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長貴和孫小慧出去后, 家里清凈下來，連空氣也變得清新涼爽起來了。

　阮志高和劉杏花坐在床邊舒口氣，不一會阮翠芝又從外面進來了。

　已經吵過了, 自然勸阮志高和劉杏花不要生氣了, 說和二哥二嫂這樣的人怒傷不值得。

　阮溪阮潔剛好趁機去把們上午藏著的巧克力和牛罐頭等吃食拿出來，拉著阮翠芝到床邊坐下，和阮志高劉杏花一起分好吃的。

　阮志高和劉杏花只說不吃, 阮溪直接掰一點巧克力塞他們里。

　吃到好東西心下意識就好了很多, 阮志高和劉杏花臉很快就緩和了，從剛才被氣得整張臉皺在一起，到現在慢慢舒展開, 浮笑容。

　不再管阮長貴和孫小慧怎麼樣, 劉杏花拉了阮溪和阮潔的手說：“你們兩個從小就長在鄉下, 沒去過城里，沒見過世面，我心里是不放心的。但你們也大了，到了那邊的話，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沒爺爺護著，要學會自己護著自己，知道嗎？”

　阮溪點頭，“你放心, 我會照顧好小潔的。”

　然后阮溪這麼一說，阮潔眼睛發酸, 扁扁眼淚都忽掉下來了，整個人往劉杏花懷里鉆, 哭著小聲說：“, 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在家里還有爺爺疼，到城里可就沒有了。

　這麼哭著一說，阮志高劉杏花阮翠芝和阮溪都紅了眼眶。

　劉杏花拍拍的背說：“說什麼胡話，留在這山里能有什麼好？你媽真要隨便找個婆家把你賣了那時候，我也不一定能護得住，畢竟是你媽。安安心心去城里，跟著小溪好好讀書，沾著你大伯大伯母的面子說個好婆家，以后不要回這窮山上來了。”

　阮潔趴在劉杏花懷里，“可我舍不得你和爺爺……還有三姑……五叔……”

　誰又舍得呢，他們也舍不得兩個丫頭走啊。

　阮溪吸吸鼻子，紅著眼睛了劉杏花的手，看著阮志高道：“爺爺，你們等著我，等我以后在外面有大出息了，我買一個特別大的房子，把你們都接過去福。”

　阮志高嘿一下道：“小溪你就別管我們了，管好自己和小潔就行。我們在這山里土生土長一輩子，死也是要埋在這里的，哪里都不去。”

　阮翠芝不想阮溪更難過，忙又道：“爸，你現在說這些話做什麼呀？以后什麼樣誰說得準啊，以后再說以后的話。”

　阮志高忙道：“是是是，不說這個了。”

　然劉杏花仍是不放心，又拉著阮溪和阮潔囑咐了很多心里話。別的不怕，就怕兩個丫頭到了城里委屈，所以想囑咐的就格外多。

　雖說阮溪是阮長富和馮秀英親生的，但不是他們養大的，阮潔又是侄，兩人進城住進家里，和兩個完全不的鄉下親戚住進去沒什麼兩樣。

　剛一開始去的時候，阮長富和馮秀英肯定會多照顧一點阮溪和阮潔，畢竟兩個孩子剛進城，但這種照顧不會持續很久，人都這樣。

　指他們發自心地不疼自己養大的孩子來疼阮溪和阮潔？那是不可能的。

　別說是阮長富馮秀英，就是阮志高和劉杏花自己，若是老大家的其他孩子送回鄉下來，他們也不可能說一直去偏疼其他孩子，前面肯定會照顧多一些，但日子長了還是會多疼阮溪一點。

　畢竟，阮溪是他們一手帶大的。

　自己養大的孩子要走了，話是怎麼都說不完的。劉杏花左邊摟著阮溪，右邊摟著阮潔，一會眼眶一會笑呵呵，和們一直說到做晚飯時間。

　阮家部的洶涌沒讓阮長富和馮秀英知道，所以晚上坐下來吃飯，表面上還是一團和氣。而在表面之下，是阮長貴和孫小慧不爽還要擺笑臉的憋屈。

　吃完晚飯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多說了會話，看著是團圓熱鬧和和，實則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只是許多心思沒辦法拿出來擺在臺面上說罷了。

