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孟昭就去了一趟城關公社。

　雖然他出黑/五類家庭, 可他為人謙和又上進，在隊期間也從不提多余的要求，還力所能及地為公社做事, 所以公社大隊的干部們絕大多數都喜歡他。

　如今他在公社也有幾個朋友，關系不錯, 別人會給他一些政策的消息。

　他就打聽一下考公安的事。

　那人驚訝道：“顧知青，你想考公安？雖然你文化好，可還是很有難度的。”

　這分就過不了關啊。

　顧孟昭忙道：“不是我，是幫別人打聽的, 問問招公安的標準, 還有公安的標準。”

　公社副主任就松了口氣, 不是顧孟昭想考就行。他翻翻文件, 大家都把這次縣公安局的擴招當是公社干部子先舉薦后競爭的機會, 怎麼說也是一個拿工資的差事，誰不想要？

　公社干部、大隊干部、生產隊干部, 上上下下也不人, 家里有適齡男青年的都想試試，再有村里條件也夠的青年，自然也會舉薦。

　不管男先進行兩步考核：

　“第一步先能測試, 五公里越野, 在規定時間跑完的人里選前十個。”

　在鄉下辦公, 頂多騎自行車，有時候還得著, 這力不好是絕對不行的。

　“第二步文化考試, 縣里給出一張卷子, 大部分是判斷題和選擇題，最后有一篇作文, 總分五十分以上就行。”

　這兩項考核都選上的估計沒幾個人，到時候再由縣里公安局下來的同志和公社干部一起面試，至于留下誰就看領導們的意思。

　顧孟昭就詢問文化水平大是初小還是高小水平，得到答案是能把話寫清楚就行。

　了解過后他對明春更有信心，參加男子選拔都能選上，更別說同志。

　公社哪個同志有跑得快，有力氣大，能打壞人？

　文化課，那也沒問題，同志里面別說高小，讀完初小的滿公社也沒幾個，除了知青、小學老師、婦主任，只怕找不出兩個。還是那句話，有文化的基本都干點啥了，婦主任、大隊記分員、會計等，反正不會等到現在才考公安。

　一般同志也不會報考鄉下公安，想想整天滿公社跑，調解婦矛盾又累又苦，可能還有危險，誰愿意考？

　也只有薛明春這種風風火火，比男人還厲害的同志了。

　他回到大楊灣先去學校找林蘇葉。

　林蘇葉正幫趙秀芬辦黑板報。

　趙秀芬現在既要代語文課，和音樂也是，所以一個人很累。正忙著給一年級上語文課，就沒時間辦黑板報，央求林蘇葉幫忙畫畫再寫點字。

　反正沒有領導來視察，對付一下就行。

　林蘇葉就抓了大軍來幫忙，大軍的字已經練得像模像樣，寫筆字好看的，就是高的地方夠不到，得寫。

　顧孟昭和林蘇葉聊一下，他覺得小姑沒問題。

　林蘇葉就高興的，“那顧知青你什麼時間有空？”

　顧孟昭道：“下午吧，讓和薛明流去我那里學倆小時，等大軍小嶺放學再學一個小時，然后他們可以一起回家。”

　林蘇葉覺得這樣安排好。

　顧孟昭看頭發和上落滿了筆屑，冬天氣溫低風也大，凍得鼻頭紅紅的，手指頭都凍紅，便道：“嫂子，我幫你把剩下的補完吧。”

　已經把圖案畫得差不多，因為寫字不怎麼好看，要求又高就不斷掉重寫。

　林蘇葉笑道：“那可太謝你了。我正犯愁寫不好呢。”

　把的字留在這里，簡直是公開刑，太丑了。

　顧孟昭讓他們去教室里休息，他來寫剩下的。

　等趙秀芬下課看到，忍不住夸道：“這一期黑板報，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質量最高的一次。”

　林蘇葉的畫配顧孟昭的字，簡直了，能去評獎的那種。

　顧孟昭謙虛地笑了笑，“獻丑。”

