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看了看天,待及此時,已是明月高懸,華燈初上。
長信宮上方掌大的天,只能瞧見點點星,瞧不見云霞萬丈。
沈輕稚略算了算,這一次倒是沒那麼篤定,道:“先等一等吧,若待到亥時殿下還未忙完,咱們再歇息不遲。”
沈輕稚同這位年輕太子著實不,若是思忖其與帝后之事,沈輕稚還能拿分毫,但這宮的小事,沈輕稚著實猜不出來。
本不知蕭煜是什麼心思,因此實在無法猜測。
猜不出,便不猜,見機行事就好。
沈輕稚倒是豁達,就百無聊賴在明間坐了會兒,問回來上茶的姚朝桐:“姚宮,此可有書本可讀?”
來石榴殿侍寢的宮人,雖在春景苑整日聽講,也能識字讀書,但只要們進了石榴殿,便都張萬分,生怕自己做錯惹得太子不快,大多都是在明間里煎熬等待。
早就聽聞這位沈姑娘特殊,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淡定自自若,毫不懼怕。
姚朝桐聽到沈輕稚的問話,起初自是有些愣神的,但畢竟在毓慶宮當差,還算機靈,忙道:“姑娘,有是有的,不過都是些早年的話本閑書,都是以前留下的余存,并未有新書更替。”
這個以前,說的是上一任太子,也就是當今弘治帝做太子時此的舊。
沈輕稚聽聞很是有些驚訝,道:“若是已留存二十年景,倒是稀罕,若好尋些,便麻煩姚宮了。”
姚朝桐道:“姑娘的事哪里能算麻煩,姑娘先吃茶,我去去就來。”
一走,沈輕稚便又百無聊賴地等起來。
戚小秋也不知要如何打發時間,主仆二人一坐一站,就這麼發起呆來。
一刻之后,略有些發困沈輕稚才聽到一陣腳步聲。
有些迷蒙,因此未如何細聽,便以為是雅室尋書的姚朝桐回來,待到腳步略近,才笑道:“可是尋了什麼好書?”
回應的,卻是滿是寂靜。
沈輕稚這才好奇抬起頭,卻見閉合的房門外立了一片人影,看去,大約三五人眾。
沈輕稚心中一驚,瞌睡蟲跑了大半,忙起,正待上前相迎,石榴殿的大門便緩緩而開。
重重宮燈,影影綽綽,高大的影立在門外,在石榴殿的地板上刻下幽暗人影。
沈輕稚不用細看,都知道來者是誰。
上說得如何瀟灑,待到來人近前,倒是難得有些張了。
沈輕稚深吸口氣,快步上前,沖著為首者便屈膝福禮:“給太子殿下問安,殿下吉祥。”
沈輕稚的聲音清脆而婉轉,耳畔的紅寶石耳鐺晃出一片華,在尖俏的臉龐上落下琉璃芒。
沈輕稚眉如遠山,紅似丹,眉心那朵妖嬈牡丹就如同春日的繁花,直奔蕭煜深目而來。
只一眼,卻難忘。
蕭煜微微垂下眼眸,刀鑿斧刻的側微微一偏,那冷漠的目便輕巧落到沈輕稚的眉眼間。
冷漠,卻不冷。
沈輕稚端禮于前,腰背修長而直,姿態嫻雅,靜如觀音。
蕭煜莫名看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起來吧。”
沈輕稚立直,桃花眸微垂,眼尾殷紅一片,掌大的瓜子臉兒泛起醉人的紅暈,聲音宛如黃鸝。
“謝殿下。”
這一聲,帶著和赧,溫聽得恰到好。
若是換了常人,定要忍不住盯著左瞧右看,但蕭煜并非常人,他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便大踏步往寢殿里行去。
在他后,年九福笑著一張儒雅的年輕臉龐,捧著一個上了鎖的折盒快步而。
沈輕稚便留在了明間,沒有上趕著跟上前去,也并未如何瑟害怕,安安靜靜站在那,明麗的容在明晃晃的宮燈中悄然綻放。