　阮溪沒在家里陪阮長富和馮秀英說話，吃完飯就出去了。

　去到凌家的吊腳樓，把凌爻出來走一走吹晚風。

　坐在石頭上吹著晚風閑聊天，阮溪深深呼吸這山間的風，對凌爻說：“崽崽，我明天要走了，跟我爸爸媽媽去城里，以后可能就不能來找你玩了。”

　凌爻聽到這話驀地一愣，但其實他也是有預料的。

　他勉強地牽一下角，“好的，他們終于回來接你過去了。”

　阮溪不讓氣氛變得傷沉重，笑著說：“想我就給我寫信。”

　凌爻點點頭，“我一個月給你寫一封。”

　阮溪笑，“那我給你回兩封。”

　凌爻也笑起來，說：“那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阮溪沖他重點頭，“我會的，我不在這里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如果高海洋他們再欺負你，你就去找我五叔，讓五叔教訓他們，他們就不敢了。”

　凌爻手里著一綠草葉，下意識揪得稀碎。

　但他還是笑著，應：“嗯。”

　阮溪深吸一口氣躺到石頭上，拉長了聲音說：“以后很難吹到這樣的風了，我要坐在這里多吹一會，記住這風里面的味道……”

　凌爻看看，在旁邊躺下來。

　兩個人向彼此側過頭，看著彼此的眼睛，一起出個大大的笑臉。

　晚上阮溪回到裁鋪和阮潔一起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除了換洗的服，兩人都沒有其他東西要帶，也沒什麼其他東西可帶。

　收拾的時候阮溪把裁鋪的所有鑰匙都給阮翠芝，跟說：“三姑，這個鋪子就留給你了，麻煩你，照顧好爺爺，沒事幫我去看看師父。”

　阮翠芝忍不住眼眶，吸口氣道：“放心吧。”

　阮溪收拾完行李，還收拾出來一套課本。這套課本比兩年前舊了一些，但封面頁還都很完整。現在要走了，東西也該歸原主了。

　于是次日很早就起來了，自己抱著課本回去家里，從家里拿了一塊豬和一袋白糖，還有一把糖果和一包桃，都是阮長生結婚剩下來的。

　拿著這些東西抱著書，去到金老師家。

　把書和吃食全都放在他家門口，然后重重敲幾下門躲起來。

　躲著看金老師開門出來，看見他站在門口猶豫半天，把課本和吃食都拿起來轉進了屋子，才松口氣走人。

　回到家阮翠芝和阮潔也過來了，阮翠芝幫拿了行李。

　說好了是吃完早飯走的，在吃早飯之前，劉杏花又把阮溪到屋里。

　從箱子底層找出個袋子來，塞到阮溪手里小聲說：“全是你這兩年賺的錢，我都幫你存著呢，我還存了點票在里面，你帶在上，到了城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阮溪不想要，“您留著花吧。”

　劉杏花道：“我花什麼呀？你看這山里能買到什麼？我老胳膊老的又不能去鎮上。你五叔現在已經結完婚了，我上已經沒有負擔了。你三姑又賺那麼多錢，我和你爺爺花得完嗎？趕聽話收好了，你到城里不適應，必須得自己有錢在手里才能安心。還有必須要記住，不要讓人知道你有這麼多錢，千萬別人哄了去。”

　阮溪這就沒再推讓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劉杏花手把抱懷里，“別的就不說了，記得時常給家里寫信。”

　阮溪吸一下鼻子，重聲：“嗯！”

　真到了離別的時候，除了阮長貴一家子和阮長富一家三口，其他人眼眶都是紅紅的。當然錢釧是被其他人染的，和阮溪阮潔也沒什麼。

　阮長生過去兩個侄的頭，故意笑著說：“到了城里做了城里人也不準忘了五叔，知道嗎？要是敢把五叔忘了，做夢找你們去！”

