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年九福沒什麼好瞞的,兩個人一起長大,雖是主仆,可比親人還親近。
年九福一個太監,又還年輕,本來不應該懂那些,但他這人機靈又聰慧,心眼那麼一轉,立即便明白過來。
年九福小心翼翼試探:“陛下是發現自己心儀寧嬪娘娘?可這是好事啊。”
蕭煜又看他一眼。
“你如何得知?”
年九福就笑了:“陛下對寧嬪娘娘什麼樣子,您看著寧嬪娘娘的目里有多,咱們日里伺候在邊,如何不知呢?大抵只有陛下當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
這話有些僭越,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
蕭煜不由輕輕扶了一下廊橋的欄桿,垂下眼眸沉思起來。
“是啊,其實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蕭煜道。
從小到大,他很信任別人,除了父母,就連最親近的張太傅他都不會多說半句,平日里也就同年九福說上幾句心里話罷了。
沈輕稚是一個意外。
年時的那一場偶遇,沈輕稚自己并不記得,只把他當是一個跟一樣了委屈的小黃門,想不到當年作為大皇子的他,也是要在雪天里罰跪的。
后來再相遇,當他發現母親給他選的侍寢宮是的時候,不可否認的,他心里有那麼一高興。
然而當時他剛被封為太子,前朝事有多又雜,他自己孤站在孤島上,四周皆是風吹雨打,那些心底深的高興和歡騰便被他忽略。
之后就是一日多過一日的相。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他的生活里印刻上屬于自己的痕跡,雅室里桌上放著的針線笸籮,香案上經常備著的蘇合香,茶幾上多擺上來的茉莉香片,乃至書架上那幾本格格不的話本,都是在他邊日積月累生活過的證明。
從最初的相互試探,到現在的心言談,蕭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把當了自己人。
即便是朝廷里的大事,他也不覺得需要同瞞,皆是同講得清清楚楚。
而沈輕稚從來沒有辜負過他的信任。
雖出農戶,卻天生就聰慧敏捷,那些政事都能一聽就明,甚至還能舉一反三,給出自己獨到的見解。
也正因如此,蕭煜更愿意同商量正事了。
宮里的大事小,天下的國計民生,兩個人偶爾坐在一起吃茶時,也會隨意談一談。
似是閑話家常一般,很自然就把話都說出口。
這種信任是深骨髓的,這種陪伴也是讓人安心的,乃至今日,蕭煜才突然意識到,這種并非源自于什麼信任,什麼權衡利弊,也并非因母親的安排。
他只是單純喜歡沈輕稚這個人。
因為喜歡,所以才信任。
道理就這麼簡單,只是他孤家寡人,看似坐擁天下,實際形單影只,至今才漸漸明悟。
可喜歡一個人,要如何做?要怎麼做?
蕭煜并不明白。
在他看清自己的心之前,他已經想盡辦法對好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做,才能讓過得更好。
他甚至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心思告訴。
他怕害怕。
蕭煜輕輕嘆了口氣,一向果決的他也不由猶豫起來。
年九福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但他卻知道如何破解陛下的這份猶豫和頹喪。
“陛下,若是您心有疑慮,不如給太后娘娘寫封信?太后娘娘眼界寬,大抵能給陛下答案。”
蕭煜眼睛一亮。
他上的頹喪一掃而空,贊許地看了一眼年九福:“不錯,該賞。”
年九福靦腆一笑:“都是臣應當做的。”
蕭煜沒有猶豫,他轉回了寢殿,讓年九福尋了一張灑金紙箋開始筆疾書。
年九福也機靈,他沒有湊上前來,只遠遠站在書架邊發呆。
蕭煜一寫起信來就有些不住,他又很專注,乃至于沈輕稚進了寢殿都沒察覺。
沈輕稚此刻已經洗漱更,頭發也松松垂在腦后,踮著腳進了寢殿,以為蕭煜已經歇下,可剛一進來,就看到他又坐在書桌后寫折子。
沈輕稚心里嘆氣,輕手輕腳進了寢殿,想要過來嚇唬蕭煜一下,然而還沒來來得及靠近,另一邊站著的年九福突然開口。
“給寧嬪娘娘請安。”
他這一嗓子又亮又細,把沈輕稚嚇了一跳。
然而這還不是讓沈輕稚驚訝的,接著,就看到蕭煜手忙腳把桌上的一疊紙收回了屜里。
沈輕稚:“……”
往常蕭煜就是寫折子都不會背著,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竟還知道要藏了。
沈輕稚有些疑,前走兩步,一眼就看到蕭煜額頭上的汗。
“陛下……您這是做什麼呢?”
