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一來,蕭煜的胃口就好起來。
帝妃二人用了一會兒晚膳,待用了五六分飽之后便不約而同停下了手,開始慢條斯理吃茶看勇士們跳舞唱歌。
篝火熊熊燃起,火邊就是年輕力壯的年輕兒郎,他們一邊跳,一邊唱著古老的歌謠。
沈輕稚越看越覺得有趣,眼睛亮晶晶的,就連蕭煜同說話都沒聽到。
蕭煜:“……”
蕭煜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扭頭看向邊上侍立的柳素,道:“給寧嬪娘娘上一碗杏仁酪。”
柳素躬,安靜無聲退了下去,不多時便端上來兩碗杏仁酪。
杏仁酪的香味很獨特,尤其是秋日傍晚的涼爽天氣里,熱乎乎的杏仁酪帶著香味,沈輕稚俏的鼻尖微,一下子便聞到了杏仁酪的味。
立即就不去看篝火邊的年輕男兒,轉過頭來看向柳素。
柳素沖福了福,先給蕭煜呈上杏仁酪,然后才端了另一碗放到沈輕稚面前。
熱乎乎的杏仁酪一上,沈輕稚的心思就圈在吃上了。
這碗杏仁酪上灑了點點白芝麻,用白瓷勺子淺淺品了一口,甜味混合著杏仁的香味便充斥口鼻之間,瞇了瞇眼睛,對蕭煜道:“陛下,這個好吃的,你也嘗一嘗。”
蕭煜的那一碗沒有放白芝麻,應該是茶膳房特地用來區分甜味的,沈輕稚這碗更甜一些,蕭煜那碗就清淡許多。
見重新看向自己,蕭煜不聲端起杏仁酪,滿意地品了一口。
口即化,芬芳馥郁,確實很好吃。
蕭煜對沈輕稚道:“你若喜歡,以后每日都品上一碗,這邊有飼場,牛羊都有不,品很多。”
沈輕稚便高興了,道:“那臣妾便謝過陛下了。”
待得晚宴結束,一行人回了東安行宮,蕭煜沒讓沈輕稚回自己的芙蓉園,領著一起回了暢春芳景。
沈輕稚沐浴更,一頭長發編長辮子盤在腦后,上披著薄紗,一步一步走湯池里。
蕭煜此刻已經閉目養神多時,聽到水聲,便輕輕一手,把的腰攬在了側。
沈輕稚安靜靠著他,笑著問:“陛下,今日可順利。”
蕭煜道:“順利。”
他不悲不喜,并沒有計劃如約而行的喜悅,也沒有被人背叛刺殺的憤怒,此刻的他一如往日那般平靜。
沈輕稚知道,他現在的平靜已經是百般籌謀之后的結果,在他心里已經經歷過一番驚濤駭浪,而此刻海浪已平息,只剩下寧靜的大海了。
溫泉湯池水溫熱,暖得沈輕稚通舒暢,瞇了瞇眼睛,倦意便如水般涌來。
既然困了,一歪頭,就那麼自然地靠在蕭煜肩膀上,枕著他寬厚的臂膀問:“二殿下呢?”
蕭煜輕輕拍著的后背:“等等看吧。”
沈輕稚嗯了一聲,又問:“陛下,我不怕,所以陛下也別怕。”
蕭煜這一連串的籌謀,最后即便徹底肅清了前朝后宮的暗線和二心人,卻也會背上弒母殺弟的罪名,無論對方做了什麼,但這罪名都要落到史書上。
空留后人評判。
在最初的時候,蕭煜或許也猶豫過,但最終家國安康和平在他心中占了上風,名聲而已,他并不看重。
沒有哪個皇帝是全無罵名的,他自己問心無愧便是了。
這也是母后一直教導他的。
蕭煜閉著眼眸,淺淺呼出一口氣:“好,朕不怕。”
兩個人安靜地靠了好一會兒,等到上都出了汗,才出了湯池,回到寢殿安然夢。
這一夜,夢里也有杏仁酪的馥郁芬芳。
次日清晨,蕭煜早早就起來忙碌了,即便在東安圍場,他也不能倦怠,今日便安排了小朝會。
沈輕稚醒來的時候天大明,在暢春芳景用過了早膳,便溜達著回了芙蓉園。
一回去就開始問這兩日東安行宮的事。
戚小秋昨日一直陪在邊,留在芙蓉園辦事的是錢三喜。
錢三喜上了前來,殷勤給沈輕稚倒了杯茶,這才道:“娘娘,昨日柳姑姑來過,說那個失蹤的小黃門找到了。”
他臉上并沒有喜,眉宇間也多了一愁苦。
“那小黃門是在荷花池里找到的,這時節荷花池水不深,只荷花繁盛,遮天蔽日的,一開始宮人就沒尋到,結果柳姑姑發了話,宮人便只能再找,這才在淤泥里尋到了他。”
沈輕稚淡淡嗯了一聲:“怎麼死的?”
