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晏淡淡看了一眼,抬起手,指向臥室的方向。
郁璐激點了下頭,直奔臥室而去。
蕭斯宇自是不好踏足主人家臥室的,在書房門前止了步。
他轉,一雙多桃花眼滿是擔憂地打量了陸時晏一遍:“你這兩天怕是也不好過吧?唉,之前不是說能有半年的嗎,怎麼突然就……沈妹妹也是可憐,估計傷心壞了。”
陸時晏
默不作聲,示意他進書房。
書房,兩個男人相對而坐,聊起葬禮的事,氣氛抑。
一墻之隔的主臥,郁璐抱著沈靜姝嚎啕大哭。
“怎麼會這樣……那樣好的人……嗚嗚嗚嗚……”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然忘了是來安人的。
沈靜姝輕著的背:“不哭了,小心把嗓子哭壞了,像我一樣說話都費勁。”
郁璐聽到沈靜姝的嗓子沙啞,心里更是難極了,抹著淚,搭搭問:“昨天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要不是我今天問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訴我了。”
沈靜姝垂眸:“我昨天發高燒,病得厲害。”
郁璐一聽,都忘了哭,張地去探的額頭:“怎麼病了?”
“燒退了,昨晚陸時晏喂我吃了藥。”
“那就好。”郁璐長長舒口氣,扯過紙巾了眼淚,慨道:“幸虧有陸總陪在你邊,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兩個小姐妹靜坐著互相安一番。
等到午后,沈靜姝要回沈家,郁璐本想陪同,但見陸時晏在,便也不再打擾,和蕭斯宇一起告辭,等著過兩天葬禮上再來吊唁。
這邊剛送走郁璐和蕭斯宇,后腳陸老爺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老爺子是先給陸時晏打,問清楚況后,再給沈靜姝打電話,溫聲細語地勸。
掛了電話,沒多久,陸維震的電話也打了進來,也是問。
見沈靜姝強撐神應付著這些電話,等這個電話接完,陸時晏拿過的手機,長按關機。
在詫異迷茫的目中,他神平淡地牽過的手:“回沈家收拾東西吧。”
沈靜姝想了想,輕點頭:“嗯。”
*
再次回到天河小區,看著那悉的房間、鸚鵡、蘭花、藤椅,沈靜姝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覺。
強打著神回到房間,整理著東西。
床頭柜的老式臺燈下,著一張疊兩半的信紙。
打開一看,是一封囑。
寫的一手好字,娟秀文雅,大抵是生病的緣故,手上沒勁兒,字跡有些潦草,斷斷續續,歪歪斜斜。
囑容很簡單,一一列著所有的存款、房產、貴重品,悉數由的孫沈靜姝繼承。
沈靜姝按照書上所寫,取出柜最下面屜的一個鐵盒子,盒子上掛著把碼鎖。
遲疑片刻,沈靜姝輸718。
“啪嗒”,鎖解開。
7月18,是的生日。
盒子里整整齊齊擺放著存折、房本、銀行卡、社保卡、戶口本、份證等等貴重品。
看著盒子里這些東西,沈靜姝甚至可以想象出將它們一一放進去的神態。
老太太一輩子有條不紊,臨走前,也將東西給小孫歸置得整齊,省卻許多事。
纖細的手指輕拂過這些品,沈靜姝眼神空,心里也空的。
陸時晏推門進來,就見抱著個盒子,斜坐在床邊呆呆出神。
他沒出聲,只走到旁,抬手了的肩頭。
沈靜姝回
過神,仰頭盯著他的臉看了會兒。
陸時晏問:“還好嗎?”
沈靜姝:“……嗯。”
不好又能怎樣呢。
這世上從不存在同,好與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當晚回去,沈靜姝就給團長打電話請事假。
團長也是知道家況的,溫聲節哀,好好保重。
沈的葬禮定在周三。
葬禮會場上,沈家那邊的親戚、沈的朋友以及好的街坊鄰居,都送來花圈表示緬懷。
陸家作為親家,也都到齊了,男人穿黑西裝,人都穿著暗調的。
沈靜姝一襲黑,袖口纏繞一圈白花攢起,印著“孝”字的白袖章。
陸時晏著西裝,也戴著同樣的袖章,和沈靜姝并肩站在告別臺旁,接待著前來吊唁的賓客們。
全程沈靜姝都直視著前方,不敢往那被潔白花包圍的多看一眼。
怕看到這樣了無生息、冷冰冰的模樣,緒會再次崩潰。
一場葬禮結束,送走賓客,聽到陸子瑜小聲跟賀珍嘀咕:“二嫂未免也太冷了,去世,都沒掉一滴眼淚。我看那個閨都比哭的兇……”
賀珍飛快朝后瞥了一眼,見陸時晏并未往注意這邊,暗暗松了口氣,又以眼神制止陸子瑜再多說,趕上了車。
陸老爺子叮囑陸時晏:“這段時間,你先別忙工作,停個幾天不妨事,在家好好陪陪靜姝。”
陸時晏垂眸:“是。”
葉詠君在一旁想說些什麼,被陸維震給拽住,朝使了個眼。
“靜姝啊,你也跟你們團里多請幾天假,在家好好調整一下。”陸老爺子又走到沈靜姝跟前,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疼惜。
老戰友的這個小孫實在是個可憐孩子。
沈靜姝的嗓子養了幾天,依舊沒好,開口的次數也愈發,這會兒聽到陸老爺子的關懷,也只輕輕嗯了聲。
叮囑完,陸老爺子上了車。
陸維震牽著葉詠君,也上前囑咐沈靜姝和陸時晏兩句,也離開了。
