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拉著一層云紗一層綢的簾子, 在明輝的燈火中氣勢尊貴。
聽到皇帝來了,除文太后外,其余所有人紛紛跪地。
趙究下了輦, 并未說平,而是手向帳子里去。
所有人屏息跪著, 莫非里邊還有人?
沈觀魚看著那只修長的手,長出了一口氣,今夜是如何都退不得了, 便將手放在他手心上, 緩步地走下了輦。
滿目的宮燈讓沈觀魚眩暈了一瞬,待看到所有人都在面前跪著的時候,心里邊沉甸甸的。
等他們抬起頭,認出的時候,自己該說些什麼呢。
趙究穩重的聲音響在耳邊:“眾位平吧, 今日中秋佳節,朕是來與民同樂的,眾卿席間更不必拘禮, 各自飲宴賞月便是。”
眾人起,自然頭一眼就朝皇帝邊看去。
只見一傾城子, 姿容絕俗不說, 和陛下站在一起, 二人如神仙眷一般, 連上都是穿一樣的,頭頂冠更是華貴奪目, 雍容無雙。
可待看清了那張臉, 有認識的心中已是落下驚雷。
這不是前頭剛和離的齊王世子妃嗎!從未聽說過有什麼同胞妹妹, 難道真是本人站在了陛下邊不?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個什麼份, 既是下堂妻,更是陛下的前侄媳,這天下子遍數,都不到做陛下的人啊。
若不是皇帝就站在面前,他們已經要頭接耳起來了。
長公主沒想到陛下邊當真有人,那也是白徽的意中人?
而且那臉竟是……越看越眼,蓮鈺猛地抓了袖,這張臉不就是那日在纈姝樓遇見的小面首嗎?竟然是!
還想送個替呢,沒想到正主是個人,還已經在陛下邊了,氣得又橫了徐脂慧一眼。
徐脂慧注意全到了沈觀魚的行頭上,忍不住大膽猜測,但是又怕自己太大膽,激地掐得自己夫君差點喊出來。
白徽亦是失語,這陣子他不僅得了沈觀魚的畫像,還有親手繡的荷包,托了文妙璃說過得如何不好,如今一見……圣眷正濃啊。
沈觀魚被趙究引著向前走到了上首,眾人的腦袋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轉。
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往上瞟,沈觀魚面沒有半分波瀾,只是不自覺地握了趙究的手。
誰都瞧出了異樣,但沒人帶頭,誰也不敢問出來,可見趙究平時積威甚重,就算是做這一件出格的事,也沒人敢在這時候了他的霉頭。
趙究拉著沈觀魚在文太后旁邊坐下了,面前還擺了一面花好月圓的緙屏風。
眾人怪道說主座上怎麼還有屏風擋著,莫不是陛下著涼了不,原來是為了擋住旁的娘,不讓別人窺視。
沈觀魚向文太后行了禮,文太后擺擺手道免禮,問趙究:“皇帝會否心急了些,今日此舉只怕……”
趙究說道:“朕心中有數。”
既如此太后還有什麼好說,不過獨善其罷了,能想到皇帝要給沈觀魚位份,但今日這陣仗只怕是要當皇后。
他當皇帝以來,何時沖到這個地步,當見是鐵了心要專一人。
文太后向后道:“妙璃,你忙了一個多月了,也下去歇歇,飲酒賞月去吧。”
今夜誰會有閑心飲酒賞月,文妙璃沒想到趙究能明正大到這個地步,走下去席的步子都帶了遲疑,掐著手心清醒了些,看下席間的白徽。
他那雙眼睛也正看著,帶了疑問。
倒也不必了分寸,白徽這傻子好哄,只需借口去問沈觀魚緣由,很快就能編出一套說辭來,現在必得沉住氣。
皇帝坐定后,眾人又都回去坐下了。
竹笙歌又起,舞姬們輕步跑到了中間的圓臺上,起舞如月宮仙娥,不勝收。
