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究的南巡, 像一把利刃了江南場的心臟,撕開了表面的繁花著錦,底下淋淋的貪腐欺就顯出猙獰來。
菜市口圍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 別說是看貪污吏斬首這麼大的事,就是看一眼當今的皇帝, 回去都夠吹好幾輩子了。
監斬臺上,申斂手中歷數罪狀的文書展開有上百折,直垂到地上了堆了起來都還沒有念完。
隨著平穩有力的聲線, 一樁樁聳人聽聞的案子暴在之下, 從早上起就不住喊冤的員逐漸變得雀無聲。
原本看熱鬧的百姓聽著,面也慢慢變了。
聽懂了的迫切和旁人解釋這些員的惡事,一傳十,十傳百,再愚昧的老百姓明白了。
誰能想到平日里這些大都已經穿金戴銀、敲鑼開道、騎上高頭大馬了, 這樣的好日子竟然還不滿足,斂財作惡到如此地步,致使那麼多百姓窮困潦倒、家破人亡。
百姓頓時群涌, 激憤地將手里能到的爛菜葉子往貪污吏臉上扔。
趙究坐在主審的位置上,極富耐心地等著申斂念完, 看那些恍如水沸油的百姓, 在砸中貪時發出一陣歡呼。
兩旁侍立的員從早上站到現在早已是臉煞白, 他們不似申斂是個習武之人, 養尊優又老邁,哪里扛得住,
即便兩戰戰, 也咬牙不敢出聲, 只是在涼爽的秋末里, 額間的汗水就沒干過。
陛下一常服眼波不興,卻帶著無邊的威勢,讓人忍不住跪下自首。
兵幾乎攔不住往前沖的百姓,里邊也不知道夾了多貓膩,趙究穩坐釣魚臺,同樣對員們的異樣視而不見。
屏風背后則坐著沈觀魚等人。
今日沒有帶吉祥過來,本想在旁邊的茶樓看著,卻被趙究安排到了監斬臺后,屏風擋得不風,只能聽到,卻什麼也看不到。
聽著申斂細數的案子,這絕不是南巡這一陣能查完的,看到趙究早盯上了江南,不過這幾年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現在才騰出了手。
白徽謀反失敗,但白家在江南盤踞多年,定有不朋黨,不管是治貪還是清除雜草,南巡都十分有必要。
這一刀斬下去,場重組,江南能得十幾年的吏治清明就不錯了,治貪是個太復雜的事,沈觀魚懂的也不多,但牽一發而全,在沈鈞當年時常在書房嘆氣的時候,就已經懂了。
申斂手上這份文書記載的只怕是均窺一斑,到這個程度才問斬,趙究的篩子已經放得很大,但那些網之魚,應是也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水至清則無魚,沈觀魚相信趙究比自己心中有數,真殺了,會起子。
隨著申斂念完,趙究站起了,令箭往地上一擲,“斬。”
一聲落,瓢潑鮮濺起,人頭滾了一地。
褐的土地被慢慢擴大的替代,腥味黏稠得讓人不過氣來。
“好好看著,想一想,他們的黃泉路是怎麼走過去的。”趙究對觀斬的員說完,轉離開了。
皇帝一走,有支撐不住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見趙究繞進來,沈觀魚一言不發,被他帶離了刑場。
“要是在茶樓上看,待會你只怕吃不下飯了。”到了沒人的馬車上,趙究主過來抱著,在人前那冰冷迫的氣勢散去,笑得溫和煦,若是被那些員看到,只怕以為皇帝換了人。
沈觀魚抬手防備他靠近,說道:“陛下一下子殺空了,江南這麼多事誰來做?”
趙究也不藏著掖著,大方和談論國事來:“自然是那些被在底下許久的倀鬼,都是極有才能的人。”
沈觀魚皺起了眉:“心不正之徒陛下也要用?”
