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李坦低了聲音,“都去吧,看好各。”
“是。”耿連沉幾人退出。
等耿連沉等軍將領退出,殿中就剩了李裕和貴平兩人。貴平沒有離開,就在殿中候著,怕李坦這……
果真。
“李裕,婁長空!”李坦還是沒忍住,一把砸了手中的茶盞。
貴平看向李坦,但沒有出聲。
“李裕!”李坦越想越恨,最后咬牙切齒又扔了桌案上的硯臺,奏折,零散砸在地上。
貴平聞聲在一側跪下,低著頭,沒再看他。
貴平垂下目,心中其實同李坦一樣清楚——如果,李裕連長運都越過了,一定是準備周全,那就絕對不可能只是進攻南城門這麼簡單,李裕對京中志在必得,而且,應當陸續還有北上的駐軍,甚至,這些駐軍其實已經到了,眼下正在阻斷古南,平張兩駐軍回防京師的路上……
他能想到,陛下也一定能想到。
貴平是看著天子是如何一步一步,從不起眼的布局,一個個籠絡人心,到謀劃開端,鋌而走險,再到宮時的驚險叢生。而后一步步肅清異黨,坐穩東宮之位。
這其中無數多的波折,如東邊災荒,流民造反,李恒先是設計,要取李裕命,而后又借著李裕和趙國公,霍老大人的死發難。終于,在恒王之告一段路,以為一切終于結束時,歸于平靜時,李裕在繁城起兵討逆……
其實這一路,歷盡艱辛的,從來都不止李裕一個。
而眼下的李坦,心中遠不止憤怒,惱意,還有頹然,不甘和恨意,復雜而扭曲的糅雜在一,讓整個人變得惶恐而猙獰。
早前父皇的一句話,他順藤瓜查到阮家和蔣家。
而外祖父留下的所有藏在背后的蛛馬跡,都讓他如遭雷擊,整個人的信念都崩塌殆盡,也會失了理智與分寸,急功近利,不計后果也要取李裕命,要保住皇位,才會正中李裕下懷。
而眼下,李裕兵臨城下。
這盤棋,其實大半都已經在李裕手中了……
即便有駐軍回防,這時候李裕如果打出他世的底牌,還有多人會站在他這邊?
黃啟明,耿連沉,還是邵之春?
李坦也不知道。
但他知曉這已經是一局半死的棋,像早前他拿李裕的時候一樣,李裕也一步步拿著他。
沒有破他的世,但比破更讓人惴惴不安。
在這往后攻城的幾日,李裕都會騎馬在京城外,看他在京中做著困斗,一點點蠶食他心中的分寸和理智,讓他自陣腳,看他做無謂之爭。
李坦惱意推翻了桌案,“出去!朕自己呆會兒!”
貴平拱手。
等貴平出了殿中,云陶迎上,“公公,眼下宮中到都在傳廢太子兵臨城下,大軍境,宮中怕是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貴平看他,“慌什麼!陛下還在,宮中是誰在以訛傳訛?給我找出來。”
云陶噤聲。
云陶一直是跟著貴平,聽貴平的話,比聽天子的話還多……
眼下貴平如此說,云陶知曉是他不想聽的緣故,云陶低頭沒有再提。
時間一點點過去,貴平看著日頭漸漸升至最頂端,是快至晌午了,貴平守在殿外,安靜看向不遠。
京中變天了。
這宮中太多早前的老人,這樣的局面,兩年多前就經過一次,眼下也早就嗅出了不對。
宮中的恐慌才剛剛開始而已,攔不住。
殺了傳播恐慌的人,只會更加坐實恐慌,更攔不住揣測和擔憂。
殿中依然還是來來往往的軍往明和殿這匯報戰局。
貴平這也能聽得到。
先是說,南城門這死傷嚴重,低很大,軍中的主力都去了南門增援。
而后局勢一變,西城門也出現了李裕的人。
而后東城門也開始攻城,只有北城門才是相對安穩的。
可兵家常識,對方留出了一道口子,就是讓人逃跑的,一旦逃跑,就會發現那一定有埋伏在,是死路,不如留在京中……
眼下就是這樣的局面。
京中,宮中都在惶恐著,戰火蔓延開來,恐怕,真的用不上五六日,人心就會從部潰散。
這樣的一日,仿佛尤其難捱。
貴平幾次抬頭看天,都還是大亮著……
漸漸地,往來的軍臉上也都是沉,因為沒人知道能撐多久。
申時剛至,子博匆匆,整個人臉上都是驚慌。
貴平從未見過子博如此,貴平眸間都是擔憂,囑咐了云陶一聲,就跟著子博一道,聽子博朝著李坦方向,沉重跪下,低沉又略帶哽咽的聲音道,“陛下,東城門被攻破了,李裕已經率領叛軍進城,往宮中方向來了!”