　他幫忙把桌子干凈，搬回教室去，就跟林蘇葉和小哥倆告辭先回去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一早小姑按照部隊的訓練方式，沒吃飯就帶著薛明流去六公里越野。

　跑得很輕松，跑完還有很多余力，薛明流卻不行，還需要努力鍛煉。力氣大和能跑步不一樣，他未必跑得過那些民兵，畢竟人家天天訓練。

　小姑就教他一些跑步的竅門，如何調整呼吸、步伐、快慢、姿勢等等，這些都是秦建民和鄭援朝教的。

　按照秦建民的意思，新兵第一天還好，第二天想死，第三天層皮，第五天就到覺，之后就會適應。

　薛明流應該也差不多。

　下午兩點小姑帶著薛明流跑步去顧孟昭那里學文化知識。

　顧孟昭換了一不常穿的服，整個人板正拔，鼻梁上的眼鏡也得纖塵不染，頭發洗過，梳得整整齊齊，劉海還用水抿過出潔的寬額頭。

　薛明流一怔，他以前也覺得顧孟昭好看的，戴著眼鏡，斯文俊秀，一的書卷氣。可這會兒他覺得顧孟昭有點不一樣，就好似溫謙和是他的外表，他骨子里有著自己的驕傲和鋒芒，至這一刻，他覺顧孟昭有一種銳氣在。

　屋子也收拾得整整齊齊，連曹志德那些七八糟的東西都被歸置利索，對面墻壁上掛著大軍小嶺學習用的自制小黑板。

　小姑毫不吝嗇地夸道，“顧知青，你今天真好看！”

　薛明流也用力點頭，“對對對，我也覺得。”

　就是沒好意思說，哪有男人主夸另外一個男人好看的，嘿嘿。

　顧孟昭微微一笑，示意他們在桌前坐下，順手就糾正一下小姑和薛明流的坐姿。

　小姑倒是沒什麼大問題，脊背拔，但是喜歡蹺二郎。

　顧孟昭就讓坐正，雙腳放平，不許蹺二郎。

　薛明流不蹺二郎，但是坐下的時候彎腰駝背腦袋前探，顧孟昭也給他糾正過。

　他目視二人，緩緩道：“我有把握你們能考上，前提是按照我說的做。”

　他先分析小姑這邊，能完全沒問題，關鍵在于能不能在這段時間學會寫報告，把自己要說的話寫清楚。

　吃兔那天他已經試過小姑的水平，小姑的拼音、筆劃和識字都是跟著小嶺學的。他教的時候，沒學會小姑先學會了。有這個基礎在，學起來就簡單點，起碼不用從最基礎的拼音和筆劃學起。

　至于薛明流，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也不會有問題。

　他分析民兵連的人能跑，但是有文化的并不多，畢竟都是農民社員或者參軍復員退伍回來的。但凡有點文化的兵，在部隊里熬幾年都能當個低級軍，退伍后比較容易安排工作，民兵連長、排長、治保主任以及縣工廠保全人員等，都有可能安排上。

　這些留在公社當民兵的，真的就是最一般的，并沒有薛明流靈活聰明。

　他花五分鐘了一下薛明流的底。

　薛明流讀過初小的，雖然吊兒郎當沒認真讀，但是識字有一定的基礎，拼音是會的，筆劃卻一塌糊涂。

　顧孟昭心中有數，就針對兩人分別制定了突擊學習計劃。

　他不是培養正兒八經的學生，而是兩個年人，所以他們不是打基礎，而是直奔主題！

　顧孟昭：“你們會查字典的基本方法吧？”

　兩人點點頭。

　小姑：“會……點。”

　顧孟昭笑了笑，“那也沒問題。”

　他讓兩人各自寫一篇文章，隨便寫，可以寫自我介紹，對公安的理解、對正義、職責的理解，對忠誠的理解等等。

　他提前借了一本小字典，另外明春也帶來一本，兩人不需要共用。

　小姑聽得眼前一亮，這題我會！

　小嶺前幾天剛給開過小灶，不但讓會讀會背，還得會寫呢。

　拿著筆唰唰地就開始寫。

　薛明流：“！！！？？？”

