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口氣看完想看的三道題,沈翠卻高興不起來。

　嗯，反正是沒有一點思緒的。

　而且不只是，幕上的梅若初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這二年越發沉穩了,心理素質又遠超常人,基本上沒什麼事可以影響他的緒。

　他都這般了，看來這題目確實是不簡單。

　沈翠就忍不住把視線轉向穆二胖和崔斐。

　因為這上頭，他倆比其他人程度差一些，若是他們解出來了,其他人也就不用擔心了。

　穆二胖和崔斐都對這次的詩題難度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兩人的反應也都還算鎮定。

　但沈翠仔細看去，會發現兩人方才還繃直的背脊都塌下去了一些。

　此時貢院,穆二胖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題‘綠生春余’上。

　這題因為字數多,相比其他只兩個字的題目，已經算是比較好想出。

　院試后的這二年,每年都要在劉學政手里過一遭，因此穆二胖思緒轉換的飛快,先確定沒見過這五個字連在一起，便已經知道是截搭了。

　只過了不到兩刻鐘，穆二胖想到了完整的句子——是韋應《游開元舍》中的名句,‘綠生晝靜，孤花表春余’。

　雖然里頭有個‘春’字，但這句詩的意思是綠樹使白天顯得安靜，孤零殘存的花標志著剩余的春還未消盡。

　‘還未消失盡’這才是這個題目的重點，所以這是首寫初夏的詩！

　若不知出,不解全詩，只按著題目里頭的‘春’來發揮，那絕對是偏題的！

　知道了出,而且只是寫初夏的話，詩題就不難了，穆二胖松了口氣，開始筆打草稿。

　見他已經開始筆，沈翠看了一眼其他人，除了崔斐外，其他人都是差不多時候就開始筆起稿了。

　又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崔斐重新提筆蘸墨，他也想出來了！

　沈翠再把學生們寫的容一一看過，發現大家寫的都是夏景，并沒有人的主題和旁人不同，也就安心了不。

　崔斐雖然是最后才想到出和筆的，但他寫詩的速度不慢，后頭詩的速度比穆二胖還快不。

　一直到這天下午，穆二胖隨便對付了一口午飯，開始思考第二題‘便娟’。

　因為只兩個字，思考出便越發困難起來。

　又是一通苦思，穆二胖想起這二字最早的出是《楚辭》，原句是‘微骨，便娟只’。

　意思是、骨骼纖細，態輕盈，翩然來往。

　‘便娟’也就是輕盈的意思了。

　但若是直接詩文主旨寫子態，稍微拿不當，就容易顯得不夠莊重，就違背了試帖詩切忌纖佻浮艷的基本規則。

　所以想到這里之后，穆二胖仍沒敢筆，接著再想其他的。

　又過小半日，穆二胖在稿紙上列出了三個名句——

　《章華賦》：‘形便娟以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

　這是東漢邊讓的作品，辭藻華麗，立意高遠，借楚靈王在章華臺游樂的景，卻是在針砭時弊，借古諷今。

　《山居賦》：‘既修竦而便娟，亦蕭森而蓊蔚’。

　這篇賦文的作者是謝靈運，在其中表達了達了時易逝，人生苦短，浮生如夢的嘆。

　《慕園題竹》：‘便娟修竹覆櫩楹，出格幽姿天與’。

　這詩的作者生平穆二胖倒是一時間未曾想到，但他能確定的是這‘便娟’二字可寫的東西極多，不止可以用來形容子，也可用來形容花草植。

　他最后做了一番選擇，覺得《山居賦》嘆人生的立意，自己是寫不好的——畢竟他才十五歲，這會子來嘆人生，很容易寫出‘為賦新詞強說愁’那種不倫不類的覺，便決定以《慕園題竹》為例，用‘便娟’來寫竹子，竹子素來是剛正君子的象征，再聯系《章華賦》中那句，可從君子角度出發，勸諫君主一二，亦算是好發揮的項目。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八月初九的午夜，穆二胖對倒數第二題已然有了思緒，便趕把試卷仔細收起，而后抓時間補覺。

　他因為素來質好，所以才敢熬到這會子。

　而幕上翠微的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吹了燭火睡下了。

　沈翠一直關注著他們，所以心里對大家的進度都有數：

　梅若初是最快的，夜之前已經寫完了第二首，謄抄上去，最后一道詩題，他雖還未筆，但已經想了一晚上。他倒是還未筆，但他寫詩素來是一氣呵，連草稿都不需要。他也是最早睡下的，想來是心中已有了分寸，只等第二日寫出來就行。