年九福跟著蕭煜進了寢殿,先把手上的折盒放到書桌前,然后又吩咐宮人上熱茶、點心、香果,待這些都忙完,他把這群宮人都趕出石榴殿,然后便對匆匆迎上前來的姚朝桐道:“一會兒請沈姑娘在寢殿侍奉。”
他如此說著,眼睛里都含著笑意,然后又湊到蕭煜邊,道:“沈姑娘是娘娘安排的,若是把人趕走,當真不太穩妥,不如就沈姑娘伺候殿下,端茶倒水便好,也給娘娘一個面子。”
蕭煜其實并未要趕走沈輕稚,人是母后選的,那人品絕不會出錯,因此,蕭煜便順了母后的意,說要讓沈輕稚紅袖添香,寬他憂愁心神,那就讓寬好了。
年九福如此一言,更是說得恰到好,不用蕭煜再多說廢話。
他一邊打開折盒上的鎖,把折子拿出來,一邊點頭道:“可。”
年九福仿佛得了多麼大的恩典,長長舒了口氣:“謝殿下開恩。”
這會兒工夫,沈輕稚已經被姚朝桐請進了寢殿,沈輕稚一打眼就瞧見了那碩大的折盒,知道蕭煜如今正是前朝忙碌,不得分神之時,對于他這般意志堅定的男兒來說,男歡都是后話,因此即便來了石榴殿,也是要夙興夜寐,哪里有魚水之心。
但無魚水之心,卻不代表沈輕稚什麼都不能做。
進了寢殿中,規規矩矩先向蕭煜行禮,然后便張了張,似是想問年九福話。
但張口之后,卻又如同驚的兔兒一般,紅著眼睛閉上了。
顯然,是不敢在蕭煜面前開口驚擾了。
年九福見如此,不由有些心,低聲道:“姑娘有何話要說?”
沈輕稚臉頰又飛起一抹緋紅,聲音不高不低,不遠不近,能讓蕭煜聽見,卻又得他全神貫注,才能聽清所有語言。
“年大伴,我想問殿下若不用我侍奉,那我是否可讀一讀書?”
話是對年九福說的,但余一直在關注蕭煜。
只見如此說著,蕭煜面如常,不悲不喜,似乎并無被打攪之怒。
沈輕稚心中略有了算,便聽年九福道:“姑娘若要陪殿下,自可看書吃茶,若實在太過疲累,也可上樓去歇,殿下免姑娘不敬之罪。”
沈輕稚眨眨眼睛,臉上浮現出笑意,聲音也著歡喜:“當真?”
那聲音便如同清脆鈴音,在蕭煜耳邊叮咚作響。
年九福也道:“當真。”
沈輕稚這才長舒口氣,道:“那我還是伺候殿下吧。”
年九福請沈輕稚在寢殿外間的羅漢床上落座,姚朝桐便迅速上了茶和書,也不多言,只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沈輕稚余瞥見蕭煜正蹙眉品讀折子,顯然忙碌不得空,便也安然自得取了書本,自己捧著看起來。
這石榴殿的話本是早年間留下的,距今怎麼也有二十年景,因著無人翻,依舊很是干凈平整,連翻痕跡都無。
沈輕稚隨手取了一本名珍珠淚的書,翻開讀了起來。
這邊怡然自得,那邊年九福給蕭煜磨好墨,就悄無聲息退到寢殿門口。
此事,寢殿外間只剩兩人。
太子殿下一門心思都是家國天下,毫無兒私,他一眼都未分給沈輕稚,手里飛快翻著折子,偶爾隨意丟在一邊,偶爾停下來寫上幾筆,顯得異常專注。
沈輕稚看似在認真讀話本,其實一直在關注蕭煜,借著書本遮擋,明目張膽地往蕭煜那邊看了好幾眼。
越看,沈輕稚越覺得蒼天不公。
蕭煜這般天潢貴胄,卻又俊逸非凡,看那雙劍眉星目,也足夠人流連忘返,見之難忘。
沈輕稚看了一會兒,頗覺得賞心悅目,自是滿心歡喜,便不再多看,低下頭繼續讀書。
卻不知,在低頭之后,蕭煜抬起頭看了一眼。
這小姑娘,竟會瞧他。
膽子可真大。
————
不過,蕭煜對沈輕稚的關注,也不過就是心里好奇一句罷了。
他如今實在太忙,當真沒心神去欣賞什麼風花雪月。
皇帝難做,但比皇帝還難當的,其實是太子。
做皇子的時候,人人都想當太子,當了太子之后,上有皇帝,下有臣弟,外還有皇叔,他此時便站在懸崖邊上,只看是一步升天還是萬劫不復。
即便如此,翻看過無數史書的蕭煜也知道,他已經是列位太子中最幸運的那一個了。