但發生了這樣一樁怪事,原先共慶佳節氛圍一散,那些個座的員和家眷們都小心地頭接耳起來。
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子宮宴暗地里沸騰了起來,幾位史大不解,此等不規矩之事,他們已經拳掌,要好好申飭一番。
原本后面看不清的人也都知道,失蹤的前齊王世子妃竟在宮中,看著好像了陛下的人,這是怎樣一遭大事啊。
“等這旨意宣下了,朕就帶你到抔月閣那邊去賞月。”趙究嫌棄此多人,想帶沈觀魚到安靜一些的地方去。
想起在蘇州那年錯過的中秋佳節,他想彌補那個憾。
沈觀魚在桌下輕搭上他的膝:“這旨意一宣下,陛下待會兒只怕不會清靜了。”
趙究低聲與說:“不必擔心,朕早年和山長時常辯談經義,沒這麼笨。”說罷朝一旁的康業招了手。
文太后在旁邊,是唯一看得見他們二人怎樣如膠似漆的,心中只盼沈氏在如此的恩寵下,莫要目中無人才好。
康業早在準備著了,見陛下示意,忙要站出去。
結果席間有一人率先站了出來,問道:“敢問陛下,沈觀魚是以什麼份坐在上面?”
起之人正是趙飛月。
趙究面上笑意緩緩消散,墨黑的眼睛盯住了趙飛月,他將宴席由太后打理,倒是忘了齊王府的小嘍啰,沒想到敢有人在這時候跳到面前來。
齊王同在宴中,見到趙飛月跑到圣上面前嗆聲,咬牙瞪圓了虎目,這個孽障是要將齊王府斷送出去不!
趙究自屏風后走了出來,說道:“齊王小姐既然問了此事,朕這兒正好有一旨意要宣。”
沈觀魚卻站了出來,走到趙究邊:“陛下,不若聽聽齊王小姐要說些什麼。”
見打斷自己,趙究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底下的趙飛月見到沈觀魚,眼中出恨意,指著道:“沈氏毒,害死了我哥哥和我母妃!陛下,毒婦應該就地死,怎麼還會出現在宮里,禍害宗室!”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有話想說的人都歇了心思,還是聽完這案子再說也不遲。
趙飛月沒有傻到家,若直指皇帝和沈觀魚有染,只怕會害死齊王府,這跟敲登聞鼓直接告到定案的老爺頭上有何區別。
何況這件事就算不說,誰還能想不到那兒去呢。
可齊王聽了已是面搐,這蠢材到底是了誰的挑唆,以為這樣說皇帝就能放過了嗎,自己絕不能任拖累了。
“你說謀害親夫?可知這人是在和離之后死的,齊王妃是自己推倒了燭臺死在佛堂里,朕倒想問問你,沈氏是如何千里謀害他人命的?”
這邊齊王在憋著一口氣呢,趙飛月利索地說了起來:
“這毒婦伙同一個假神醫蒙騙我母妃和哥哥,害他的徹底碎了,之后更是用一種怪花哄騙他是能治……治不舉的神藥,算計我表姐,騙我哥哥不遠千里奔赴南疆,才會死在了路上!這一切都有我表姐的口供為證!”
將證詞高舉過頭,很快就有侍取過,呈到了皇帝面前。
趙究掃了一眼,不外乎將贈花那日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不足取證。
他慢悠悠道:“你的意思是沈氏算好了你表姐會弄死那盆花,更算出趙復安會親自去南疆,還能算出你母妃會氣得推倒燭臺?”
趙飛月道:“深知我哥哥想治好那頑疾,不放心別人定會親自去,等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讓那個神醫暗害了他,那神醫殺了人之后本不敢回京,直接銷聲匿跡了!焉知不是心里有鬼!”
