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梟下樓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阮安不用走得太急，也能跟上他步伐，在走廊拐角旁的樓梯扶手站定后,剛想喊他名字。

張開后，又猶豫住。

短短兩秒。

霍平梟的影消失不見。

阮安向下看去，只瞥見淺灰的消防門被推開，逐漸有晨灑溢進來。

“吱呀”一聲后。

門又被“怦”地關上。

阮安知道他去了十一樓的天臺。

趕忙下樓跟上,到了那，用力往下摁著門把手,門被推開,有風迎面襲來,往他方向走去。

站在這個樓層高度,視野格外開闊,霍平梟的后,是蓉城早七點的車水馬龍。

似乎沒立即覺察出的到來。

霍平梟側對著,他垂著睫,姿態閑閑，角咬著一煙，右手將那包印著sevenstars的白殼香煙放回兜，作頗為艱地將打火機蓋子掀開。

剛要用拇指劃下上面細小的齒。

電石火之剎。

他突然停下作,漆黑的眼底好似劃過一瞬錯愕,順勢將煙從角移下,往方向看去。

看到是阮安，霍平梟略微站直了些。

隨后角輕扯，笑的有點兒蠱,疑地問“阮醫生？”

阮安的視線順勢落向他垂下的手,定格在他指間夾的那沒被點燃的煙。

忽然很怕,他會嫌事多。

又覺得，對于僅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來說，確實管的有些寬了。

不過很快在心底安自己，再怎麼說，也是這間醫院的醫生，自然有責任告訴為消防員的霍平梟。

養傷期間，不要煙。

悄悄舒了口氣。

又往他旁走了幾步，霍平梟干脆轉過，慢悠悠地出那只完好的胳膊，似乎想要將攔住。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說“別往這邊兒靠，我胳膊有傷。”

“這回可撈不了你。”

“……”

阮安聽出了他語氣里的玩笑意味。

沒搭他腔，更沒忘記本分，上來就直主題“你才下手臺幾個小時，現在不能煙。”

說這話時，阮安的態度跟對待尋常病患一樣，耐心又溫和。

迎著太，姑娘溫朗的杏眼里，有細碎的在浮，的臉生得小巧又白皙，氣質很甜。

如果不是穿了件白大褂，放人群里，八會被認是學生。

霍平梟的表好像在認真地聽。

實際早已走神。

及至阮安向他出了手。

他順勢垂眼，看向一看就很，且泛著淡的手心。

男人漆黑的眼睫了。

阮安的語氣有些溫吞，訥聲說“你要是信的過我，就先把煙和打火機放我這兒，等你出院后，我再還給你。”

說完這話，阮安有點兒后悔。

念的初中和高中都是省里最好的學校，又上的尖子班，周圍從來就沒有過像霍平梟這樣桀驁不馴的男生。

不是說他不好，而是從來沒接過他這樣的人。

天生離經叛道，不服管教。

一看就是會當校霸的料。

而則特別像那種好管閑事的班干部，偏得要將霍平梟這樣頑劣的同學，拉上正軌。

很怕他會嫌煩，阮安剛要將手收回。

霍平梟沒猶豫，很快回了兩個字“好啊。”

話音剛落。

那枚帶著他溫的銀打火機，便沉甸甸地落在手心，他接著將煙盒掏出遞給，語氣吊兒郎當的“那就麻煩阮醫生，先幫我保管了。”

阮安將他的私人品放在了白大褂的側兜里。

兩個人一起離開天臺時，霍平梟突然開口問“對了，阮醫生還不知道我名字吧？”

心跳一頓。

阮安當然知道他名字，卻只能選擇搖頭，裝糊涂。

男人輕聲哂笑，氣息低低地又說“我霍平梟。”

“霍是霍元甲的霍，平是平安的平，梟是梟雄的梟。”

完針手的第二天，霍平梟就離開了醫院。

等霍平梟被他幾個隊員接走時，阮安正在住院例行查房，兜里還放著他的打火機和煙。

小護士告訴這事時，的心底或多或有些懊悔。不知道霍平梟是忘了，還是懶得再來這兒取。

那包七星煙價格不貴。

但他的打火機，看上去并不便宜，阮安決定還是將它親自還給他，雖然霍平梟將姓名主告訴了，但卻沒給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臨近下班時間，阮安回到科室，將記錄病患的冊子放在辦公桌，正想著該如何將那枚打火機還給他時。

