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林珠的暴起殺人, 到多爾濟稜倒地，僅是短短一瞬。

　“世子！”

　“殺了世子！”

　吉達大喊著，多爾濟稜的手下們紛紛回過神來, 從四面八方向烏林珠包圍過來。

　面對砍來的刀劍，烏林珠閉上眼睛，仰起頭。

　多爾濟稜倒下的那一刻, 在上、心里許多年那座山，終于化為齏, 消失無蹤。

　原來只要這麼簡單的幾個作, 就可以打倒這個惡鬼般的男人。

　這覺太輕松暢快, 烏林珠忽然覺得，就這麼死在這也不錯, 不必擔心之后要面對的種種。

　從此化作草原上的風, 再無拘束。

　然而沒能等來冰冷的刀鋒。

　吉達的彎刀距離烏林珠僅有一個拳頭, 一羽箭在他的口。這個擄走烏希哈、害死吉祥的人，和他的主子一樣, 死不瞑目地倒在烏林珠前。

　“烏希哈！弘時！”

　“袞扎布！”

　四爺帶人已經趕到百丈外, 放箭的是策棱。

　多爾濟稜和小頭目吉達已死，有個忠心的想重新綁架烏希哈和弘時, 被恢復行的袞扎布打倒。

　余下的人失了主心骨，一時無措, 很快就被隨四爺趕來的、人數數倍于他們的大清侍衛制服在原地。

　四爺下馬, 沖到孩子們面前半跪著, 出的手抖, “阿瑪來了，沒事了啊。”

　弘時還抱著烏希哈，帶著哭腔喊道：“阿瑪你快看看烏希哈, 嚇傻了！還有的手也斷了！”

　四爺忙小心地接過兒，果真見一副驚過度的模樣，右手手腕角度不自然地垂著。

　他小心地托著起烏希哈的手臂，大概看了看，應只是臼，并不是真斷了骨頭，小松了口氣，另一只手將環進懷中。

　“烏希哈，是阿瑪來了，疼不疼？”

　“阿瑪？”烏希哈抬頭，視線聚焦在四爺的臉上，扁起，淚珠一顆一顆地往外冒，“阿瑪——！”

　“我好害怕，他們，他們欺負我，欺負布布，還有三哥，還有大堂姐，嗚——哇——”

　像是被風浪吹打漂流的殘舟終于回到港灣，烏希哈抱住四爺，嚎啕大哭。

　另一邊，袞扎布被策棱扶著，這會兒終于險，他后知后覺發現上好幾都在疼，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的哭聲太過尖銳，他忍不住看去。

　在討厭人弱的哭泣這點上，袞扎布和許多男人一樣。

　但他并不厭惡烏希哈此刻的眼淚。

　被綁到科爾沁，演戲周旋，徒步逃亡，還見了許多條人命，這一樁樁一件件，能忍到現在才哭，已經足夠堅強了。

　終于回到了依賴信任的父親邊，小娃娃哭一哭鬧一鬧，人之常。

　只是看著看著，袞扎布心里突然生出個莫名的疑。

　讓人哭的男人，和讓人連哭都不敢的男人，到底哪個更沒用些？

　肩膀被人大力拍了拍，袞扎布回過神來，抬頭對上策棱欣的表。

　“好小子，沒給我丟人！”

　策棱方才大致查看過，袞扎布只了些皮外傷。

　張擔憂的緒消去大半，接著就是對這個兒子的自得。

　袞扎布“嘁”了一聲，偏過頭去，“說廢話，多爾濟稜死了，你們還是想想怎麼解決接下來的麻煩吧。”

　他震驚于烏林珠的“壯舉”，甚至也有一瞬到暢快。

　但多爾濟稜的死，無疑會帶來一系列棘手的問題。

　這些問題，本不是他們幾個孩子能隨便解決得了的。

　“多爾濟稜？”策棱一愣，“死了？！”

　策棱大步走到烏林珠邊，蹲下檢查多爾濟稜的。

　溫熱的還在汩汩地往外冒，氣息已然全無。

　看著他那張死不瞑目的臉，策棱到一陣頭大。

　他走到四爺邊，低聲稟道：“回王爺，那是達楞泰親王的長子多爾濟稜，科爾沁臺吉，人沒了。”

　“你說什麼？！”四爺驚訝。

　烏林珠拿袖口一點點將臉上的漬拭干凈，仍留下了大片淺紅印記，開口喚道，“雍親王叔，策棱貝子！”

　三人的視線落在上，略帶疑。

　剛才他們離得尚有些距離，沒看清烏林珠刺殺多爾濟稜的作，只把當和烏希哈一樣的被害者。

　“你是？”四爺是見過烏林珠的，但他不太敢認眼前這個形容狼狽的年輕人。

　烏林珠了擺，雙手握，對四爺行禮問安，“新覺羅·烏林珠，直郡王胤褆長，見過雍親王叔。”

　“竟真是大侄？”四爺震驚地注視了好一會兒，又環視周遭，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烏希哈和弘時為何會與你一起？”

　烏林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雙膝跪地拜倒，高聲道：“罪烏林珠弒夫，懇請雍親王攜罪、多爾濟稜尸及諸位證人至木蘭，面圣請罪！”