　沈傲霜最后一首在稿紙上完了，但他似乎非常不滿意，寫到一半就停了手，然后另外起了個開頭，這個開頭似乎也不盡如他意，所以寫了一半就睡下了，估計是明日還得接著再想。

　衛恕和衛奚睡前都還在對著最后一題愁眉不展。

　崔斐和穆二胖進度一致，都是第二道詩題打了草稿，但是還未詩。

　考試還剩一整日，對所有人來說，時間都算是充裕。

　沈翠又檢查了一遍所有人的各項數值，發現只有衛奚質掉了1點。

　但他素來知道子的要，所以盡管號房里悶熱，但是他睡下后還知道裹薄被，也就讓沈翠放心了一些。

　沈翠確定他們都睡下了，暗暗在心里給他們鼓勁，然后也趕洗漱睡下。

　第二日，穆二胖是幾人中醒的最早的，因為昨日睡下后在腦子里還用了會兒功。

　所以旁人起的時候，他也把第二首詩給寫出來了，總算是趕上了衛恕和衛奚的進度。

　接著他便開始想那第三題。

　《莊子．齊論》中有一句，‘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039;。

　‘吹’指的是風吹，‘萬’則是萬竅，連在一起則是風吹萬竅，發出各種聲響，而使萬自行止息。

　但即便是解到這里，依舊是讓人兩眼一抹黑。

　《莊子》旨高意遠、汪洋恣肆，每個句子都往往富有禪機，需要人細細悟。而是這二字，可悟的東西也就越發多了。

　他遲遲未敢下筆，衛恕衛奚和崔斐同樣如此。

　又過去了小半日，午飯之前，沈傲霜總算是寫完最后一題，將那首他尚且滿意的詩謄抄到了卷子上，開始進行最后的檢查工作。

　沈翠關注他們多了，一個晃眼，發現梅若初的格子里居然空了——他提前卷了。

　而且此時才到第三日中午，所以等于提前了半日。

　他答卷素來快，才學也高，但不自傲，萬事求妥帖，從未有過提前這麼多時間卷的況。

　沈翠覺得況不大對，但左右他既然已經了卷，算著時辰很快就能回來了，便安心等著他回來再詢問況。

　二刻鐘后，梅若初緩步回到了書生巷。

　也得虧沈翠有系統在，發現他不在考場之后，就出去買了吃食，又燒起了熱水，不然這會子怕是什麼都沒做準備。

　勞不語就沒想到他這個時辰就回來了，他正在院子里的樹下納涼，不著頭腦地問道：“剛山長又是出門買吃的，又是燒熱水，我還勸說沒必要這麼早就開始折騰，今日到夜前才算考完，你們最快也要午飯過后才回來。沒想你回來這般早……卷子這般簡單？”

　梅若初臉不大好看，先回答了勞不語的問題，搖頭說‘不是’，而后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噦’一聲開始干嘔。

　沈翠剛在堂屋里擺好飯，聽到聲響趕迎出來。

　梅若初讓他們別上前，然后自己找地方調整了會兒，這才有氣無力道：“我沒事兒，就是這次坐了臭號，實在有些遭不住，便提前卷出來了。山長和夫子別上前，我上氣味難聞的很。”

　所謂臭號，就是距離茅廁最近的號房。

　雖然沈翠給他準備的面巾有一定的除臭效果，但也不至于說隔絕空氣中所有的氣味，所以等于梅若初在茅廁旁邊待了兩天半！

　而且中間他還用了幾頓干糧，用干糧的時候自然不能戴面巾，所以他就是對著那種味道……

　前頭沈翠看他開場就帶上了面巾，還以為是他隔壁的書生考場就使上恭桶了，沒想到況比想的還糟糕！

　這也得虧是梅若初，換書院里其他人，可能也就嗅覺不如常人的沈傲霜能好些，但也必然要被大大影響發揮的。

　沈翠一邊在心里痛罵法則——阻止不了梅若初場，就在其他地方惡心人是吧？

　一邊趕去把飯菜撤回灶房，又弄了清水來，讓梅若初漱口。

　梅若初足足吐了三回，總算是把胃里所剩不多的東西給吐空了，后頭他喝完了水，又被沈翠和勞不語合力架回屋平躺了一陣，總算是緩了過來，看沈翠和勞不語憂心不已，還想跟他們說說話，安他們的心。

　沈翠和勞不語沒讓，讓他趕沐浴休息去，萬事等其他人都回來了再議不遲。

　梅若初隨便吃了點東西，換下了氣味難聞的，睡下去之后就不見醒了，可見貢院的兩天半對他神和都是巨大的折磨。

　下午時分，衛恕、衛奚兄弟倆像有心靈應似的，一道了卷，在貢院門口了頭。

　衛奚的質一共掉了2點，在上的表現就是面就有些發白，衛恕稍微一端詳，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在他面前蹲下了。

　兄弟倆朝夕相對這些年，早年的不睦和隔閡早就消失不見。

　衛奚也確實覺渾無力，沒推辭什麼，趴到了衛恕肩上，由他背回了書生巷。

　等他們二人回到宅子里的時候，衛奚已經在他背上睡著了。

　衛恕輕手輕腳地把他放進了屋，而后趕去堂屋用飯。

　沈翠熬了一點米湯，把調理質的藥攙在里頭，端進屋里。

　衛奚睡迷糊了，眼睛都睜不開。

　沈翠給他喂米湯的時候，衛奚還當是衛恕喂的，小孩子似的哼哼道：“兄長還知道洗了個澡再來喂我，總算是不用聞你上的臭味了。”

　衛恕在外頭吃差不多了，就叼著半個饅頭進來看他，進屋正好聽到這句話，好笑地沖著他揚了揚拳頭，又聞了聞自己上的味道，自己都被熏得直皺眉，便趕更洗漱去了。

　再晚一些，夜之前，穆二胖和崔斐也都先后回來了。

　那會子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他們也是累的不想說話，趕吃點東西，洗漱一下躺上了床。

　隔天，八月十一，他們又要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