李坦愣住,貴平也僵住,直接退口而出,“怎麼會?!”
就算李裕的人兵臨城下的,圍攻京城,這京中怎麼可能連半日不到就被攻破……
哪里出了問題?
子博咬牙,忍著悲痛的哭聲,“不知道城中哪里來的人,混了軍之中,在東城門廝殺,里應外合,從將東城門打開,放了汪云峰率領的駐軍。耿老將軍率兵在南城門鎮守,怎麼都沒想到,先破的會是東城門。邵之春將軍已經帶兵去阻截叛軍了,但叛軍的人太多,邵之春將軍應當,應當攔不了太久……”
子博說完,低頭噎住了聲音。
對面是汪云峰。
不是旁人!
汪云峰是南洲駐軍統帥,如果是汪云峰在,那南城門的郭從容從一開始就是佯攻,從一開始,李裕就沖著東城門去的.
雖然不知道他的人是從何城,或是很早之前就潛伏在京中的,但眼下城門一破,對方人多勢眾,軍就這麼多,還被他調給魯一直去紅城,宮中更不是銅墻鐵壁,攻破只是時間了……
子博看向李坦,“陛下,有人看到,帶兵襲東城門的人,是宋時遇。”
宋時遇!
聽到這個名字,李坦指尖攥。
貴平也沒想到。
宋時遇早前是軍將領,他對軍中的巡防和布防位置都很悉,如果是宋時遇,那是能避過耳目,直接帶人襲東城門。
宋時遇早前是同李裕在一的,也就是說,宋時遇是后來京的!
那就不是早前潛伏在京中的人,而是城外有道,能直接潛京中!城外的駐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增援,里應外合……
貴平臉忽然煞白。
子博也沒好開口,其實殿中之人不提也都知曉,京中一定有道,要麼逃生用,要麼平叛用,但這樣的道,只有天家和太子知曉。
可陛下這……
天家并未告訴陛下,卻告訴了李裕。
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子博和李坦都不敢吱聲。
李坦早前還一直抑著,眼下陡然發,“道,襲,好,好,好得很!李裕,朕就在宮中等著他來找朕!”
“陛下!”子博看他,“陛下,宮中已經不是久留之,請陛下遂末將避險。”
“滾!”李坦惱道。
子博僵住,可明知眼下宮中的形勢,不走,就是死路一條。
早前天子如何對待廢太子的,如果天子留下,那……
子博看向貴平。
貴平卻朝他頷首。
子博心中不甘,還是起離開。
“你怎麼還不滾?”李坦也惱意看向貴平。
貴平反而平靜,“我在這里陪陛下,哪里都不去。”
李坦看向他,原本的怒意里忽然眼眶微紅,似是一直抑在心底的緒再次發,只是這一次沒有再暴怒,沒有再摔砸,而是眼淚奪眶而出,鼻尖也紅,咬牙關,卻沒說一個字。
四目相視,良久,兩人都沒張口說話。
而殿外,也從早前的安靜,到后來逐漸有了噪音,再到嘈雜。
再等子博的時候,聲音里都是輕,“陛下,南城門也破了,叛軍城,在城中與軍廝殺,宮人聽聞都在逃跑。”
“給朕殺了,看到逃跑的人,無論是宮,侍還是軍,都給朕殺了,一個不留。”李坦看向他,“聽到了嗎?”