既然比旁人幸運,自當要更努力,才不辜負父皇母后對他的一片慈心。
蕭煜了略有些繃的眉心,拿起筆,繼續看下一本奏折。
宮燈搖曳間,夜漸濃。
蕭煜終于看完了這一整盒的折子,正要放下朱筆略歇一歇,耳朵輕,卻聽到了不遠的細碎聲響。
目之所及,就是那本遮擋了沈輕稚一整張面容的珍珠淚。
只看沈輕稚正一手捧著那本書,把自己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一手似放在臉上,正在索。
若細聽來,的聲音如同貓兒一般細細碎碎,似是在嚶嚶哭泣。
蕭煜微微皺起眉頭,他果斷放下朱筆,起往前行去。
一步,兩步,待來到沈輕稚前,蕭煜探過那本礙事的珍珠淚,一瞬便同沈輕稚的兔子眼四目相對。
眼睛通紅,眼底泛著淚花,那張白皙的小臉上,還掛著一顆尚未落的淚珠。
那淚珠在宮燈照耀下閃著瑩潤的,倒是迎合了那本書名——當真是珍珠淚了。
蕭煜難得生出些好奇來,他直接手走那本書:“哭什麼?”
他一問,嚇得沈輕稚一哆嗦,臉上的那顆淚珠也順勢落,順著白皙的脖頸淹沒在層層綻放的領中。
蕭煜莫名覺得心頭有些煩躁,他看沈輕稚似乎嚇傻了,坐在那只顧著看著自己發呆,便有些煩悶地道:“哭什麼?”
沈輕稚這一次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低頭胡抹了一把眼淚,因著并未上濃妝,倒是并未弄花妝容。
“妾……妾讀書迷,不由垂淚,驚擾殿下實在罪過。”
這一句話倒是說得很是順暢。
蕭煜:“……”
這姑娘是看書把自己看哭了?竟是這般水做的子?
也不像啊。
蕭煜把書扔到一邊,直接在邊坐下,借著明亮的宮燈瞧側臉。
沈輕稚的面容比之當年去了稚氣,只留下滿目艷。
或許因當年有過偶遇,也可能是母后親自選出的人,因此,蕭煜對倒是多了幾分耐心,也愿意同多言幾句。
蕭煜問:“當真如此?”
沈輕稚微微一愣,似乎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倉促之間抬頭看來,那雙兔子眼還紅著,顯得憐若又可。
眼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竟又落了一滴淚。
“殿下,是否不喜歡妾?”
沈輕稚這話說得委屈極了,那清亮聽的嗓音都暗淡下來,失去了華。
蕭煜微微一揚眉,他突然察覺出沈輕稚上那怪異之來,竟是生出幾分閑心,想要逗逗:“輕稚怎麼會如此說?”
猝不及防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閨名,沈輕稚這一次是真的有些愣神,以為蕭煜不會記們的名諱,能記住們的姓氏都是因天生記好罷了。
蕭煜往邊靠了一下,低下頭,把自己低沉的嗓音縈繞在通紅的耳垂邊:“輕稚為何以為,孤不喜你?”
他的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順著沈輕稚的耳朵鉆心田,隨著熱氣襲來,他上的龍涎香熏得沈輕稚有一瞬的恍惚。
這種味道,實在太過霸道了。
沈輕稚垂下眼眸,紅著臉,低聲道:“妾來給殿下侍寢,可殿下對妾答不理,只顧著忙政事,妾心中驚慌,頗為傷。”
這話說得委屈,實在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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