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從花園回去之后,沈輕稚喝了碗姜湯,暖起了子,倒是一點事都沒有。
到除夕前這段時候,儲秀宮沒有司客的差事,們幾個便跟著紅芹去坤和宮伺候皇后宮中的年節大事,如此忙到除夕當日,小宮們才被恩準便回了儲秀宮。
儲秀宮的其他人都在坤和宮忙,只有們四個同雜役宮在,紅芹也是好脾氣的,讓們開了后殿明堂,燒了火盆圍坐一起,還從茶水房取了茶水瓜子糕點,一起談天守歲。
沈輕稚同付思悅坐在一邊,余茵茵跟林盼坐在另一邊,還有三個雜役宮也在,幾個人說說笑笑,誰都沒提那一日西角房的差錯。
林盼有一搭沒一搭嗑著瓜子,看邊上一個三妞的雜役宮眼看著碟子里的桂花,便把碟子往前推了推:“姑姑說可著咱們吃,你們都別客氣。”
說了話,三個雜役宮才敢。
那個三妞的就笑道:“謝謝盼姐姐。”
林盼擺手:“這有什麼值當的,咱們要謝皇后娘娘才是。”
如此說起話來,氣氛就熱鬧起來,王三妞就小聲道:“姐姐們可要聽新聞?”
宮里有許多事,們這種一起住在雜院里,整日里走街串巷的雜役宮最是清楚。
別看沈輕稚們是三等宮,比在雜役宮高了一級,卻還不如們消息靈通。
一說起新聞,年輕的小姑娘們就來了興致。
那三妞見們好奇地看著自己,眼睛一轉,低嗓音說:“聽聞前幾日宜妃娘娘又去乾元宮給陛下送湯了。”
這個又字,就很有靈。
雜役宮許多都已宮多年,比們這幾個年輕的小丫頭可懂得多,另一個小蝶的就趕說:“姐姐們可不知道,宜妃娘娘最喜歡給陛下送湯了,聽說呀……”
做賊似地往后看了看,見儲秀宮就們幾人,再無外人,這才轉過來繼續道。
“聽說當年就是趁著皇后娘娘生病無法侍寢的時候,替皇后娘娘給陛下送了一次湯,這才有了如今的面。”
宜妃如今的面,是誕育大皇子而來,所以宜妃能從皇后宮中的宮變宮妃,大抵就是那一次“送湯”懷了皇嗣。
沈輕稚平日不能同紅芹香葉說這些,付思悅也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果然還是要聽宮里的老人說這些,才能讓人知道其中關節。
沈輕稚聽得認真,心里不停推敲細節,倒是林盼問:“那皇后娘娘沒生氣?還給了宜妃娘娘這麼大的面。”
把大皇子記養在自己名下,實際上也是保全了宜妃母子,否則憑一個宮,到底能不能養好養大皇子,都未可知。
小蝶就道:“咱們皇后娘娘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同置氣,便是念著大皇子,也會給這個臉面。”
們都是儲秀宮的宮,隸屬于皇后娘娘,就連雜役宮也約高人一等,自然話里話外都是維護皇后娘娘的。
沈輕稚余看到,林盼眼眸流轉,角的笑意似乎比剛才還要重一些。
收回目,又聽余茵茵道:“小蝶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看在大皇子的份上,讓宜妃娘娘當的娘娘?”
無論是小蝶還是林盼,說話都很講究,不會明著說出這些,余茵茵卻是個直爽子,這會兒又沒姑姑姐姐的,便直接問出來。
小蝶被嚇了一跳,同三妞對視一眼,立即道:“茵茵姐,你出去可別說,宜妃娘娘可不是瞧著那樣的。”
沈輕稚們幾個只這幾日當差的時候遠遠見過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及幾位嬪娘娘,就是沒見到這位大皇子的生母、在宮中名聲并不是很好的宜妃娘娘。
余茵茵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直接追問一句:“宜妃娘娘咱們都沒見過,是什麼樣子?特別漂亮嗎?”
小蝶被直白的問題震驚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三妞脾氣好,輕聲細語說:“今日里也沒外人,咱們就說些閑話,姐姐們可萬萬不能出去說。”
余茵茵有點著急:“知道了,知道了,說吧。”
三妞同小蝶對視一眼,這次是三妞說的:“宜妃娘娘長得可了,面白如凝脂,整個人都能發似的,說話也好聽。”
三妞想了想,還是沒想起來,問小蝶:“之前曼曼姐怎麼說的來著?”
