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靠近, 大就看見了，悄悄推了推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回頭看到楊支書，頓時老臉發熱, 覺有些丟人。

　大知道不樂意，就道：“我有點事要和支書說, 你陪我。”拉著薛老婆子就起來。

　薛老婆子知道想幫自己，就一起過去。

　楊支書看們過來，高興得很，一把年紀和小伙子似的心如鹿撞, “大妹子, 中秋快落呀！”

　他把遞給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清了清嗓子, 厚著臉皮拒絕道：“老楊, 你想岔了呀, 我不想找老伴兒。”

　一個老婆子為啥想找老伴兒？那肯定是寂寞，或者兒不孝順自己養不活自己, 得找個人養。

　這一天天的不知道多熱鬧, 從不知道寂寞為何。

　兒子媳婦都孝順，倆孫子更是天天給快樂，找老伴兒？那不可能的。

　這麼明確的拒絕, 楊支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人家這是拒絕自己了。

　沒看上啊。

　他心里很失落, 但是一把年紀也不會厚臉皮糾纏的, 就把給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自然不肯要，隨便要男人東西那什麼了？沒事兒也被人編排事兒。

　楊支書見自己的都被嫌棄, 只好失落地拎著走了。

　他穿過胡同的時候, 發現一個著有點邋遢的老婆子站在樹底下瞅他。

　他總歸是大楊灣的干部, 對幾個生產隊的人頭有點悉。

　這個不就是整天搞封建迷信，還被他帶人斗過, 要求改造學習的二麼？

　二剛吃了飯，正拿席篾剔牙呢，瞅著楊支書過來，嘿嘿一笑，“老楊，被人拒了呀？”

　楊支書不想理睬。

　他稀罕薛老婆子，又不是見老婆子就稀罕。

　二：“呔，我有方，能拿住人心，你要不要？”

　要擱過去，二敢這樣忽悠人，楊支書能給扭去大隊部關上兩天。可今兒他真的低落的，覺得活了半輩子有點失敗。

　聽見二說這話，他還順口接了句，“你扯淡吧。”

　二：“要不說方嗎？我用的頭發、指甲做藥，你喝下去，就慢慢喜歡你了。”

　楊支書：“多錢？”

　二：“把你手里的給我就行。”

　楊支書把拎起來瞅了瞅，“你做夢去吧。”

　還下藥拿人心，再不老實給你捆起來扔牲口棚！

　他拎著走了，心里還想這些不著四六的神漢神婆，還是得嚴打一波，免得他們整天興風作浪。

　二看著那兩斤晃晃悠悠地遠去。

　有個狗屁的藥啊，就是饞啊！

　哎，可惜了那兩斤啊。

　薛老婆子拒絕了楊支書以后，原本在心頭的一塊石頭一下子被搬開，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也不剝玉米了，把正和幾個小孩子玩兒的莎莎回來，一起回家包餃子。

　林蘇葉已經活了面，正在準備剁餡兒呢。

　菜園里的大白菜正結球抱團，還沒長，現在舍不得吃，就把曬得豆角干拿出來泡水，泡開以后和新鮮豆角差不多。

　好不容易包一次餃子，就多弄倆餡兒，再包個韭菜蛋的，到時候敞開吃。

　看薛老婆子回來，林蘇葉笑了笑，“喲，老來俏回來啦？”

　薛老婆子臉頰發燙，“干啥干啥？別沒大沒小的！”

　林蘇葉就逗，“別害，一把年紀沒啥不好意思的。你要是覺得一個人無聊……”

　薛老婆子：“你看我有一個人的時候嗎？我倒是想無聊，就你這王婆，叭叭叭的，誰會無聊？”

　林蘇葉：“咋還我叭叭叭的，有你和你孫子能叭叭叭嗎？”

　薛老婆子：“那還是你能叭叭叭。”

　林蘇葉：“打住吧。說不過人就耍賴。”往外瞅瞅，“你倆大孫子呢？”

　薛老婆子：“你去隊里分嗎？”

　林蘇葉：“說去場里找你了啊。”