　……

　申時，木蘭圍場。

　四爺帳中，烏希哈換掉了之前的那舊蒙古袍子，披著寬大的寢，靠在紅著眼眶的宋氏懷中。

　弘暉、弘時、蘇培盛、青蘋都圍在邊上，看太醫給接手腕。

　蓄著花白山羊胡的老太醫，慢悠悠地用干瘦的手指在烏希哈腫饅頭的右手上。

　宋氏揪心地問，“大人，小這手可無礙？”

　想到烏希哈走失數日，帶著一狼狽傷痕回來，宋氏又忍不住淌淚，怪自己子不爭氣，沒有看好兒。

　弘時則一直嚷嚷著，“你輕點，別弄疼了。”

　“額娘我沒事，阿瑪說過只是臼了。”烏希哈安宋氏，就是被火銃的后坐力震的，又不是什麼刀劍砍傷，現在也沒多痛。

　又嫌棄弘時道，“三哥你走遠點吧，我有點悶——啊嗷！”

　猝不及防一聲“嘎噠”，手腕復位。

　“妥了。”老太醫點頭，給烏希哈涂上消腫的藥膏，又拿出幾塊薄木板與繃帶，一邊纏一邊對宋氏道，“臼本不是大傷，不過小格格骨頭，再固定觀察些時日，徹底養好前，不要重，以防短期再傷著。”

　“全聽大人吩咐。”宋氏連連點頭，又攬著烏希哈無聲落淚。

　烏希哈用另一只手給臉，“額娘，我真不疼。”

　太醫又轉向同樣簡單梳洗過的弘時，“三阿哥，王爺囑咐過臣，也給您好好看看。”

　弘時乖乖道了聲謝，請老太醫到屏風后給他檢查。

　弘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才一日多沒見，他覺得弘時上有什麼變了。

　只是他們剛回來，四爺又急匆匆地去見了康熙，弘暉還沒有問得弟妹的遭遇。

　弘暉正斟酌著要如何開口，是問烏希哈還是問弘時為好，四爺掀開帳簾走進來。

　四爺乍一眼沒看見太醫，皺眉問道：“烏希哈傷勢如何？弘時呢？”

　弘暉道：“三妹妹手腕已經接好了，得好好養一段日子，弘時在后頭呢。”

　烏希哈抬起被包得像個白蘿卜的手揮了揮，“阿瑪，我的手好啦！”

　聽見四爺的聲音，太醫從屏風后繞出來給四爺行禮問安，稟道：“王爺請放心，小格格除了右手臼，還吹了些風了驚嚇，臣開幾劑安神湯藥服幾日，只要這幾日不起燒就沒問題，小阿哥底子好，只有幾傷，旁的并無大礙。”

　弘時也跟上道：“兒子沒事，阿瑪無需擔憂。”

　聽聞烏希哈又是凍又是驚的，四爺眉頭不展，“勞煩大人，只管開藥就是。”

　四爺上前一步，把烏希哈抱起來，問累不累、疼不疼。

　烏希哈搖頭，問道：“阿瑪，你方才是帶烏林珠姐姐去見皇瑪法了嗎？”

　四爺點頭，臉不大好。

　多爾濟稜之死牽扯不小，他們先遣了人回木蘭奏稟康熙。

　等四爺和策棱帶著孩子們、烏林珠和那些蒙古打手回木蘭時，康熙已經在龍帳里等著他們了。

　也不知是誰走了風聲，多爾濟稜的父親，達楞泰親王此時也在前，正又哭又吼地要給兒子討個說法。

　“阿瑪，我能不能也跟你去見皇瑪法？”烏希哈小心地開口，“我可以給烏林珠姐姐作證的！”

　“阿瑪就是要帶你去面圣，皇上惦念和你和弘時的安危，理當去請安謝恩，也問你們幾句話。”四爺猶豫片刻，接道，“到了前，你不要多言旁的事。”

　烏希哈下意識道：“是不是烏林珠姐姐——”

　“不大好，”四爺搖頭，此刻帳中人多口雜，他略過細節，只道，“龍大怒。”

　子弒夫，本就駭人聽聞，按律應極刑。

　更別說烏林珠是圣旨賜婚的蒙格格，其中有更多的政治彩。

　四爺和策棱不知曉，此刻作證的，暫時只有那幾個多爾濟稜的手下，有人說烏林珠不守婦道，意圖同郎私奔。

　在這種指控下，烏林珠所言遭多爾濟稜的暴行，無人聽信。

　若不是烏林珠恰巧懷有孕，暴怒的康熙在達楞泰親王的迫下，已經要對用刑審訊了。

　“怎麼會這樣？！”烏希哈不理解。

　明明多爾濟稜才是打烏林珠、更意圖囚他們兄妹的大惡人，烏林珠是無奈自衛，他死有余辜。

　烏希哈盡量往好的方面想，“一定是皇瑪法不知道。”

　那就更應該去面圣陳了。

　“烏希哈乖，”四爺了的頭，“若皇上問起什麼，你照實說便是，但別的……天威難測，謹言慎行，阿瑪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烏希哈對上四爺復雜的眼神，想到那時多爾濟稜口中的威脅，心不停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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