自信得很,知道皇帝要給這姘婦位份,只要這大庭廣眾之下謀殺親夫的罪名扣上,沈觀魚就再也翻不了了。
趙究笑了起來:“這倒是可笑,那花是送你們表小姐的,人你說是那個神醫殺的,可趙復安死于南疆毒蟲,你非要扣帽子到沈氏上,可知在這其中不過是送了一盆花罷了。”
沈觀魚站得近,更能見他眸中懾人的冷意,知道趙究不會因為一個跳梁的趙飛月就生氣,他氣的是自己。
便也適時說了一句:“我只當那時一盆普通的花罷了,趙復安打哪知道那是南疆奇花,與我無干。”
趙飛月見出來,自然將火氣對準了:“毒婦!哪會有這麼巧合,你就是故意讓他知道那花能治病,又算到了姚表姐忌憚你,會曬死那盆花,才送給以挑撥我哥哥和姚表姐的關系!”
“齊王小姐,我還真是神算子,將一切都算到了,那我便想問問,姚小姐為何忌憚我,為何要挑撥你哥哥和姚小姐的?”
趙飛月語塞:“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齊王妃和趙復安同姚敏俞說過,會讓當世子妃對吧?姚敏俞在你哥哥傷時不解帶地伺候,整個王府都知道,我便以為趙復安要納了,才送了那盆花當禮,可你分明知道看不上妾室,要做的是世子妃吧。”
趙究沉默聽著,負在背后的手已握得指節發白。
趙飛月反口說自己不知道,“你胡說!若是姚表姐要做世子妃,我母妃哥哥又豈會讓你和離,你都知道了他的病癥……”
“是,你齊王府就是要殺我滅口,趙復安污蔑我不孕三年,到最后因為他表妹要做世子妃,又怕我泄才要殺了我!
恰好那日太后宣我進宮才救了我一命,我萬般不得已求請陛下做主,他可憐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得以和離,那日我上的傷自有院正醫案為證!你母妃邊害我那幾個嬤嬤我也都認得清楚!”
這番話又是引起一片嘩然,聽起來確實比那趙飛月憑空猜測的更為可信。
原來從前鮮尊貴的世子妃竟做得這般艱辛兇險,齊王府當真是一個狼窩不?
趙飛月的話被還了回來,訥訥不知如何言語。
齊王在這時終于找到了缺口,站了起來對著趙飛月清清楚楚地說道:
“你本什麼都不知道,便在此信口雌黃,那神醫是你母妃請的,其他大夫都說你哥哥的治不好了,他偏偏治好了,而且他那個方子確實能治不舉,有你母妃讓人找的瘦馬為證,那人確實是神醫,
況且沈氏足不出戶,本從頭到尾連見都未見過他,而且那神醫也沒有溜走,而是悄悄回京找了本王去運你哥哥的骨,本王因他護佑你哥哥不利,才悄悄置了他!”
他說這番話本不會有人穿,甚至趙究還會幫他圓上。
有了齊王這段有理有據的幫腔,事一下子又變得可信了許多,都在說想不到齊王府里如此污遭。
趙飛月沒想到有這麼多不知道的事,先前和趙寒說了許久,又找到了姚敏俞,才肯定了沈觀魚和趙究就是害死哥哥的元兇。
因為不敢直指趙究,才會只著沈觀魚一個人咬。
可趙寒沒有告訴這樣也有弊病,那就是若一切都是趙究做的,沈觀魚就太容易洗清嫌疑了。
不過趙寒清楚地知道憑他們本殺不了人,他只是想借趙飛月的惡心他們一通罷了,至于趙飛月會怎麼樣,趙寒是半點都不關心。
得到這樣的結果,趙飛月怎麼會服:“那母妃呢!為什麼會發瘋,還不是因為沈觀魚害死了我哥哥才發瘋的!”
“是你母妃先是氣死了你祖父,又設計要害死兒媳,被陛下追究了這一層層的罪過,嚇得是肝膽俱裂,最后自己兒子反倒死了,這是虧心事做太多,老天降下了懲罰才瘋了,你如今知道這些家丑了,可滿意了!”
齊王痛心疾首地拍著膝蓋,誰還能不信他呢。
趙飛月沒想到連父王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不!他現在過得好了,本不肯替母妃和哥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