錢三喜抿了抿,盡量不讓自己聲音干:“柳姑姑請了慎刑司的老嬤嬤看,老嬤嬤說……他是淹死在荷花池里的。”
荷花池那麼淺,也不過只到人口,可那小黃門卻偏偏淹死在了池子里,他臨死前拼命掙扎過,手上胳膊上都是淤青,很是嚇人。
沈輕稚聽了這話,卻問:“那不見了的饅首和包子呢?”
錢三喜一愣,這一次面就更難看了。
“回稟娘娘,宮人們并未在荷花池邊看到那些丟失的干糧。”
沈輕稚手在桌上敲了幾下,突然道:“把行宮的堪輿圖取來給我看看。”
錢三喜應了一聲,很快便取來了堪輿圖,沈輕稚在堪輿圖上自習看了看,終于尋到了錢三喜所說的荷花池。
沈輕稚點了點那荷花池,卻道:“這里位于東安行宮東北側,南邊并無宮室,是一片翠竹林,而西側則是兩宮室,兩位小主所住的聽鸝館和賢太妃娘娘所住的樂壽堂。”
沈輕稚瞇了瞇眼睛:“樂壽堂皆是一層的古樸宅院,倒是聽鸝館有二層閣樓,若是站在聽鸝館的閣樓上,剛好能看到荷花池。”
錢三喜心中一凜,同戚小秋對視一眼,兩個人皆是凝重起來。
戚小秋便低聲道:“娘娘,可要吩咐柳姑姑嚴加看管荷花池?”
沈輕稚思忖片刻,道:“且不提這事古怪,便不古怪,一個大活人也不太可能在荷花池淹死,要知道這荷花池邊上還有娘娘們居住,宮人們難道都沒聽見他掙扎的聲響?”
“一個人若是想要求生,一定會大聲呼喊,但他沒呼喊出來,那只有一個可能……”
沈輕稚聲音冷了下來:“有人不讓他呼喊,就一定要讓他死,可一個黃門為何一定要死呢?”
沈輕稚看著堪輿圖上的聽鸝館,想到李巧兒上的錦鯉玉佩,心里有了一個猜測。
但這猜測卻太過大膽,自己都覺得離奇,那念頭只在心里浮起片刻便銷聲匿跡。
這念頭全憑上一世的眼界,憑借上一世的見聞,才有了如今這個猜測,故而不能說給任何人聽,即便是戚小秋也不行。
沈輕稚不由有些煩躁。
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煩躁,但那種不能言說的在心里,讓總覺得心里落了塊石頭。
想要同人傾訴,可也知道這不能跟任何人說,最終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讓柳姑姑盯聽鸝館,也看好樂壽堂,太妃娘娘和公主、穆郡王都住在哪里,務必要保護他們平安。”
戚小秋同錢三喜異口同聲:“是,臣領命。”
沈輕稚想了想,又道:“把那小黃門的生平都挖出來,看他究竟做過了什麼,我們才好順著線索查下去。”
要查這黃門,不僅是要查東安行宮的,也想要查清李巧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即便只是千萬縷的關系,沈輕稚相信只要人了手,就不可能萬無一失,毫無痕跡。
待安排完行宮的事,沈輕稚這才松了口氣。
之后兩日,行宮里風平浪靜,沈輕稚自己玩自己的,很是快活。
而蕭煜帶著升職的韓在東安圍場狩獵,就連那兩個剛剛提拔上來的趙石頭和劉大勇,都一起到了蕭煜的褒獎,整個圍場的氣氛越發熱鬧起來。
又過兩日,蕭煜終于出空來,提前同沈輕稚知會一聲后,兩人便于次日清晨,乘著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出了行宮。
沈輕稚今日穿著藕荷的襖,都是素面的綿綢,是坊間富戶常見的樣式,并不如何奢華,反而很是樸素整潔。
頭上盤著坊間娘子們經常梳的牡丹髻,頭上包著一塊干凈的頭巾,只在鬢邊簪了一只銀簪,顯得素雅麗。
這麼一打扮,上那種嫵風流之意一下便散了去,眉宇之間竟多了些溫平和來。
蕭煜看到這模樣,不由也愣了片刻。
彼時沈輕稚亭亭立在馬車邊,回頭看過來,只見蕭煜只穿了一素藍的長衫,袖口腳都學著百姓那般系,頭上也只系了簡單的發帶,通上下簡單得很。
即便如此,他眉宇之間的那英氣也藏不住,越是著簡單,越顯得他劍眉星目,俊非凡。
待上了馬車,一路往繁花鎮行去,沈輕稚才問蕭煜:“陛下,咱們可帶了錢?”
