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父皇的妻子。”皇后啞音。一邊答了話,一邊有些恍惚。
忽而生出一種復雜的緒,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詭異地在想,自己和皇帝的伉儷深是不是錯了。
如今的皇帝攏共有五子三,其中只皇長子、皇次子與大公主是妃妾所生,因為那時皇帝尚是皇子,并未娶過門,但天家又慣有先給皇子挑選側妃的規矩,便先這樣有了兩個側妃與三個孩子。
可后來有了,后面的三子二就都是生的。二十多年來,皇帝對稱得上一心一意,雖然也有后宮,但那些后宮不過是按規制選了放在那里,以免朝臣說這個皇后不稱職的,實際上皇帝連見都懶得去見以免。
所以膝下的孩子,無一不是在父母的疼里長大。他們也因此都變得很優秀,不僅書讀得好,子也好,每個人都包容、善良、得、豁達,長了在被萬般好澆灌之后應有的模樣。
與皇帝每每說起此事總覺得驕傲,覺得自己是很稱職的爹娘。
可現下突然覺得,這種關好似也是把雙刃劍。若對尋常的“子”而言自是好的,可對“太子”來說……
打量著面前的兒子,心里有些,變得拿不準是非。與他開口談及京中衛戍的時候,本覺得那是不得了的大事,可現下站在他的角度忽而明白了,在他眼里被勵王奪位的風險固然可怕,但他卻愿意拿這個風險去賭父親的心舒暢、安心養病。
這該算得是他們夫妻數年來意澆灌的結果,他們膝下的孩子,將他們的康健放在了重中之重的位子上。
這是件好事麼?
皇后說不準。
“那你……”皇后心復雜了半晌,只得說,“那你近來就多去看看父皇,若哪天他有心見人了,便是心好些,你也好與他聊一聊這事。”
太子鄭重點頭:“兒臣自有分寸。”
.
年初一上午,裴硯又陪楚沁一道去向胡大娘子問了個安,就神清氣爽地回了自己的宅子。
年初二,夫妻兩個天不亮便一起出門往楚府趕。
早幾年楚沁的祖父母先后離世,父母回去奔喪守孝,回京后覺得外祖父母年紀也大了,便有楚沁的父親做主將二人接進了楚府奉養。這樣一來有個明顯的好就是楚沁的母親不必為了回門專門跑一趟了,一家人都住在一起;壞麼……是如今楚沁想到要回家就張,因為現下的樣子可以說是與外祖父母的教導大相徑庭,恐怕免不了要挨罵。
不過還好,雖然了這副“不爭氣”的樣子,但好在有裴硯陪一起回門。外祖母對的千般規訓最終總是落在一個“讓夫家滿意”上的,如今若裴硯看事事都好,老人大概也就說不出什麼來。
楚沁這般盤算了一路,到楚府門前下馬車時,著牌匾上那兩個大字,還是重重地緩了口氣。
跟著就聽門房里迎出來的仆婦笑道:“喲,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大人和大娘子從昨晚便念叨呢。”
說完便趕打了個手勢,示意邊的小丫頭進去稟話,回過又趕將二人往里頭迎。
楚沁與裴硯便隨著進了門,楚府不大,遠不及定國公府豪闊,二人穿過四道院門就到了楚沁的外祖父母郭嚴與郭紀氏的院門前。
仆婦停下腳步,笑地躬道:“大人在前頭張羅著宴席,說一會兒要好好與姑爺喝一頓酒;大娘子在這里陪著郭老先生和老夫人呢,娘子不妨先去見個禮。”
楚沁點點頭,道了聲“好”。一壁狀似隨意地抬腳邁進院門,一壁已將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
院中堂屋里,楚沁的母親郭大娘子一早上都陪伴著父母,眼睛卻在不住地往外看。
與楚赟相伴半生,生了三個兒子,兒卻就這麼一個,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嫁了人,如今到了回門的日子,等得眼穿。
的母親郭紀氏笑著打趣:“瞧你這樣子,好似怕姑娘在夫家委屈似的。放心吧,沁兒在我跟前學得溫知禮、賢良淑德,便是國公府也不會不滿意的,不了委屈。”
郭紀氏的話語間有些得意,還有些唏噓。因為想起這個外孫,總覺得比面前的兒強。
無論是郭家還是紀家,家風都是極嚴的,對兒家的規矩尤其嚴厲。就拿自己來說,打從三歲起一直到嫁人前都被娘家束在院,敢往外跑就挨板子罰跪,罰上幾次就老實了,這樣教出來的孩子自然懂事聽話。
可到了自己有了孩子,這姑娘卻生來子就野,打也打不乖。再加上他們夫妻當時一連數載就這麼一個兒,也下不了狠手治,便縱得有些肆意妄為。
所以在的兒嫁進楚家變“楚郭氏”的時候,郭紀氏很是為了一把汗,怕日子過不好,怕被夫家嫌棄。好在楚赟與投緣,大半輩子也就這麼過了下來。
后來楚郭氏隨楚赟一起回老家去給公婆奔喪,將楚沁送到手里,不敢再鋌而走險,下了狠心管束,總算將楚沁的子板住了。
想起那些往事,郭紀氏也有些心疼,因為在最初那幾個月里楚沁總是挨打,從后腰到大的皮總是青的腫的,見也見過不知多次,這個當外祖母的瞧著也難。可想到這是為了孩子日后過得好,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母兩個幾句談間,外孫與孫婿已一道進了門,兩人一人福一人長揖,低眉斂目地問安,郭大娘子便忍不住起迎上前去,攙住兒的手道:“可回來了,快讓娘好好看看。”
“娘。”楚沁面對母親,一時卻有那麼一點點不適應。
還記得母親離世時自己有多難過呢,如今人重新出現在眼前,又喜悅又無措,抿笑頓了頓,又說:“母親放心,兒一塊都沒。”
胡大娘子只看氣好似更好了就已生出欣,聞言正自一笑,卻聽婿在旁一臉恭肅道:“我也一塊都沒。每日在沁沁院子里蹭吃蹭喝,估計還長了些分量。”
胡大娘子聞言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
楚沁一記眼風橫過去,狠狠瞪向裴硯。
裴硯仿若未覺,眉宇輕輕一挑:“昨天晚上還在說您擔擔面做得好,說得我都了。”
“嘶——”楚沁忍無可忍,本不敢去看外祖母的臉,頭皮發麻地盯著裴硯使眼,“我哪有,你別胡說!”
“我沒胡說啊……”裴硯的臉茫然而誠摯。因為楚沁昨晚的確是說了擔擔面的事,至于現在在遞什麼眼,他屬實是沒看懂。
端坐主位的郭紀氏腦中一聲嗡鳴,連呼吸都滯了滯,繼而強笑:“難得回來,快坐下說話。”
“諾。”裴硯應聲,便去側旁落座。楚沁隨著母親也坐下,坐在了裴硯對面的位置,郭紀氏指了指郭大娘子,含歉向裴硯道:“我這個兒,就沁兒一個閨,不免養得縱無禮些,子不夠好,你多擔待。”
這話落在裴硯耳朵里自然只是一句謙虛,他頷首笑道:“老夫人客氣了。”
楚沁卻聽得后脊發涼。
兒時挨得那些打,即便過了幾十年都記得,再過幾十年也還能記得。知道現下嫁了人,娘家不能對手了,可聽到“縱無禮”這四個字還是會張。
從前每每出現這四個字的時候,便是挨打的前兆。
“裴硯……”下意識地喚了聲,同時投去的是一記求助的目。
裴硯聞聲抬眸,一眼看到臉發白:“沁沁?”他滯了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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