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七十多歲了, 材很瘦弱，手腕枯手，指節突出, 正捂著肚子，腰背佝僂著, 布滿皺紋的臉上表痛苦。

　溫見琛連忙起去幫忙攙扶對方, “阿公您哪兒不舒服啊？”

　他讓老大爺躺到檢查床上, 天氣熱, 人難免出的汗多，汗味混雜著老人上原本的味，有些難聞嗆人。

　服也破舊，溫見琛給他做檢查時，發現他的腰上綁著一條用幾節不同的皮帶補起來的腰帶, 表面的皮已經掉了, 看得出來他們的生活很拮據。

　孩子看起來非常瘦弱，頭很大, 看起來應該有營養不良。

　因為來的時候就說肚子疼，所以溫見琛檢查時直奔患者腹部而去, 一邊檢查一邊問些基本況。

　“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昨天上午。”

　“今天有吃什麼嗎？”

　“沒吃什麼呀……哦，吃了點米飯……”

　“平時有沒有胃病？”

　“有、有吧……這里經常痛……”

　老人的腹部的, 是板狀腹，還有全腹痛、反跳痛、張, 加上老人自述的胃病史和現有癥狀, 溫見琛初步判斷他是上消化道穿孔。

　但這需要影像學結果來確定他的判斷, 于是他一邊寫檢查單, 一邊道：“既然您昨天就覺得疼了, 怎麼不早點過來看呢？您現在這況, 初步考慮是上消化道的穿孔，先去做檢查吧，做完拿結果回來我看看，確診之后要安排您住院做手的。”

　“別吃東西，也別喝水啊，先去做檢查。”說完，他把寫好的檢查單遞過去。

　老大爺神似乎有些為難，還是那孩子手接過了檢查單，沉默地扶著他走出診室。

　但沒過多久，他們又回來了，小男孩手里還抓著那幾張檢查單，小聲問道：“醫生，能不能開點檢查啊？我們沒帶那麼多錢。”

　他說得小心翼翼的，還朝溫見琛笑了笑，神帶著忐忑，甚至有點討好，像是有些害怕他。

　老大爺捂著肚子，在一旁蹲了下來。

　溫見琛連忙將老人扶起，讓他坐在椅子上，然后仔細地向他們解釋為什麼要做這些檢查，“……你們這種況，肯定是要住院手治療的。”

　而且，“這幾個檢查只是為了確診，證明你們確實有住院指征，還有些必要的檢查，可以等你們住院以后，讓病房的醫生開，那樣可以走醫保報銷。”

　溫見琛覺得自己已經講得非常詳細了，但最終還是沒能說服他們，他們堅持只照一個X片。

　溫見琛沒辦法了，只好同意，又怕出事，特地讓一位護士陪著去，然后給普外科的同事打電話。

　說完了患者的況，普外科的同事答應：“也行，你等腹部平片的結果出來看看，要是有膈下游離氣，就先給他開住院，收進來以后我再完善前檢查好了。”

　跟普外科同事說好后沒多久，老人回來了，片子結果也回來了，跟溫見琛的初步診斷結果一致。

　溫見琛一邊開住院一邊道：“我給你們開住院吧，去了病房，那邊醫生再給你做其他檢查，這樣就基本都能報銷了，不會花很多錢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為他們考慮很多，安排很好了，結果老大爺卻問：“醫生，吃點藥不行嗎？”

　溫見琛一愣，堅決地搖搖頭，“肯定不行，您這是消化道穿孔，知道麼，肚子里有個地方穿了，吃藥沒辦法長回去的，必須要做手治療……”

　他很努力地用最簡單最大白話的話語向他們解釋什麼是上消化道穿孔，為什麼吃藥不能解決問題，手是怎麼做的，但最后只得到老人一句：“我不治了，大孫，我們回家。”

　溫見琛登時整個人都斯達了，愣了半天才回過神，急急忙忙地阻攔：“不行不行，你們不能走，這個病是會要命的，你是穿孔啊！是肚子里面有啊！不及時手會死人的！”