　阮溪和阮潔笑，“肯定不會忘了五叔的。”

　阮長生輕輕吸口氣，“去吧。”

　一家人沿著山道往下又送了一段，然后克制著沒再多送，便站在山道上看著阮溪和阮潔跟著阮長富兩口子走遠，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而看著阮潔走了，孫小慧憋得肺都要炸了。阮長富不在也不需要再假裝，掛下臉來直接說：“要我說小溪都不該讓他們帶走，都沒怎麼養過，白得倆姑娘是吧！”

　劉杏花轉瞪一眼，“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

　阮長貴不出聲，孫小慧不敢跟劉杏花板，于是憋著氣閉上了。

　越想越氣，又不能發作，于是狠跺一下腳轉回家去了。

　阮溪和阮潔背著行李跟阮長富和馮秀英下山，眼眶了好長時間。因為實在不，也實在不想勉強自己和他們多說話，阮溪便帶著阮潔走在后面，和他們一家三口隔開一小段距離。

　馮秀英回頭了們兩次，們都只是應聲不跟上去，馮秀英也就不了。

　出了眼村的地界，周圍山線綿延，不見村落。

　阮紅兵趴在阮長富的背上，沒什麼事便這看看那看看。然后他就在山上看到一個小人，好像一直在跟著他們走。他覺好奇，就多看了一會。

　確定了那個小人就是在跟著他們，他出聲說：“爸爸，那里有個人，一直在跟著我們。”

　阮長富和馮秀英聽到這話停下步子回頭，只見山坡確實遠遠站著個男娃。

　他們也不認識，自然沒多管，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但他們的舉讓阮溪有點疑，便順著他們看的方向回頭看了一眼。

　一眼看過去便看到，凌爻遠遠跟在后面，而且是一直跟在山坡上。

　阮潔也看到了，只說：“姐，是凌爻。”

　阮溪站在原地頓一會，手把行李包給阮潔，讓稍微等一會，自己連忙下山道上山坡，往凌爻那邊跑過去。因為是斜坡往上，跑起來很慢。

　凌爻一直在想讓發現和不想讓發現間糾結，但見往自己面前跑過來了，便也沒再糾結了，直接邁開步子跑向阮溪，他下坡，跑得便如風一般。

　兩人跑到彼此面前，阮溪著氣他：“崽崽……”

　凌爻看著說：“我想再送送你……”

　阮溪忍著不讓自己的眼眶變，笑著說：“昨天不是告過別了嘛。”

　凌爻忽手到自己脖子里，從脖子上拿下來一塊懷表。他把懷表送到阮溪手里，對說：“這是我五歲時外公送給我的，我帶過來的，我把它送給你，你……”

　下面的話他就不知道怎麼說了，嗓音哽咽。

　阮溪看了看手里的懷表，只見背面刻著一個“爻”字，他大概是想記著他。

　忍著鼻腔里的酸，仍是笑著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說完輕吸一下鼻子，不讓笑意掉下角，“崽崽你也別著急，你相信我，你和你的爸爸媽媽很快就可以回去城里了，再忍一忍。”

　凌爻自然覺得阮溪只是在安他。

　他也讓自己笑，但他眼睛里的意已經掩不住了，他著嗓音說：“溪溪，我會給你寫信的，我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信的。”

　阮溪看不得他這樣，立馬低下頭死死抿住。

　不想和他在這里抱頭痛哭，把眼淚忍下去，然后又抬起頭笑著說：“好，那我們就一個月通一次信，你要乖乖的，但也不要太乖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麼了，再次低頭緩片刻緒，又抬起頭說：“崽崽，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沒再多猶豫，轉迎著風便往坡下跑。

　山風拂過臉龐，吹起碎碎稀碎鬢發，吹干從眼角滲出的眼淚。

　崽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