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初一一大早,沈翠帶著穆二胖和周氏去城里拜年。

　其實論理兒，周氏去歲嫁進穆家之后，穆家那邊沒有親戚,只沈家這一門外家親戚，就該和沈家走了。

　但原瞧不上,并不會把帶到人前。而后頭沈翠穿過來,去年這時候和周氏的關系也算不得好。

　所以這次是周氏第一次進城去沈家拜年。

　是有些張的，雖然過去鄭氏偶爾過來書院,和打過幾次照面，沒有對擺臉子，但鄭氏明厲害的名聲，在村里可是非常響亮的。

　而且和沈翠一樣，周氏四角不全,親緣淺淡，并沒有什麼理親戚關系的經驗。

　“別張，我娘”去年這會兒,沈翠還因為原書劇，先為主地覺得鄭氏不好相與，能和娘家些關聯再好不過。

　經過一年的相,鄭氏雖然算不得什麼偉正的好人,但疼晚輩的心,卻讓人挑不出錯來。

　人非草木，沈翠也在和一點一滴的相中,出了,真心敬重。

　不過鄭氏的子確實有點那啥，早些時候不止一次和原說過，周氏爹娘死的那麼早,別是個命會帶衰家人的，這種姑娘可不興要

　原也是覺得周氏晦氣，才一直沒帶著周氏回娘家走，還在和穆云川婚前就故意為難，想著能讓知難而退。

　沒想到周氏這傻姑娘愣是堅持下來了。

　“總之不會為難你的。”沈翠很肯定地道。鄭氏別的不說，那是真的護短，回頭可能會見怪沈翠擅自做主帶著周氏上門，但在人前，周氏是帶來的，誰敢不給周氏臉，那就是不給沈翠臉，鄭氏指定不會坐視不管。

　不過看周氏確實有些張，進了城都沒緩解，沈翠試探著問“要真不想去，不如算了”

　沒想著周氏親厚沈家，只是覺著一直不把這兒媳婦帶到正式場合上，好像真如原一般嫌棄似的。

　而且周氏真要立起來，那肯定不能像過去那樣，到了場合上就畏手畏腳，往后還怎麼應對各種主顧

　從自家親族開始鍛煉，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鄭氏的輩分在那兒著呢，又有在旁看著，不會有人真的對周氏如何。

　但如果去那樣的場合真的會讓周氏不舒服，也就沒有那個必要了。

　周氏忙道“沒有不想去的，我知道您是對我好，才帶我一道來拜年。我只是有些張而已，我自己能調解好”

　周氏自己有數，鄭氏對的看法，其實也可以說是村里其他人對的看法。

　像前頭比穆云川還大兩歲，一直沒說親，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想照料弟弟，不想那麼早把自己嫁出去。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村里人都覺得四角不全，克親晦氣。說與的親事，基本都是給人做填房甚至妾室。

　而后頭因為穆云川考取了功名，了秀才娘子，村里人對的態度才越發和氣。

　婆婆愿意把帶到人前際，自然是對的一種肯定不能怯

　說著話，三人就已經到了茶壺巷附近。

　沈翠叩響了沈家大門，很快李氏就快步過來開了門，先和沈翠道了聲新年好，又笑道“快進來，娘早就等著你們了。”

　說著話，李氏眼神落到周氏上。

　李氏和周氏見面次數不多，但看得出是個麻利勤快的好姑娘，對并無惡，所以也不見怪，笑道“這孩子瞧著比之前又好看了三分，快進來。”

　說著話，李氏從兜里掏出一把花生，一半塞給穆二胖，一半塞給周氏，讓他們吃著香香兒。

　這一視同仁的親熱態度，立刻安了周氏張的心，和穆二胖一起喊了聲“小舅母”。

　和去年一樣，此時沈家堂屋里已經來了不拜年的親戚。

　也得虧鄭氏和沈老爺子輩分高，所以絕大多數親戚和沈翠都是平輩，只有幾個是長輩，需要特地喊人。去年見過一次，大多還是記得的。

　但到周氏，那一屋子坐著的可都是長輩，需要一一喊過，沈翠莫能助原就那種人，親戚什麼的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特地去記誰是誰。而自己才見過這些人一次，就更糊涂了。

　但好在穆二胖搶在周氏前頭就開始喊人了。他現在的記憶力可遠超同齡孩子，認幾個見過的叔伯姑婆，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周氏和穆二胖是同輩，跟著他稱呼就行。

　周氏松了口氣，一一把眾人喊過來。

　那些個親戚雖然還笑呵呵的，但都只和二胖搭話，說他看著比從前又長高了，也瘦了一些，是不是讀書很辛苦并不怎麼理周氏。

　他們想的倒不是什麼克不可親，畢竟周氏嫁進穆家有些日子了，雖說穆失蹤了，但那算是婚前的事，后頭也沒見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兒，穆云川更是考中了秀才。而且周氏和他們隔著好幾房呢，再怎麼克也克不到他們頭上。

