信地問他，“也是辣的，你要吃嗎？”

　裴硯毫不猶豫：“我嘗嘗。”

　立在旁邊的清秋聞言就心領神會地給他盛飯去了，想到他說的是“嘗嘗”，清秋就只給他盛了三兩口量的米飯，盛來又要幫他夾菜拌好，不料他挽起袖子：“我自己來。”

　清秋便依言放下了碗，裴硯隨意夾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放進去，邊拌邊打量楚沁碗里的，覺得好像不太夠，又舀了一勺飄著紅油的醬料。

　這回對了。他只覺面前噴香撲鼻，碗里薄薄的片好像連紋理都變得更漂亮人起來，便學著楚沁不用筷子，直接用勺舀了一口送進口中。

　“……”楚沁自己也吃著，一邊吃一邊目不轉睛地看他的反應。

　上輩子因為足夠克制，一輩子都沒過這種菜，他自也沒跟著這樣胡來過，現下便還好奇他的評價的。

　裴硯存著滿心的新奇，第一勺品得十分認真，似要捕捉住每一縷鮮香。

　很快，他心底升騰出一種別樣的滿足。

　昨日他誤打誤撞吃到的那頓涼面也很不錯，只是那個辣油實在太辣了。相比之下，今天這個夫妻肺片的辣度于他而言更合適，而且香味更足，里面還有富的——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不管是窮是富，都鮮有不吃的。

　是以裴硯一時間甚至不是“喜歡上了”，而是“被征服了”，第一口吃盡后，他幾乎是不控制地就去舀了第二勺，迫不及待地送進了口中。

　楚沁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你喜歡？”

　“嗯。”裴硯里嚼著，邊抬手遮掩邊忙里閑地點頭回答，“好吃。”

　楚沁撲哧笑了。心里不免有點酸，因為若早知如此，大可不必委屈自己一輩子。但酸之外更多的卻是高興，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看他能跟吃到一起去，就高興的。

　然后那本就不多的幾口米飯就這樣風卷殘云地被裴硯吃完了，清秋趕忙上前端了碗去盛新的，楚沁趁機給他端了碗熬得濃郁的瓜蛋湯，認真推薦道：“喝點湯。別看這湯用料簡單，但瓜稍稍一烹就鮮得很，還去火。”

　平日不太吃辣的人突然連續兩天這麼吃辣，真有點怕他不適應，會上火。

　里起泡多疼啊？

　裴硯毫不含糊地直接端碗灌了一大口。

　楚沁興沖沖地在旁邊問：“鮮吧？”

　“嗯！”他用力點頭。

　楚沁更開心了。這是種被認可的開心，卻又不同于上一世費盡心思打理好宅之后得到認可的那種覺。比起來這明明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竟然高興得更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