子博拱手,“是!”
貴平看向李裕,沒說什麼。
殿外,是子博的聲音,“所有慌逃跑者,格殺勿論!”
子博言罷,軍聽令,當即,就連明和殿外都是尖聲,逃竄聲,刀劍影,還以后兵刺骨的聲音……
殿中,李坦看向貴平,“朕讓你走,怎麼不走?”
貴平輕聲,“陛下讓我去哪里?”
李坦看他,“去哪里都行,別留在這里死。”
李坦已經說得直白。
貴平溫聲道,“陛下去何,貴平去何;陛下要走,貴平同陛下一道走;陛下要留在這里,貴平也留在這里。”
李坦惱道,“你的腦子呢!朕要你殉葬嗎!”
貴平平靜道,“貴平最落魄的時候,是陛下救的,也一直在陛下邊伺候;眼下陛下要留下,邊不能沒人伺候,旁人都能走,我不能走……”
李坦雙目再次紅,“滾!朕讓你滾!”
貴平仿佛知曉他說的是氣話,平和道,“那我去殿外,等陛下消氣了,再來。”
貴平言罷,朝他拱手。
李坦看著他,雙眼氤氳。
自貴平退出殿外,只留了李坦一人在殿中。殿外還有很多軍在值守,雖然遠的嘈雜聲四起,這的軍也張,但是沒有慌。
時間一分一毫過去,這場攻城從破曉后半個時辰開始,持續到了晌午東城門破,而后是南城門破,到眼下,還有一個多時辰就到黃昏了。
子博再次,“陛下,宮門馬上不住了,再不走,來不及了,陛下!”
“朕不走!”李坦說完,泰然看向貴平,“跟朕來。”
“是。”貴平也泰然應聲。
子博淚如雨下。
李坦是往大殿去,去大殿的路上,不斷有軍來報。
“陛下,耿老將軍戰死了”
“陛下,邵之春將軍重傷。”
“陛下,叛軍已經宮。”
“朕知道了,守在這兒吧。”李坦卻在大殿前駐足。
貴平跟著他。
殿中燈火通明,殿中的燈火都是長明燈,輕易不會熄滅的。
李坦看著金殿上的龍椅,踩著階梯,步步登上臺階。
這里,貴平并不陌生。
他無數次跟著天子一道,在這里早朝,站在龍椅一側。
“朕最后問你一次,不走嗎?”龍椅前,李坦看他。
貴平如實道,“早前想過走,恒王之得平,陛下得償所愿,那時候,我是想過要走。”
李坦輕嗤,“后來怎麼不走了?”
貴平繼續,“后來陛下去見了天家,說了很多話,陛下心緒不寧,那我不能走……”
李坦看他。
貴平輕聲,“如果我走了,陛下邊連說話的人都沒了。”
李坦啞然失笑,“是啊,朕邊能說話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除了你之外,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貴平看向他,“貴平陪著陛下,陛下邊就一直有人。”
聽到這句,李坦自嘲,“朕早前還聽了茂竹的話……”
說到這里,李坦哽咽,貴平打斷,“陛下,都過去了,茂竹都死了多久了,不重要的人,何必再提?”
是啊,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那什麼是重要的?
李坦看著側的貴平,看著眼前空曠的大殿中,只有他自己坐在龍椅上,側站著貴平。
這就是一直以來,他要的,他爭的?到最后,就剩了這殿中明晃晃的長明燈,和臨死前邊只有貴平一人而已……
這就是他想要的?
李坦莫名大笑。
這就是他想要的!!
李裕沉聲,“我要在這里等李裕,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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