　明春居然會寫？都沒上過學，他可是讀過三年級的！

　他也趕埋頭苦寫，結果寫了兩句話就開始卡殼。X省的省怎麼寫來著？

　顧孟昭看他皺眉頭，張咬鉛筆，也是微微蹙眉，小聲提醒他，“查字典。”

　薛明流趕拉字典，結果好久不學習，查字典都很生疏。

　畢竟他平時在生產隊就幫著趕車、買東西、送東西，也用不上很多字，寫錯字、別字乃至簡化字也可以應付的。

　嗚嗚，以前多學點就好了，會計一直說讓他多識字，他總以為學習沒用就懶得學。

　看他實在生疏，顧孟昭就給他講一下，在他最迫切想要學習的時候得到方法，他一下子就記住，而且再也不會忘記。

　顧孟昭又發散開去，給他把拼音、筆劃講一下。

　薛明流拼音學得可以，筆劃不行，現在被顧孟昭突擊一下，事半功倍，學習效率奇高！

　小姑把小嶺教的那幾句寫完，其他的又不會了，畢竟只是照葫蘆畫瓢。

　顧孟昭俯首看看的，把的字典推過去，小聲道：“繼續寫，這幾句是不夠的。你可以先從最簡單最基本的句子開始，喜歡什麼，吃的什麼，每天做什麼，這些都可以寫。”

　小姑便聽話地翻字典，看嫂子每天抱著字典查，薛老婆子有時候也戴上老花鏡看字典，沒想到自己也沒逃看字典。

　沒有系統的學習過，想到什麼就是什麼，不太會變通，自然也不懂近義詞這些，查不到自己需要的就有點懵。

　顧孟昭對非常有耐心，教，“你現在不需要查那些復雜的字，只是寫簡單的介紹和報告，就用最簡單的字來寫最簡單的話。”

　言下之意不需要什麼副詞形容詞，只需要寫最簡單的主謂賓，最簡單的核心句子就好，至于其他的修飾語可以慢慢地增加。

　小姑被他一點撥，就有點覺，開始翻字典找自己需要的字。

　顧孟昭知道沒讀過書，雖然識一些字，但是會寫的不多。

　他要想在短短的一個半月里讓會寫常用字、詞，會使用它們造句寫文章，那是不可能的。

　他讓從自我介紹開始寫，先寫簡單悉的，慢慢地擴寫增加公安需要的東西。

　這樣一天天地擴寫、增加，能寫的字、詞、句子就會越來越多。

　死記背加活學活用結合，效果會非常突出，前提是服從他的安排。

　事實證明小姑是個好學生，他說什麼就照做，一點都不抵、不發牢、不懷疑，就跟一個深幽的容一樣只管往里裝。

　這時候還有一個捷徑，有些復雜的字都有簡化字，比如霞，就可以上面一個雨字頭下面一個下，展就是一個尸字頭，底下一道橫。

　顧孟昭不認可這種，但是應付一下考試沒問題，反正只要當上公安之后的學習是無止境的，想停都停不下來。

　半個小時以后薛明流就累得不行，腰酸背痛是其次的，關鍵是腦子累。

　他覺自己塞了一腦袋瓜子的筆劃、字、讀音，記住這個忘了那個，寫了這個那個又不對。

　顧孟昭看他出疲態，注意力也開始不集中，效率急劇下降，就讓他去院子里吹五分鐘的冷風再進來。

　他看小姑依然在那里專心查字典，就沒讓休息，似乎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專注力和耐力，不累、不煩，非常單純專一，非常適合學東西。

　“顧知青，這個氓字怎麼寫？”

　顧孟昭：“先查字典。”

　小姑：“沒查到。”

　想寫打流氓，可是氓字沒查到。

　顧孟昭便坐在旁邊，先讓組詞，哪個字。

　小姑：“打流氓的氓！”

　顧孟昭忍俊不，“不會寫字，要查字典就從拼音找，看到字不會讀音，就從偏旁筆劃手，這個規律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