沈輕稚取了帕子,給他了額頭。
蕭煜難得有些心慌,又有些莫須有的心虛,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只是看著沈輕稚傻笑。
“沒什麼,寫著玩的。”
沈輕稚嗯了一聲,倒是沒繼續追問,只是無奈道:“陛下都這麼晚了,以后即便有事也白日里再做,莫要累著自己。”
聲音輕,如涓涓溪流流淌蕭煜的心田,讓蕭煜心里的急躁被溫安下來。
蕭煜點點頭,他長長舒了口氣,才從椅子上起,對沈輕稚出手。
“走吧,”蕭煜看著沈輕稚的眼眸,臉上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存,“一起安置。”
沈輕稚點點頭,今夜可是累壞了,自然也不能陪他挑燈熬油,既然蕭煜準備睡了,正好一起歇下。
待兩人躺到床上,沈輕稚下意識翻了個,滾進了蕭煜的懷中。
秋日時節的行宮氣候宜人,一整日都不冷不熱的,到了晚間時分雖有涼意,蓋上一層薄被卻正好。
蕭煜把摟進懷中,換了一個讓舒服的姿勢,就探過去,在額頭輕輕印了一個吻。
“輕稚,晚安。”
沈輕稚角勾起笑容,閉著眼睛,小聲說:“陛下,晚安。”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便醒了過來。
今日很難得,醒來的時候,蕭煜還未醒來,正在淺眠。
經過一夜的夢,沈輕稚這會兒正躺在另一側的枕上,側著看平躺安眠的蕭煜。
蕭煜睡覺是很老實的。
他經常仰面躺臥,雙手疊腹上,面容可稱得上是安靜平和。
同他白日里那般凌厲的冰冷眉眼大不相同。
蕭煜也不知是在做夢還是什麼,他角甚至還帶著笑意,看起來昨夜睡得不錯。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安靜欣賞了一會兒人秋睡圖。
看著看著,就有些出神,沒注意到人已經睜開眼睛,偏過頭來看。
“瞧什麼?”
蕭煜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詢問。
沈輕稚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拍了拍口:“陛下,您嚇我一跳。”
蕭煜就笑笑,道:“起吧。”
沈輕稚嘆了口氣:“陛下,東安圍場又不用早朝,起那麼早做什麼?”
蕭煜想了想,道:“早起一些可以賞早晨的景致,站在閣樓上看一看日出,風景很。”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問:“閣樓上能看清嗎?”
蕭煜道:“當然能。”
于是,寧嬪娘娘立即就不困了。
兩個人一起了起,洗漱更之后,沈輕稚便道:“今日換一朵花吧。”
蕭煜看了看,昨日的那一朵芙蓉花已經蔫了,頭上只戴了一支珍珠簪,顯得很是素雅。
他牽起的手,牽著來到花園前,在滿園的繽紛的花海中,選了一枝紫紅的牡丹。
宮人上前取花,理干凈枝葉送來給帝妃二人。
蕭煜拿起那支花,仔細戴在發髻上。
戴完之后,沈輕稚仰著頭問:“好看嗎?
蕭煜認真端詳的眉眼,他的目只被璀璨的桃花眼吸引,看不見那耀眼奪目的牡丹花。
“好看。”
蕭煜難得甜言語:“寧嬪娘娘最了,牡丹都不及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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