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的眉目恢復了平日的溫慈,雙手合十,溫聲回道“心誠則靈,況且陛下畢竟是九五至尊之,貧僧只是個凡人罷了,不起陛下的叩拜。”
二人結束談話后,霍平梟只走到立有鍍金大佛的殿中。
他跪于中央團,學著虛空適才的模樣,也將雙手合十,神態虔誠,仰首看向了那尊大佛。
他做此舉,與其說是轉變了信仰,倒不如是說,如今的他,為了阮安的眼疾能夠得以療愈,寧可折下向來倨傲剛的段。
為了阮安,他什麼事都可以去做,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哪怕他一直不信神佛,在從前,也說過諸如見佛殺佛這類狂妄的話。
可如今的他,卻跪在了他曾蔑視的大佛之前。
他做了這天下之主,了九五至尊的皇帝,卻終歸只是凡人。
而今的他,便如適才同虛空所講的那般,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男人,一個深著他妻子的男人。
他來到佛前,是以丈夫的份,在為他的妻子祈福。
大佛的那雙伏羲眼瞳仁微垂,神依舊似慈帶威,平靜地端詳著人間的一切。
無需向任何人跪拜的偉岸帝王,不僅跪在了大佛前,還朝它重重地扣了首。
額頭在冰冷的地面后,霍平梟亦想起在前世時,阮安曾在他出征前,多次在佛前為祈福。
為他許的那兩個愿,早已深深地銘刻他心,此生再難忘卻。
而他跪于佛前,心中卻只有一個愿——
惟愿吾妻阮安,眼疾痊愈,歲歲平安。
霍平梟在佛前跪了三日,期間未盡水米,許是因為他的誠意了上蒼。
又許是因為孫也醫高超,不亞于其父,三日后的換眼很功,阮安飲了太多的麻沸散,頭腦昏沉,眼前被纏上繃帶后,就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及至后的第五日,那繃帶才能被拆開。
孫也順遂地為阮安行完換眼后,霍平梟即刻下旨,要賜孫也爵位,封他為侯。
出乎阮安意料的是,當年那個有些貪財的年,卻婉拒了霍平梟的好意,對太醫院院判的這個主,興趣也不大,也沒要黃金萬兩,只肯收霍平梟二十兩銀子。
阮安不解地問他為什麼。
孫也不以為意地答“我們雖然是鈴醫,卻也不能失了氣節,娘娘從前教我醫理時,就總拿大醫誠里的話來告誡我。就算陛下現在是皇帝,不缺銀子,我也不會漫天要價,該收多診金,就收多診金。”
阮安失笑,贊許似地夸他一句“你這幾年倒是長進了,不過陛下賞你的可是爵位,你真不要嗎?”
孫也很有志氣地說“當然不要,要是做了侯爺了,那我還怎麼給別人行醫?”
“再說,阿姁你都做了皇后了,即將要發行到民間的那本醫書,不也是鈴醫錄嗎。我是不會忘了自己的源和本分的,也從來沒因為鈴醫的份到自卑過,往后啊,我依舊會帶著我那個生銹的虎撐,跟你和父親一樣,在各地游醫。”
阮安覺得孫也的話倒是比他幾年前更多了,這子啰嗦勁兒,不讓想起了孫神醫。
年再過個一兩年,也要加冠人了,也不知他到底長什麼模樣了。
只不過他曾答應過霍平梟,等眼前繃帶拆開后,第一個要見的人,絕對要是他。
孫也這時道“阿姁,一會兒我們回宮,你眼前的繃帶就可以拆開了。”
阮安頷了頷首,忽然聽見不遠傳來王福海的聲音,一眾宮人也在齊聲恭喚“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恍惚間,又想起前世,站在宮墻下,卻只敢遙遙地默默看他,連句話都不敢同他說,更遑論對他直抒意。
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后,阮安對側的孫也小聲道“能現在將幫我將繃帶拆開嗎?”
孫也費解問“就這麼著急麼?我們一會兒就能回宮了。”
阮安態度堅決地又說了遍“嗯,你現在就把繃帶幫我拆開吧。”
“那好罷。”
孫也撇了撇,這幾年他長高了不,以前不及阮安高,現在已經比高了大半頭了,他同白薇配合得當,很快將眼前的繃帶拆解。
紗布從面頰劃過,阮安嗅見淡淡的苦藥味,孫也還在耳側頗為嘮叨地叮囑“阿姁,這回你眼睛雖然好了,平時也得多注意些,往后依舊不要直視太,更不要熬夜去寫醫方了。”
頷首,緩緩睜開眼,沿著冗長的宮道看去,目及之由輕微的模糊,逐漸清晰起來。
霍平梟正朝方向闊步走來,當年那個遙不可及的驕子年,也與眼前俊高大的帝王影,漸漸重合。
想起,二人在嘉州分別時,霍平梟沒看出瞞的那些心事。
他從馬背俯,與平視,低聲詢問愿,喚恩人。
又想起,他初次教騎馬時,溫和地對金烏詢問,可還記得。
他說,我以前的恩人,為了我現在的妻子。
那兩次,的視線都乘迎著刺目的日,還都險些落了淚。
只這一次,沒再被烈日灼眼,也沒有因心中酸而想要哭泣。
因為慕的人,也在用那顆赤誠的心,同樣在熱烈地慕著。
霍平梟走到旁,出大手,在眼前遮擋著,卻沒將寬厚掌心落在上面。
他關切,且帶著焦急地問“阿姁,你看得清了?”
“嗯。”
短短的一個字,阮安回他的語氣卻異常堅定。
庭的宮宇巍峨嚴整,只如今,不再站于宮墻的影,而是能堅定地,明正大地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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