　因為急，他的聲音很大，原本在外頭喋喋不休地數落男朋友的那個姑娘也停了下來，跑到門口探頭進來看戲。

　“醫生，我們也想做手，但真的沒有錢啊……我家條件不好，每個月就靠國家發的幾百塊剛夠吃飯，我兒子癱瘓了不能干活，我都是去做點零工，孩子那麼小就跟我一起撿垃圾……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話的是老爺子，說到最后他忍不住流下眼淚來，看著一旁的孩子滿臉絕，“我也不想死，死了以后他們父子倆不知道怎麼辦，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溫見琛勸道：“住院能報銷的，而且報銷比例很高，你們也不是特別大的手，現在沒錢沒關系，可以先住院做手，等以后再補也可以的，我們還可以幫你們申請醫院的補助……”

　說完又強調：“你這個病不做手真的不行，會要命的！”

　可是老人聽完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不治了，我也活了那麼多年了……錢遲早都要還，我們還不起的，還不如把這些錢留給他們父子兩個。”

　話是這樣說，可是能活誰想死，溫見琛聽到這句話，心里一酸，差點就口而出說他幫忙給醫藥費了。

　不過他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一道聲跳了出來，“你們沒有買醫保嗎？就是那個新農合。”

　說話的是在門口看戲的那個姑娘，溫見琛抬頭看了一眼。

　男朋友也站了過來，附和著說道：“是啊，阿公，你們沒醫保嗎？”

　那姑娘走了進來，認真地對老兩口說：“你們住哪個街道的？要不我們幫您打電話問問工作人員吧，應該有救助政策的，再不行還能發捐款。”

　溫見琛聽了心里忍不住慨，又有些愧疚，他剛才還覺得人家無理取鬧，是個作來著，結果人家現在就主幫忙了……

　老人似乎被突如其來的善意嚇到了，不好說話，只扭頭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這時想到了另一個辦法，說：“阿公你們等等，我去打個電話，跟領導請示一下。”

　對于這種病急重，但經濟確實困難，無法負擔治療費用的患者，醫院其實是有相關政策的。

　溫見琛給醫院總值班打電話，說明了患者的況，在院領導跟普外科同事的協商之下，他們決定，讓患者暫欠所有費用，先院接手治療，時候醫院跟有關部門協商費用的事。

　總之一句話，生命為重，錢財都是外。

　溫見琛很高興，拿著胃腸減管興沖沖地回到診室，還慨也到底是一附院，財大氣，否則還不一定能走得通這條路。

　可是他回到診室，卻發現老兩口不見了，他愣了一下，問那個年輕姑娘：“那個阿公呢？去洗手間了？”

　姑娘搖搖頭，笑嘻嘻的，“沒有，他們回去了，說去跟親戚借錢，一會兒就回來做手。”

　又說：“醫生，我留個我的電話給你吧，他們要是沒借到錢，你就打電話給我，我來幫忙。”

　溫見琛頓時啞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就這樣天真，會相信這種話。

　他扭頭沖出診室，跑到急診門外一看，夜茫茫，哪里還能找到那對爺孫呢？

　護士那里也沒有留下他們的聯系方式，溫見琛想找都找不到人，只好嘆口氣，又回到診室。

　走了幾步就看見那位年輕姑娘，剛打完破傷風，跟男朋友也和好了，手拉著手，他便勸了句：“以后別做傻事了，健康才是自己的。”

　點點頭，笑嘻嘻地應好，還讓溫見琛別忘了的電話號碼，有需要就給打電話。

　溫見琛勉強笑笑，心充滿了愧疚，如果當時他多解釋幾句就好了。

　可是他當時又怕最后沒功，白讓他們期盼一場。

　沒有聯系電話，沒有家庭住址，只有一個名字，林澤報了警，但重名的太多，一時間也不能馬上找到，再想想他的病，那可不是什麼慢病，溫見琛覺得，也許他們只有這一面之緣了。

　“算啦，咱們也盡力了。”林澤拍拍他肩膀，安道。

　這種事一年到頭不知道要見多，急診可能還好點，說不治就走了，或者沒幾天人就沒了，他們也就看這麼一眼，科那些慢病的才夠嗆呢，又或者是腫瘤科和ICU的，你要看著他一天天一點點敗壞下去，指標一個個往上暴漲或者往下急跌，你想盡辦法都無法糾正這種局面，那種焦頭爛額的覺才更心累。