　林蘇葉說下午包餃子，就讓小哥倆去喊顧孟昭和趙秀芬晚上來吃餃子，順便去場院把回來包。

　跟著趙秀芬學文化，關系很好，小哥倆和顧知青關系好，人家還救過老太太，當然要請來吃飯。

　一聽小哥倆去過場院，卻沒臉，薛老婆子更不得勁了。

　媽呀，不會是被聽見了吧？

　林蘇葉看臉通紅，笑起來，“嘖嘖。”

　薛老婆子：“你怪氣的，去一趟部隊，看給你膨脹的。”

　讓林蘇葉去給大孫子棉襖，來剁餡子。

　莎莎則拿著幾個新鮮的玉米皮在那里撕，嗤啦，嗤啦，聽著特別有意思，就一直撕。

　反正也不搞破壞，不跑，薛老婆子也就不管。

　且說小哥倆去找知青點，路上小嶺納悶道：“大軍，你聽明白啥意思了嗎？支書為啥要給？”

　大軍：“他想和搞對象。”

　小嶺：“啊？他想和鉆草垛？那可不行！”

　大軍：“……”

　鉆草垛可能是搞對象，但是搞對象不是非得鉆草垛，這人怎麼說不明白呢？

　他懶得解釋，怪累的。

　小嶺就自己嘟囔，“楊支書雖然不錯，也不如咱爺爺好。”

　他列舉一堆親爺爺哪里好。

　大軍幽幽道：“可他有一樣厲害。”

　小嶺：“啥？他當干部，能拿錢？那咱爹現在也有錢給呢。”

　大軍頓了頓，聲音悶悶地道：“他還活著呀。”

　小嶺一癟，都要哭了。

　他一把抱住大軍，“嗚嗚嗚……大軍，我好想爺爺啊。”

　大軍眼圈也紅了，猶豫一下，拍拍他然后果斷推開，嫌棄道：“你把鼻涕蹭我服上了？”

　小嶺看大軍肩膀上一片水漬，他流眼淚從來不吝嗇的，他果斷搖頭，“絕對沒有！”

　他又道：“我有點想姥爺姥娘和丑小舅了呢？”

　大軍：“冬天咱媽會帶我們去林家屯的。”

　因為爺爺的緣故，大軍難得的和小嶺談了一會兒心。

　他們先跑去學校找到正剝玉米的趙秀芬說了一聲，又跑去知青點找顧孟昭。

　顧孟昭也剛從大隊回來，正拿著一截木頭在那里比劃。

　小嶺見狀眼前一亮，“顧知青，是給我做彈弓嗎？”

　顧孟昭：“對，之前咱找的木頭都不太合適，今天我去范木匠生產隊從他們那里尋到一塊拓木，正好可以給你做兩把彈弓。”

　這塊木頭就一截，做別的不行，做倆彈弓綽綽有余。

　小嶺大方道：“給大軍一個。”

　大軍也沒拒絕，卻道：“這個是顧知青幫忙做，皮筋是秦叔叔給的，不能給你抹賬。”

　小嶺張了張，“為什麼不行？我要是賣也能賣……一塊錢吧？”

　沒有一塊也有五吧？

　顧孟昭聽得直笑，這倆孩子就是逗樂，他也打趣道：“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小嶺：“好吧。”

　他問顧孟昭，“顧知青，你說有沒有打彈弓比賽啊？我去參加指定能獲獎。”

　顧孟昭：“應該沒有。不過有箭、擊比賽，等你大一些可以試試。”

　小嶺嘆了口氣，“我一天都等不及，還大一些，這個大一些可能得好幾年呢。”

　顧孟昭笑了笑，聲道：“幾年其實很快的，你往回想想，是不是沒什麼覺自己就長這麼大了？”

　小嶺仔細一想，還真是，雖然有時候覺得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難熬，可過一段時間發現，哇哦，時間過得好快。

　“哎，這不，時間眨眼間就過去，如白馬跑過兒，我們就去部隊探親回來了。”

　顧孟昭和大軍都沉默了一下。

　顧孟昭給他糾正：“薛云嶺同學，這個語白駒過隙。”

　小嶺來了興致，“我會，我還知道時一茬茬，白云蒼狗。”

　大軍：“……你快閉吧。”

　小嶺：“我不對嗎？白云蒼狗！我說對了！”

