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想的很明白，反正在相府的生活不過一月，等賀記馨若嫁進霍家后，也就不在高氏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

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高氏不尋麻煩，也一定敬著這位婆母。

思及此，阮安也飲了口茶水，穩了穩心神。

還在沛國公時，房小娘就將霍家人的況跟代了一番，阮安除卻記住了不能提起霍平梟生母的這件事，也在進了正堂后，依稀將兩側坐著的人都認了出來。

那眉眼弱，瞧著病病懨懨的婦人，應當就是霍閬三子霍樂識的生母——江小娘。

據說江小娘和霍平梟的生母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但江小娘出微賤，的親娘是霍家另一旁支的仆婦，但霍閬當年還算寵，將聘了良妾。

許是到底對這個新婦有些好奇，阮安無意間看向江小娘時，卻發現江小娘也在看。

雙目匯后，阮安先對著江小娘溫一笑。

江小娘愣了一下，半晌，才對著阮安頷了下首。

阮安與錯開視線，又瞥向距高氏較近落座的婦人，的模樣瞧著平庸了些，也有些黯黃，明明穿了綾羅綢緞制的，戴的釵環也很華貴，神卻總似有畏之態。

阮安便猜，應當就是霍平梟的另一個小娘——張氏。

張氏原本是主母高氏的婢，聽房小娘講，霍閬納了江小娘為妾后，高氏為了平衡后宅的勢力，立即就在母家人的建議下，選了十分信任，卻姿普通的張氏做了霍閬的另一個妾室。

張氏雖然沒有子嗣，但在相府的地位卻比江小娘高得多，這里面的緣由除了有高氏刻意打江小娘的緣故，亦有張氏的兄長在皇宮混得愈發風生水起的原因。

阮安前世對江小娘和霍樂識都沒怎麼關注過，但張氏的兄長卻是李淑穎丈夫，亦是當朝太子的近侍小黃門——張庸。

等太子繼位為帝后，張氏的哥哥張庸便了廷中權柄最大的宦，那時阮安聽得，相府有個貴妾因此了不庇護，卻不知前世的相府是個什麼樣的局勢。

那得張庸權勢蔭萌的貴妾應當就是張氏。

只前世那次就是因為張庸的算計，才險些被太子輕薄，阮安雖然是醫者，卻也不是事事都秉持著慈悲為懷的圣人，前世的那些舊仇擺在這兒，注定不會對張小娘產生什麼好。

日后與保持距離便好。

霍長決的模樣依稀認得，再者憑他上穿得那同黎意方相似的服，也能辨出他的份。

只沒看見，霍家的第三子——霍樂識。

坐于側的霍平梟倒是與思維同拍，語氣懶散地問了：“三弟去哪兒了？”

霍樂識是江小娘所出，可當霍平梟問起他時，江小娘卻選擇了緘默，似是在正堂沒有說話的份兒，只順地微微垂下了首。

還是高氏替，回霍平梟道：“你三弟去年好不容易考上國子監，比別家的公子都晚了三年，別家公子哥兒十三歲進國子監，你江小娘給你生的三弟，十六歲才記進。自然是得笨鳥先飛，早點去學堂溫書啊。”

話音剛落，高氏頓覺背脊一悚。

原是側的霍閬眼神冷然地往方向看了一眼。

高氏心中大駭。

今兒個可真是得意忘形了！怎麼能當著相爺的面兒敲打江小娘呢？

千不該，萬不該還要拿霍樂識的學業來調侃，霍樂識怎麼說，都是相爺的孩子。

相爺這回定是生的氣了！

高氏剛要起對霍閬賠不是，霍閬的語氣卻算平靜，但卻著森然，對著蘇管事命道：“推我回去。”

“是。”

等霍閬坐著椅離開了高堂后，霍平梟亦“叮啷”一聲撂下了手中茶碗，也對高氏低聲道：“軍務繁忙，我也先去軍營了。”

霍平梟穿著一襲黯勁裝弁服，氣宇矜朗，待起后，那雙略顯冷淡的深邃墨眸也看向了還坐在圈椅上的阮安。

似在無聲向示意——知道你待得煩了，可以跟我一起離開了。

今晨男人確實有對說，春夏兩季最適宜訓兵養兵，是以他最近的軍務很繁忙，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府。