小蝶補充:“聲如黃鸝,面若仙。”
三妮點頭:“你們若是見了宜妃娘娘,便知道為何能當上四妃,當真是漂亮極了的。”
宮里能當后妃的人,又有哪個不漂亮,但這位宜妃能讓見慣宮妃的宮們如此說,定是得不同凡響。
沈輕稚大約明白,宜妃能有那送湯的運氣,大抵還是因為長得好,皇后特地選了替自己侍奉皇帝。
慢條斯理吃了口茶,然后又拿了一塊果子來吃。
前朝后宮,都是夸贊皇后賢良淑德,宜妃有了孕,誕育大皇子,也沒有去母留子,反而庇護了母子兩人。
對大皇子一片慈母心腸,只給他最好的,對他比對自己都要上心,而大皇子也對母后孝順崇敬,當真是母子深。
這是一段宮里人都知道的佳話。
但沈輕稚卻很清楚,事的開始并非宜妃意外懷孕,而是皇后在自己無法侍寢時,讓宜妃去給陛下送湯。
不是意外懷孕皇后關照,反而是先選中的宜妃。
所為究竟為何,如今的結局就是因由。
沈輕稚吃著果子,不由想得更深幾分。
皇后會選宜妃,容貌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宜妃沒有亮眼的家世,只是個普通農出,家里的親戚最多只在縣城里做個小商販,連鋪面都沒有。
而本人,看三妞和小蝶的意思,似乎也是個脾氣很古怪的人。
這樣的人,其實最好拿。
沈輕稚現在便明白,宜妃堂姐馮夫人能當上安定侯夫人,大抵也是皇后給的臉面,在背后幫了一把。
否則以宜妃的出,便是生了大皇子當了宮妃,家族也實在拿不出手。
沈輕稚如此便也明白,之前香葉說安定侯夫人的時候,為何會是那樣的語氣。
因為這位安定侯夫人看起來比宜妃還要聰明,投靠的本就不是自己的親堂姐,一路都是跟著皇后娘娘。
所以宜妃無論怎麼作妖,在那大抵也都是不的,姐妹兩個這才鬧了不愉,盤碗都摔了好幾個。
如此看來,倒也說得通了。
旁的幾人自然不知沈輕稚在想些什麼,們都在認真聽三妞的話,三妞繼續道:“宜妃娘娘長得,聲音甜,脾氣卻不太好。”
斟酌片刻,道:“也不是特別不好,宜妃娘娘有的時候和善的,但若是有什麼做得令不愉,立即就要發火,我聽說……”
往前探了探,另外幾個便不自覺湊了上去。
三妞聲音得很低:“我聽說頭幾年,大皇子年紀還小的時候,宜妃娘娘經常攔他的步輦,然后便在宮巷里同他說話。”
付思悅都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這宜妃娘娘,怎麼聽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宮妃都計較名聲,膝下有子的更甚,們便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孩子著想。
哪里像宜妃這般,孩子都不是自己親自養,竟還要反復糾纏,既沒有給皇后娘娘面子,也沒有為大皇子著想,年的大皇子得多為難?
沈輕稚心里嘆了口氣,暗想:這人選,皇后果然選對了。
無論怎麼作妖,無論多愚蠢,大皇子是皇后的兒子,是皇后教養長大的,生母如何不統,同大皇子又有什麼相干?
無非就是別人閑來無事嘲笑兩句,但嘲笑過后,誰會不同大皇子呢?
大皇子呢?皇后保住了宜妃的命,還給了宜妃面,大皇子一面要激皇后,一面是否也會厭惡宜妃的貪婪和愚蠢?
皇后要的就是這個。
既沒有打罵宜妃,也沒有讓足,足以見得宜妃如此行事,是皇后樂見其的。
果然,付思悅都忍不住問了:“那大皇子可怎麼辦呀?宜妃娘娘現在也這般行事?”
三妞搖了搖頭:“倒是沒有。”
仔細回憶了一下,才猶豫道:“那會兒我剛宮,年紀還小,有些事不是很清楚,許多事請都是后來聽曼曼姐講的,說那會兒大皇子被宜妃娘娘驚嚇過度,很長時間都住在尚書房,連后宮都不敢回,就怕見。”
大楚宮規,凡皇子十歲上,便要搬出后宮,住到前朝東側的外五所,按三妞的說辭,當時大皇子下課之后是回坤和宮居住,那他當時應該不滿十歲。
大約七八歲的樣子吧。
三妞語氣里都帶著同:“那會兒宜妃娘娘年紀也輕,大抵是想同大皇子多說幾句話,所以才有如此行為,但大皇子才幾歲,自然被嚇得不輕,聽聞是陛下出面解決此事的。”
“個中細節,咱們可不知道,只聽聞后來宜妃娘娘便不再鬧妖,大皇子這才重回坤和宮。”
沈輕稚一直安安靜靜聽們說話,待到這時,卻問:“大殿下是個什麼子?”
這話一出口,林盼便淺淺瞥了來,慢條斯理道:“還是輕稚會問,這可問到點子上了。”
沈輕稚沒說話,只是安靜看向三妞,而三妞卻是笑了:“大殿下是個極孝順的。”
“滿盛京這麼多皇子龍孫,大殿下絕對是這個。”
三妞比了個大拇指,語氣都跟著青春活潑起來。
“大殿下人品貴重,文武雙全,最要的是,”三妞頓了頓,才邊笑邊說,“最要的是長得俊秀至極,讓人看了……”
小蝶一把住的鼻子:“這臭丫頭竟胡說八道。”
一群人頓時笑鬧在一,整個儲秀宮好不熱鬧。
就在這時,長信宮中,響起悠遠悠長的鼓聲。
咚、咚、咚。
那鼓聲回在長信宮中,讓人神為之一振。
幾個小宮相視一笑,們端起手里的茶杯,嘭地在一起。
“新年大吉。”
“吉祥如意。”
轉眼,便是弘治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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