　看得多了，慢慢就心了。

　整個急診科在這個夜晚都彌漫著一層低氣，誰的心也好不起來，盡管在這個濃整座城市里各種悲歡離合的地方，這種事他們已經見過太多。

　但那種無能為力的覺，還是讓人很不好。

　天亮以后，值周末班的同事來接班，他拖著滿疲憊回到玉河灣別墅。

　已經快到九點了，別墅里還是很安靜，大家似乎都還沒起來，反正沒人在一樓。

　裴鴛鴦和迪克在客廳里追逐打鬧，見到他回來了，就一起跑過去，他彎腰了它們的頭，一手一個抱起來，低頭把臉埋在它們的肚皮上。

　似乎覺到他的緒不好，兩個小家伙都沒有掙扎，一不地讓他抱著，格外地乖巧。

　半晌他松開手，裴鴛鴦在他懷里翻了個，蹭蹭他手，迪克也湊過來哼唧了一聲，這種仿佛安的作，讓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我沒事，不用擔心。”他頓了頓，拍拍兩個小家伙的頭，“去玩吧。”

　他說完起，在兩小只的注視上樓，輕輕推門進去，看見床上鼓起一個包，裴冬宜又抱著枕頭睡得鉆進了被子里。

　“秋秋，我回來了，醒醒太曬屁了。”他走到床邊，把人從被窩里拽出來，著的鼻子說道。

　裴冬宜被住鼻子，開始用呼吸，繼續睡得呼呼的，溫見琛見不醒，只好悻悻地松開手。

　等浴室的門響起關門聲，床上的人才睜開一條眼，哼了聲，翻又鉆進被子里。

　浴室里有水聲傳出來，裴冬宜半夢半醒，想起今天還要回溫莊園，于是再也睡不著。

　等溫見琛洗完澡出來，才一臉面無表地從被子里爬出來，活似誰欠了錢一樣，頭發蓬蓬的，臉也有點水腫，眼睛都睜不開，就這樣去洗臉刷牙，經過溫見琛時都沒看他一眼。

　但溫見琛手了的頭發，完了笑出聲來，好家伙，這下是正宗窩頭了。

　裴冬宜哼了聲，進了浴室，反手關上門。

　等洗漱完出來，人已經清醒了，只說話還有點剛睡醒的鼻音，問溫見琛：“回去再吃完飯，還是吃了再回啊？”

　溫見琛已經換了子，但上還著，手里拿著件襯衫，站在穿鏡前，慢吞吞地應道：“都行，看你想不想手，不想手就回去吃現的，或者出去吃。”

　“那出去吃吧，我想吃牛餅。”裴冬宜應道，聲音聽起來好點了。

　說完開始化妝，敷個面，然后拍拍水涂，按照自己的習慣上底妝畫眼線，化好妝后仔細地挑選今天的服和搭配的首飾。

　拿著幾條項鏈站在穿鏡面比劃來比劃去，問溫見琛覺得哪條好看，溫見琛挑了梵克雅寶的四葉草項鏈，反手就選了另一條南洋金珠吊墜的金項鏈。

　溫見琛：“……”所以你問我意見的意義在哪里？

　總之就是，在出門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捯飭得像個神一樣，渾都在發。

　然后手一揮：“出發！”

　那氣神，可以說真的是很有氣勢了。

　溫見琛哭笑不得，“……是是是，聽你指揮，裴指揮。”

　裴冬宜扭頭盯著他看了一眼，哼哼兩聲，突然說道：“你回來的時候我鼻子的事，等晚上回來再跟你算賬。”

　說完轉大步地走了，溫見琛看著神活潑的背影，一時又笑起來，覺得心里那口從前一晚就堵到今早的郁氣一下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