葉詠君雖然全程沒開口,但沈靜姝也從自家婆婆那不算好的臉里,看出對的不滿。
至于不滿什麼,沈靜姝大概也猜到,是嫌家里事多,三番兩次絆住陸時晏,耽誤他正事。
不過現在走了,家里也沒人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事麻煩陸時晏了。
葬禮結束第二天,便是火化。
在被推進焚化爐前,沈靜姝到底沒忍住,沖上去看了最后一眼。
如所預料的一般,在看到的那瞬間,淚水決堤般崩落。
完全失了態,顧不上任何面拖著車,不讓殯儀館的人員將車推走。
陸時晏抱住,任由在懷中撕打,也不肯放開,“靜姝,聽話,冷靜一些。”
像是真的冷靜下來,停下了掙扎,神麻木地抬起頭,看了陸時晏一眼。
下一刻,眼皮重重合上,再次昏死在他懷中。
***
騙小孩的話常說,人死了,會變天空上的一顆星星,在天上照
亮著人間。
沈靜姝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眺著繁華的滬城夜景,忍不住去想,滬城的燈已經夠璀璨,夠明亮了,為什麼還要這麼一顆星呢。
這是葬禮結束后的第五天。
也不知道這五天是怎麼過來的,渾渾噩噩,行尸走一般。
那天在殯儀館暈倒,再次醒來,人已經回了云景雅苑。
變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致的骨灰盒,上面還畫著最的蕙蘭。
這五天,陸時晏沒去公司,就在家守著。
他極耐心地陪,一度讓沈靜姝覺得自己像個四肢退化的嬰孩,他盯著吃飯,提醒按時睡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試圖將從悲傷中拉回正軌。
心里激他,也嘗試著振作,可就是提不上勁。
的嗓子始終沙啞,能說話,卻唱不出曲來。
以為是自己哭多了,再加上這些時日懈怠,沒有練功,嗓子退了。
胖大海泡水、金嗓子含片、花枸杞茶、枇杷潤肺膏,通通都試了個遍,話能說,可一到唱戲,嗓子就像是被掐住般,發不出聲。
沈靜姝意識到,的嗓子出問題了。
是以當陸時晏拉著的手,盡量婉轉地提議:“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好嗎?”
沒有拒絕,迎著他的注視,點了下頭。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去了私立醫院,見了耳鼻科的專家。
經過一系列縝的檢查,專家面肅穆地說:“報告顯示,陸太太的聲帶并無損傷。陸先生,我這邊建議您帶您太太,去臨床心理科。”
陸時晏眼神輕晃,轉臉去看側之人。
明凈整潔的辦公室,年輕的孩兒神恍惚,那雙從前靈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失了神采。
他心口微窒,沉片刻,牽住的手往外走。
下午4點,兩人從醫院心理科出來。
黑轎車在式微的下疾馳,陸時晏著診斷報告,耳畔還響著醫生的話——
“陸太太這是應激障礙癥,人在心理、生理上不能有效應對自由于各種突如其來的重大事件,例如火災、水災、地震、通事故等災難,而導致的心理和生理上的疾病……
患上這種病癥,人會發生意識改變、行為改變、緒改變,大多時候會于一種麻木、茫然、悲傷、絕的狀態,同時還會伴有軀上的不適,比如悶氣短、頭暈頭痛、失眠心悸。當然,也有部分患者會出現短暫思失明、失聰、失語等況。「1」
不過像陸太太這種,能說話,卻無法再唱昆曲的況,應當是因為去世前一刻,就在唱昆曲,導致心理上將昆曲與的死亡聯系起來,潛意識里抵再唱昆曲……對于這種況,不能之過急,只能慢慢進行心理疏導。”
應激障礙癥。
男人幽深的眼底浮現幾分燥郁,骨節分明的手指抵住眉心,用力了。
側之人,從醫院出來后,始終安靜。
陸時晏回過頭。
靠坐在門邊,臉面向窗外,烏黑的瞳眸睜著,不知道在看什麼,眼底倒影著不斷變化的影景象。
安靜乖巧的,宛若一個的玻璃娃娃。
似是他的注視太過長久,纖長的眼睫輕,稍稍偏過臉,與他的目對上。
那是一雙空的,沒有多緒的漂亮眼睛。
恍然間,陸時晏想起第一次帶回錦園時,在路上與他聊起《玉簪記》。
提及昆曲時,眼中的彩如瑩瑩星,璀璨又迷人。
那是對熱的事才有的激與歡喜。
可現在,的嗓子不能唱昆曲了。
“靜姝。”他過手,握住冰涼的指尖,“不著急。”
沈靜姝眼波微,想了想,反握住他的手指。
到的回應,陸時晏心頭,定定看向。
沈靜姝將他的手指握得更,回著他,嗓音輕,一字一頓道:“我會好的。”
陸時晏抿,清雋的眉眼如畫,認真看向:“嗯,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心理醫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時晏。”
沈靜姝眼眸微彎,朝他出這陣子以來,第一個笑容:“謝謝你。”
真的謝謝。
在最絕、最狼狽的時候,他依舊牽住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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