阮安倒是沒那麼貪他的陪伴，如果他晚上不在，也有許多事要做，還沒來得及跟男人提起，要先找個夫子教教字呢。

況且適才霍閬突然臉離開，也沒來得及詢問霍羲的下落，不過猜，霍羲應當是暫時被養在霍閬那兒的。

在這正堂里做了幾盞茶的功夫，就又讓會到了前世在東宮當差時的滋味。

依阮安看，這相府和東宮也有大同小異之。

當年皇后為了讓李淑穎的氣焰不那麼囂張，也是往太子旁塞了個世家出的良娣，對其起到制衡作用。

可沒過多久，李淑穎也塞了個貌的侍婢到太子邊，這等子手段，倒是同高氏對付江小娘的法子一樣。

只不過前世是局外人，而今看來，就算是搬出相府，也是里面的局中人。

阮安在霍平梟的注視下起后，剛要向高氏告辭。

霍平梟卻先開口，對高氏淡聲道：“我想讓表妹送送我，夫人不介意吧？”

高氏輕笑一聲，掩住了眼角的微訕，回道：“你們新婚燕爾，我哪兒能介意啊？”

心中卻在想，活閻王雖然一如既往的桀驁難馴，但有了妻子后，卻會同說客氣話了。

也是，活閻王去了軍營后，要很晚才能回來，小表妹可還是要在相府待著的。

可有的是機會和相，不急于這一時。

時近黃昏，斑斕的錦鯉在菡萏池中歡快地游，滿池的荷花含苞待放。

上午回到院子里后，阮安派小廝去打探過霍羲的下落，得知霍羲果然在霍閬那。

已有好幾日都沒見過兒子，自是想盡快見到他，卻又礙于霍閬的威嚴，不太敢自己一個人去霍閬那，將霍羲接過來。

正想著要不要先派個下人去霍閬那兒探一下口風，卻恰好在菡萏池的曲橋上，跟剛下學歸來的霍樂識打了個照面。

“大嫂好。”

霍樂識穿著一襲月白的記襕袍，同江小娘病病懨懨的氣質不同，年的氣質很清朗健氣，一看就是個脾很好的人，面上也總是掛著溫潤的笑意，給人的覺很親切。

阮安為長嫂，見他后跟著的侍還提了個書箱，便關切問道：“三弟這是下學了，在國子監上學累不累啊？”

聽到阮安問起了他的學業，霍樂識清咳一聲，溫聲回道：“還好還好。”

僅回了四個字，他趕忙將話題岔開，又問阮安：“我聽說大哥最近要很晚才能歸府，這還沒到用晚食的時辰，大嫂這是要去哪兒？”

霍樂識向來自詡是無憂無慮的一侯門庶子，同每時每刻都在努力的霍長決不同，他倒是對自己的份和現狀都滿意的。

長兄的優秀是與生俱來的，別人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拼得過。

而二哥的努力，是被主母高氏的，再怎麼說二哥也是主母唯一的嫡子，自然被寄予厚。

只有他這個老幺庶子，看似是邊緣人，實則最輕松自在，有些東西本來也不到他，他也不怎麼在意。

每日去國子監上學的樂趣來源，也不是夫子教的那些知識，而是從各個貴族子弟那里，探得的那些世家八卦。

除了打探世家八卦，霍樂識的另一樂趣便是——寫話本。

他喜歡寫話本的事，只有他兄長霍平梟知道，而他肯將這些事告訴霍平梟的緣由，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大哥不會嘲笑他。

每次他的月銀不夠花了，只要同霍平梟提一，男人肯定會讓魏元從他自己的私庫里掏銀子，給他添補虧空。

只是霍樂識在面對阮安時，心態多有些復雜。

他一直都對劍南的鈴醫阮姑很有興趣，便準備以做為主角之一，寫自己以長安為背景的話本。

正巧他大哥此前被那鈴醫救過，霍樂識便也從霍平梟那兒探得了許多的素材，前陣子長安城中盛傳的話本子，就是他寫的。

他對鈴醫阮姑是有敬佩的心思在的，亦知兄長派人將那話本分發于各個酒肆的說書人，就是為了向世人宣告，他和那鈴醫是有些曖/昧關系在的。

他本以為，霍平梟要娶的是那個阮姓的鈴醫。

卻沒想，他竟然娶了房家的遠方表妹為妻，還同人家有了個孩子。

雖然外人都說，男人有個一妻二妾太正常不過了，可霍樂識一直以為他長兄霍平梟會是個專一的人，不會像別家風流子弟一樣，到沾花惹草。

可結果，霍樂識還是被現實打了臉。

他大哥在家里有妻稚兒，在外面還有紅知己，跟別的男人也沒什麼不同。

可這到底是大哥的私事，他并無權利去干涉。

只是在他看見了大哥的妻子后，覺得實在是個溫良善的人，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可大哥心里慕的人，卻不是。

思及此，霍樂識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愈發同起眼前的長嫂來。

記阮安還未回復霍樂識的話，卻見這年的面已是變幻莫測，弄不清楚霍樂識到底是怎麼了。

“三弟，我想問問，你方便隨我去趟相爺那兒嗎？霍羲在他那兒，我已經好幾日都沒見到他了。”