　但早年他們跟穆云川打過道，那會兒年紀尚輕的穆云川遠不如現在八面玲瓏，并不能很好掩蓋自己的緒，對待他們都不冷不熱的。

　如今周氏是秀才娘子的份，想來更是不大看的上他們這群沒緣的親戚，所以誰都沒挑起話頭和周氏搭話，免得大過年的熱臉人的冷屁。

　而坐在上首的鄭氏那邊，已經在給沈翠遞眼刀子了這是怪沈翠不打招呼就把周氏帶上門來了。

　沈翠兀自喝茶，見沒人理周氏，就把喊到邊給自己剝花生。

　周氏剝一個，吃一個，鄭氏瞪了半晌，見裝瞎也沒辦法，轉頭把周氏喊到跟前，親親熱熱地拉上的手，笑著說“你婆婆自小被我寵壞了，都當娘、當婆婆的人了，還任事不懂。家里都得靠你持，過去的一年辛苦你了”

　這一周氏的手，鄭氏發現不對勁了。周氏的手雖然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卻很是糲，更還有不凍瘡和皴裂的口子。這雙手別說比同齡的大姑娘小媳婦，比這老婆子的手還不如呢

　人心做，鄭氏都有些不忍心了，面容上多了幾分真實的憐惜，“你這手你平時在家都做什麼”

　前頭確實挑唆閨在婚前為難為難周氏，讓知難而退。但既然周氏已經嫁進來了，了一家人，當婆婆的調教兒媳婦也理索當然，但也不能不把兒媳婦當人啊就像這幾年越發不喜歡大兒媳陳氏了，但也沒說把陳氏磋磨這樣。

　周氏正要說沒做什麼，沈翠已經把茶碗放下了，回答道“啥都做啊，洗做飯那些不提，還接外頭漿洗補的活計，數九寒冬也得把手泡在冷水里，一泡就是一整日。”

　鄭氏不贊同地看沈翠一眼，覺得不該在人前說這種話，這話固然是夸贊周氏勤快，但不也顯出了沈翠的憊懶

　周氏立刻跟著道“婆母說嚴重了，其實家里的活計真的不多，很是清省，只是做飯和簡單灑掃，每天至多半個時辰，也就做完了。其余時間，是我自己想掙銀錢才接了那麼多活計。那銀錢婆母也沒拿我一分一毫，都是讓我自己留著的。”

　怕旁人誤會了沈翠，周氏又接著說“婆母還教我讀書認字，教我做小買賣往后我也就不用像前頭那般辛苦了。”

　“會認字好，會認字了，做什麼都方便。教你做什麼買賣”鄭氏順著的話問。

　“就是針線上的，能幫人裁服做服，不值一提的。”周氏依舊輕聲細氣地回答。

　沈翠幫著說“別聽說什麼不值一提，年前，二十天的工夫，就做了十件襖子拿出去賣。”

　說著沈翠站起，給大伙兒看自己上的大襖子，“就這樣的，我們自家也是一人一件，都是做的，又快又好。”

　穆二胖跟心意相通，也幫著說“嫂嫂掙了銀錢也沒忘了我們，過年給家里添置了好多東西。”

　這下子是真引起眾人的注意了，畢竟簡單的紅那是誰都會做，但和周氏年紀相當、十八九的小媳婦，卻沒有裁服的本事，更別說裁服掙取銀錢了。

　“這做工、這針腳，比我這把年紀做的還好呢。”

　“翠花是個有福氣的，倆兒子都這麼出息，兒媳婦也這麼能干。”

　“剛我還想問來著，你們三人穿一樣的襖子是哪里買的，敢是你兒媳婦做的。”

　“我家今年正好沒制新裳呢，你們這樣式別沒見到過，快與我仔細說說。”

　“小買賣不好做啊，上次我家那口子就是讓人用什麼字據騙了，還虧了本錢呢”

　大家七八舌的議論起來，沈翠直接說不懂這些，遞給周氏一個眼神，又坐回去喝茶了。

　周氏深呼吸了一下，開始溫聲細氣地回答起眾人的問題來。

　的格本十分討喜，連原那樣的極品，都挑不出的錯兒來。

　親戚們本就是擔心周氏拿喬端架子才冷著，一聊起來，自然發現周氏是難得的溫好，半點兒沒有秀才娘子的架子。

　他們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子，看人的本事多有些，都瞧的出來周氏并不是作假。

　真論起來，比鄭氏或者沈翠還好相呢。

　后頭眼看著一個姑婆拉著周氏的手，都開始打聽還有沒有沒出嫁的表姐妹、堂姐妹了，沈翠才站出來把周氏搶了回來。

　吃過午飯，親戚們散了，去了下一家拜年。

　鄭氏去了灶房里滅灶膛里的火，陳氏和李氏很自覺地開始打掃地上的瓜子皮、花生殼，周氏見了自然也要上手幫忙。

　沈翠上前把拉住，然后另一手再拉上穆二胖，對著灶房的方向喊一嗓子，“娘，天也不早了，我們也先回去了。”

　不等鄭氏反應，沈翠拉著他們的手跑出了家門。

　雖然今天周氏表現的很好，半點兒都沒有失禮人前，鄭氏也不會真的怪擅自做主，但沈翠到底也是當娘、當婆婆的人了，可不想大過年的被鄭氏拉到一邊說教，在小輩面前也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等鄭氏從灶房里拿著火鉗出來的時候，沈翠他們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這丫頭”鄭氏叉著腰沒好氣地笑罵。

　正在屋里打掃的李氏快步出了來，“娘，剛翠花塞我手里，讓我轉給您的。”

　李氏手里也不是旁的東西，是一個紅封，打開一瞧，里頭是一個一兩左右的銀角子。自然是給鄭氏的拜年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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