　這個詞匯是他聽大軍在火車上念的。

　顧孟昭又給他糾正，“白駒過隙是說時間過得快，白云蒼狗是說況變化快，世事無常的意思。還有你那個時間一茬茬是什麼？是時荏苒嗎？”

　小嶺：“差不多吧，都一樣。”

　顧孟昭：“……”

　他拿鉛筆在木頭上畫尺寸，然后用小鋸子把木頭修理一下。

　他做人認真細致，做手工更是如此。

　大軍的那兩副迷你棋就是他送的，從河里撿的小石子自己打磨的。

　大軍在一邊看書，懶得理睬上躥下跳的小嶺。

　顧孟昭就著剛才小嶺的幾個詞，再給他講講，鞏固一下，讓他造個句。

　小嶺：“這題我會的。”

　他想了想，“白駒過隙，部隊探親打了胡衛東，車站被搶送出了彈弓。白云蒼狗，楊支書的豬沒送出手。”

　顧孟昭：“？？？”

　大軍：“…………”什麼七八糟！

　過了一會兒，趙秀芬過來問顧孟昭走了沒。

　他們四個人就一起去薛家屯。

　路上顧孟昭和大軍走在一起，小嶺卻安靜不下來，一定要東跑西顛的。

　趙秀芬幾次想接近顧孟昭，和他近一點說話，顧孟昭卻又刻意保持著距離。

　兩次以后就知道顧孟昭的意思，也主保持距離。

　等他們到家的時候，林蘇葉正在煮餃子，薛老婆子和莎莎在搗蒜泥。

　莎莎一邊剝蒜，一邊里念叨什麼，“餃餃，，媽媽，爸爸，莎莎……”

　趙秀芬聽見，笑道：“莎莎，說什麼呢？”

　莎莎仰起小臉朝小：“芬芬。”

　趙秀芬很高興，“來，趙秀芬。”

　莎莎：“趙芬芬。”

　趙秀芬：“鋤禾日當午？”

　莎莎立刻接著背下去了。

　趙秀芬跟林蘇葉笑道：“嫂子，莎莎把學習和生活分得明明白白啊。”

　林蘇葉：“那可一點都不待差的。”

　這孩子學習上的事兒一點不馬虎，也不怕麻煩，現在乘法口訣都會背，但是你讓說句完整話，可給累不行。

　就喊救命，都這樣式兒的。

　秋天日頭已經很短了，晚上五點多就黑天，六點就基本看不清了。

　家里點了煤油燈。

　小姑和薛老三從外面回來，還拎著幾個烏米，幾個沒長的玉米，還有幾截斷的玉米秸。

　玉米秸有一些變異的，中間那兩節格外甜，小孩子喜歡找來當甜桿兒啃。

　小姑去掰玉米，順便還刨玉米秸，看到這樣的就丟出來，拿回來給小孩子嚼著玩兒。

　林蘇葉看小嶺拿起來就啃，趕阻止他，“先吃餃子。”

　豬豆角餡兒和韭菜蛋餡兒，做了一大鍋，足夠幾個人敞開吃的。

　薛老三分的也送到這里，他最近干活賣力賺工分多，娘和二嫂都給他好臉，他就起了腰桿子。

　他干活兒累，飯量也大，加上林蘇葉調的餃子餡兒格外香，他埋頭猛吃。

　薛老婆子瞅他一眼，還想說說他，讓他別死鬼似的。

　人家顧知青平時吃不到好東西，都吃得斯斯文文的，也沒見嚼不爛就咽下去。

　不過看他曬黑了很多，人也更神，瞅著比以前順眼，也就沒說。

　林蘇葉把滿滿兩大盤擺在趙秀芬和顧孟昭眼前，“顧知青、趙老師，你倆多吃，吃得飽飽的。”

　小嶺就著給顧孟昭夾，生怕顧知青不好意思吃。

　等吃完飯，每個人再喝一碗餃子湯，原湯化原食兒，解膩解。

　吃完飯大家坐著聊會兒天，說說火車上的新鮮事兒。

　顧孟昭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八點多，時候不早了，他們應該告辭。

　現在有個問題，如果他和趙秀芬一起回去，到時候指定得被人說閑話。

　要是不一起回去，好像很刻意避嫌，略尷尬。

　他正猶豫的時候小姑站起來進屋拿手電筒出來，“嫂子，我去送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