“桌子還沒來,暫時墊著罷了,況且他們以為自己能取而代之,這段時日做事必定十分盡心。”
死了這麼多員自然要補上,在南巡之前就定好的名單,雖有幾個查出貪腐,但稍加調整也就好了,況且去年科考有幾個好苗子,趙究特意留著,就是要拿來填塞江南的。
那些僥幸逃的,也要割下一大塊不可。
聽他這麼說,沈觀魚就知道他心里早有了章程,便安靜了下來。
趙究眼看向,“你妄議朝政,朕得治你個什麼罪好呢?”他輕聲嚇唬道。
沈觀魚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太過關心蘇州的事,適才言語確實僭越了,只因從前和趙究說話一向沒個忌諱,這才犯了錯。
見面當真如臨大敵,趙究笑了起來,猝不及防把人抱到了上去,
“真怕了?怕什麼,你欺君的話說得還嗎?想說就說,我聽著呢。”
“不說了,放我下來,”沈觀魚向撕下趙究黏在腰上的手,“等陛下不聽的時候,我的腦袋也沒了。”
“若我不聽了,從前那些就夠治罪了,虱子多了不怕,你痛快說出來就是。”
趙究說歪理開解,不依不饒地在耳下細膩的那塊上溫地親吻著。
沈觀魚推得開他第一次,可推不開第二次,最后領都散開了,被啃出了許多絳的印子。
“咱們去一趟海晏公祠好不好?”趙究笑得招搖漂亮。
沈觀魚在他下頜線上狠狠咬了一口,攏著裳兇說道:“明日吧,帶著吉祥一起去。”
“明日再去一次,聽聞海晏公祠那邊有一個好吃的鹵煮攤子,你想不想吃?”
被趙究著手心,沈觀魚點了點頭。
二人一道在海晏公祠堂的牌坊前下了馬車,今日蘇州幾乎有空的都去看斬首了,這邊有行人。
趙究說道:“我想起當年你上公堂當狀師的時候,也是這般盛況。”
“哪有,”沈觀魚不好意思起來,問道:“那時候你來看了?”
“自然,你說得很好。”
不知為什麼,得了趙究這一句夸贊,當時那意氣風發的勁兒又回來了。
偏謙虛起來:“還是多虧了你,當時我回家還被罰了呢。”
趙究猝不及防跟了一句:“打那時起,就知你是牙尖利的小丫頭。”
“你可以不說這一句!”
他倆正好走進祠堂,沈觀魚冷不丁說這一句,把迎上來的居士嚇了一跳。
見狀忙行禮:“居士勿怪。”
那居士頭發花白,年紀頗大了,看出是兩個年輕人在拌,擺手道:“無妨,可需老兒為二位說一說這海晏公的事跡?”
沈觀魚見祠堂匾額桌案一塵不染,兩旁栽著花草,中間還有個小池,金魚兒在里頭游,一看就是被用心照看著。
點頭道:“那就勞煩老人家了。”
老居士笑笑,帶著他們在祠堂中轉了一轉,將這蘇州青天的斷案奇事娓娓道來。
說了許久,沈觀魚問道:“聽老人家的口音,不像是蘇州人,為何對海晏公的事如此清楚?”
“娘子好耳力,我本是太原一個小觀居士,得皇后娘娘庇佑,才保住了一條命,為報答娘娘恩德,聽聞這里是娘娘父親的祠堂,老頭子就過來了。”
“皇后娘娘的恩德?”沈觀魚有些疑,轉頭帶著疑問看向趙究。
“是啊!三年前大雪,若不是皇后娘娘夢中昭示,陛下勤令人來各村幫忙加固屋子,老頭子的小道觀就要全塌了,當時老頭子也要死在里頭,
后來聽聞娘娘又獻策平了糧價,讓百姓不為吃飯發愁,更是在城門施粥送,請大夫給凍傷的老頭我治病,我才熬過了那年的大雪,好了之后我就南下來,為皇后娘娘守著這個祠堂了。”
“原來如此……”沈觀魚有些尷尬,“老人家說了這麼久想必也累了,這些是請您喝茶的。”
將銀子遞給老居士,他卻擺手:“朝廷有給祠堂撥銀子,老頭是吃得上飯的,我守在這是為了報恩,更喜歡和人說那些故事。”
“就當我們跟您買幾炷香吧。”
沈觀魚再三請老居士收下,他才終于是千恩萬謝地了。
沈觀魚拉著趙究轉離去,面紅耳赤地問道:“你自己做的事,為什麼要推到我上?”