蕭煜一愣,旋即便道:“輕稚,朕……我時經常出宮,是知道民間疾苦的。”
沈輕稚不由笑了起來:“可是老爺,您這幅模樣實在瞧不出人間疾苦。”
打趣一番蕭煜,蕭煜卻并不氣惱,他腦中只聽到了老爺兩個字,莫名覺得很是悅耳。
待得他細細品完這兩個字,才抬頭看向沈輕稚。
他張了張,最后卻道:“夫人,說的極是。”
沈輕稚被他這麼一看,不知怎的,耳朵竟然覺得有些燙,忙低頭吃了口茶,然后才嗔道:“老爺怎麼能我夫人。”
蕭煜握住的手,幫穩穩捧著茶杯:“怎麼不能?”
蕭煜眼里有細碎笑意,在耳邊低聲道:“朕金口玉言,無可更改。”
“夫人,可聽明白了?”
沈輕稚覺得自己臉更紅了。
————
馬車一路急行,不過兩刻便來到繁花鎮前。
繁花鎮既名為鎮,那便由軍鎮、藩鎮等繁衍生息而來,故而形制規整,鎮墻寬闊而筆直,顯得十分整潔。
且因毗鄰東安圍場,故而繁花鎮的進出城鎮管理嚴格,進出城需要有份戶牒登記,拿不出戶牒的一律不許進出。
即便是蕭煜和沈輕稚也不例外。
蕭煜本就是微服私訪,自不可能自報家門,不過他年時常年在盛京行走,自己還有一份份戶牒,這一次離宮之前,他也讓禮部給沈輕稚出了一份。
故而在守城士兵檢查他們的戶牒時,蕭煜很是淡定,還同士兵閑談幾句。
“聽聞近來圣上來了東安圍場,咱們這繁花鎮的游人是不是多了些?”
士兵倒是健談,聞言便道:“游人沒多,但達顯貴變多了,就比如老爺您這樣的。”
蕭煜的戶籍是看不出來,但他們坐著馬車,又有隨從仆役跟著,一看便知道是個富戶,故而士兵便說了一句吉祥話。
蕭煜笑了笑,讓年九福給了些辛苦錢,馬車便緩緩前行,被士兵放進了繁花鎮。
繁花鎮很大,道路筆直寬闊,街邊皆是熱鬧的商鋪攤子,店主們忙忙碌碌,接待著客人們。
這會兒正是早食時分,百姓從家里出來,結伴在早餐鋪子里用早食。
沈輕稚過車簾,看得目不轉睛。
忙碌煮著湯面的面攤老板,臉上都是汗也顧不得,老板娘替食客們上了面,回來看著老板笑,用巾子幫他汗。
帶著兒過來用早食的年輕夫妻,似乎已經是面攤客了,他們給孩子一人要了一碗湯面,夫妻兩人卻只要了青菜面。
熱乎乎的湯面氤氳出蒸騰的水汽,也蒸騰出一派人間煙火。
早晨起來營生的百姓們,或是扛著鋤頭,或者背著背簍,他們行匆匆,臉上卻都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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