阮安溫的話音甫落，霍樂識方才斂去了眼里的憂傷，連連對著點了點頭：“方便，父親也許久沒考校過我的課業了，大嫂正好可以隨我去一趟。”

其實霍樂識相當懼怕霍閬這位嚴厲的丞相父親，但一想到，眼前好不容易有個能幫大嫂的機會，他當然得好好抓住。

他不能再讓這個可憐的人，在這種事上還不順心了。

-“親者，不敢惡于人。”

-“敬盡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1

這廂霍閬回到私人別館通鑒園后，依著平日的習慣午憩了會兒，等清醒后，時已至申時三刻。

霍羲穿戴整潔，用兩只小手在書案前捧著那本《孝經》，聲氣地誦背著里面的容。

男孩的嗓音清亮，背東西時神認真，咬音咂字的，甚是可。

蘇管事和霍閬這幾日都發現，霍羲這孩子實在是不同于常人，按說霍平梟年時就比尋常的孩聰慧，可卻也沒像霍羲一樣，有著令人嘖嘖稱奇的過目不忘本領。

蘇管事總覺得，像霍羲這般大的孩子，是絕不會主有意識去鉆研學問的，這麼丁點兒大的孩子，不調皮搗蛋就不錯了。

小世子這麼刻苦，會不會是他親娘迫的？

可當他想起阮安那溫好欺的相貌時，又覺得不甚可能。

不過不管怎麼樣，看著相爺子孫繞膝的溫馨場面，倒是頗為有趣。

蘇管事推著霍閬的椅往霍羲的前走，小霍羲見是阿翁來了，趕忙撂下了手中的書卷，他微微張了張訝然的小，要從書案前站起，聲喚道：“阿翁～”

霍閬卻手，示意他接著坐在原，他問：“倒是沒見你歇過，不想尋幾個同齡伙伴玩樂嗎？”

霍羲卻搖了搖小腦袋，這幾日他一直待在通鑒園中，雖然很想念娘親，卻也自然而然地對為祖父的霍閬產生了孺慕之。

霍羲很信任霍閬，故而他用那副稚的嗓音，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因為我想去考子試，只有這樣才能仕做！”

這話一落，蘇管事的面大驚。

一個三歲多的孩子，就立志要仕，可真是稀奇啊。

霍閬的神還算平靜，可眉宇還是輕輕地蹙起，又問：“為何要仕？你娘要求的？”

霍羲懵懂地搖了搖小腦袋，甕聲甕氣地回道：“不是的，我娘還不知道我的想法。”

霍閬眉宇稍舒，淡聲又道：“你就是不做朝廷的員，將來也是要襲爵的。”

霍羲卻語氣堅決地回道：“不，阿翁，我還是要做的…”

因為只有他做了，那個自稱是他爹的人才能寫放妻書！

另廂，下人引著霍樂識和阮安進了軒堂。

還未繞過疊記扇屏風，霍樂識卻聽見了那道悉的男音，很快，他便因著過于驚詫而停住了腳步。

他難以置信地張大了，適才那道淺淡的笑聲，好像是……

父親的？！！

父親他竟然笑了！！！

霍樂識仍于震驚當中，他自生下來，好像就沒見霍閬笑過。

阮安頭一次來霍閬的住所，自是有些張，卻努力讓自己持著鎮靜，適才聽見了孩子的聲音，很快就能見到羲兒了。

等屏風外的下人引著阮安和霍樂識進了室時，霍閬已然收斂了笑意，但那張臉也不似此前那般面若寒霜，著森意，反是多了些人味。

阮安同霍樂識對霍閬行完禮，還未來得及對霍閬提起要接孩子回去的事。

霍閬卻先開口，語氣低淡道：“這孩子我很喜歡，想養在邊，你不介意吧？”

阮安面微變，這話雖然是句問話，卻著不容置喙的強。

微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霍平梟看似與霍閬關系不睦，可這父子兩人在有些地方還是過于相像了。

兩個人今天簡直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說是問對方介不介意，實際上已經下了令牌。

蘇管事見阮安神有異，忙提醒道：“夫人，相爺要親自養小世子，這可是一般人都求不來的恩典，你要知道，當年相爺還未做丞相時，驪國各個監察道的有志青年都破腦袋地想做他的門客，你還不趕謝過相爺？”

阮安快速地顰了下眉目，霍閬仍不聲地打量著，而霍羲則言又止，明顯想要對霍閬說些什麼。

當然知道比起尋常的夫子，由霍閬這樣擁有鴻猷偉略的權臣教導霍羲，他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可依著他的話意，是要將羲兒養在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