莫名其妙領了這個賢名,心里不是滋味。
趙究將手握了些,“當初你怕天下人謾罵的時候,我就想著這麼做,現在大家都夸你了,有沒有開心點?”
沈觀魚眼睛瞥向一邊:“夸得我心虛。”
再給沈鈞上了三炷香,沈觀魚就跟趙究到了他說的那個攤子。
兩人著不顯,但后跟著護衛,攤子老板以為這是哪家的爺小姐出門。
趙究說道:“給我和夫人兩份鹵煮。”
說罷牽著沈觀魚坐下:“我記得當年你說過想吃這個,但是阿娘不讓你吃,后來沒有了阻止你的阿娘,你也沒想起過來吃一次。”
“我何時說的?”沈觀魚竟想不起來了。
“墳場的時候。”
“大概是沒人拘著,也就不會去想了吧。”
趙究聽著這句話,若有所思。
吃完了鹵煮,趙究將送回沈家舊宅,有些依依不舍的,但其實他住的并不遠,就在旁邊的別莊上。
當夜就出了事,幾聲高喊和有些兵荒馬的聲音吵醒了沈觀魚。
“阿娘,怎麼了?”吉祥著眼睛起來,又趴在懷里睡了過去。
夏昀闖進來說道:“阿姐,出事了,咱們得趕走,陛下的暗衛在外邊等著了。”
聽著語氣十分焦急,沈觀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連忙起披上斗篷,再將服給吉祥一裹,快步往外面走去。
外頭夜風很大,帶著大火焚燒木材的聲音,遠遠還能看到沖天的火,正是趙究下榻的別莊的方向。
被夏昀拉著往反方向去,那些暗衛也護送著們,沈觀魚的語氣焦急起來:“究竟出什麼事了?”
“大概是渭南王派人刺殺陛下,有蘇州的員里應外合,那邊很危險,陛下讓暗衛過來護送。”
驀地站住了腳:“既然是來刺殺他的,讓這些暗衛都回去護著他啊……”
話未說完夏昀就將劈暈了,現在不是拉扯的時候,他們必須遠遠離開,確保皇后母安全無虞。
等在醒過來的時候,沈觀魚發現自己在一個昏暗的地方,屋頂缺瓦片的地方照進如練的月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源。
看到沈觀魚了,夏昀小聲說道:“噓——吉祥還在睡著。”
撐著子坐起來吉祥的臉,急問:“外頭是什麼況了?”
“不知道,阿姐你好好休息吧,暗衛在外頭守著,要是有人殺來咱們能跑掉的。”
沈觀魚問的本不是這個:“讓他們回去,到陛下邊去!”
夏昀說道:“渭南王會來刺殺,不可能沒去延山查過皇后誕下的究竟是公主還是皇子,知道了那是個騙局,陛下若是出事,這大靖只能落到他的手里,他必要斬草除,阿姐你一樣危險。”
沈觀魚斷然說道:“他不會有事!”
“我知道,我想說的是,在天下人眼里,你和陛下是一的,渭南王能出手,只怕是到了你的下落,你和吉祥一樣可能有危險。”
聞言,沈觀魚不知該說什麼了。
抱膝坐在原地,默了一會兒,出去找暗衛:“可有陛下的消息?”
“還未有消息,皇后娘娘且安坐吧。”是子的聲音。
“晉小姐?”沈觀魚認出了,“陛下那邊多人留守,夠嗎?”
暗衛說道:“我等只是被派來保護娘娘,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觀魚越問心里越沒底,這種時候,多一點人手才多一分勝算,偏趙究還要分人護著們。
想讓人全都回去,可吉祥卻不能不顧,左右為難下,更不可能做得下。
暗衛見娘娘遲遲不,正準備勸,忽見外頭炸響了一朵煙花。
“那煙花是什麼意思?”
“沒事,娘娘回去吧。”
怎麼可能沒事,沒事炸什麼煙花,是什麼事不能知道?
沈觀魚心里真真正正地升起了恐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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