“篤篤”兩聲。

阮安的思緒被這道聲音拉回現實，抬眼看去。

陳允中正斜倚在門旁，白大褂穿在他上很顯拓，他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問道“師妹今晚有空嗎？”

心底一咯噔。

今晚不用值夜班，當然不能再推拒他。

阮安不糊涂，知道陳允中對存的想法，最近通過其余同事對他們的態度，發現，他們好像都誤會了和陳允中的關系。

點了點頭，回道“有空。”

不知為何，今晚的突然有了勇氣，不準備將這件事再拖下去。

請完欠他的那頓飯，一定要把事都同陳允中講清楚。

醫院附近一公里，有家剛建沒多久的萬象城。

阮安請陳允中的吃飯地點，就在商場中一家人氣很高的火鍋店里。

兩個人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在一空桌坐定。

阮安將點餐的iad遞給了陳允中，聲音溫和又客氣“陳醫生，你點吧。”

陳允中接過后，順勢瞥了眼剛放在桌旁的手機。

這臺手機的機型看上去有年頭了，屏幕上也有很多裂紋，他微微探，關切地問“手機都壞這樣了，不換個新的嗎？”

阮安回道“前陣子不小心掉海里了，沒來得及換。”

“是缺錢嗎？”陳允中低笑一聲，隨意用指尖劃著屏幕，點了幾個菜，又將iad遞還給阮安，提了句“放心，以后跟我出來，絕對不讓你花錢。”

似乎怕聽不明白，他又說“這頓我請。”

聽著陳允中有些曖昧的語氣。

阮安抿了抿，堅決地說“不了，這是我欠你的，一定要讓我請。”

才不會為了那幾百塊錢，就跟陳允中扯上不明不白的關系，更不想跟他繼續有來有往。

陳允中沒回話。

雖然火鍋店的冷氣很足，阮安的心里還是有些抑，甚至有些不過氣來。

故作淡定地又點了幾個比較貴的菜，想讓陳允中這頓吃的好一點兒。

過了今天，就能跟他兩清。

剛將iad遞還給服務員。

阮安抬眼卻見，幾個年輕男人有說有笑地進了火鍋店里。

他們穿著統一的服，上是寶藍的t恤，下是同樣的迷彩。

阮安認得這種服飾，看直播時得知，這是消防員在隊里的作訓服。

而這些男人為首的，且正被他們擁簇的，竟然是霍平梟。

四目相接，定格幾秒。

霍平梟同樣注意到了，他緘默地往和陳允中的方向，看了良久。

及至他后有隊員在問，幾人方才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在阮安和陳允中的前桌坐定。

霍平梟的胳膊綁著繃帶，表看著有些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很快，他耷拉下眉眼，沒再看。

阮安無奈地垂眼。

心中有些擔憂，他會不會誤解了和陳允中的關系。

覺察出阮安的異樣，陳允中往后面看了看。

轉回后，他問“來了幾個消防員，你有認識的？”

阮安“嗯，有一個認識的。”

陳允中自然注意到，這幾個年輕的消防員里，有一個男人的外貌格外優越。

就算他對自己一貫自信，卻也不得不承認，單憑臉來說，那人的值，完全是他企及不了的高度。

心里忽地有些不爽。

陳允中當然知道，能讓阮安這麼盯著看的男人，一定就是那個人。

趁著服務員上菜時，他狀若無意地說“別跟他們走得太近，消防員的素質良莠不齊的，大多是些退伍待業的軍人，可能連書都沒念過幾年。”

從他的話語中，阮安莫名聽出了些高高在上的態度。

想起那天，霍平梟剛下完火場，就來救的場景。又想起那個晚上，他的胳膊了重傷，還被了好幾針。

阮安心里，頓時有些泛堵。

開口，難能懟了他幾句“消防員跟醫生一樣，都要在鬼門關旁，跟閻王爺搶人。他們工作的危險程度也比我們重，甚至還會隨時丟命，哪里分什麼高低貴賤？師兄這麼說，有點兒沒道理吧？”

陳允中面一怔。

隨后他挑眉，語氣恢復平日溫和“看不出來，師妹的脾氣還大。”

阮安聽著他看似親昵的調侃，只覺得窒息。

裝沒聽見，沒回他話。

也沒想到，更讓覺得窒息的事，還在后面。

等服務員在沸水里下完吊龍牛。

陳允中主用鐵質笊籬將了的撈出，放在食碟里。

“謝謝。”阮安依舊保持著客氣和禮貌，剛用筷子夾起一塊，要去蘸沙茶醬。

陳允中忽然嘖了聲，慨地說“這家店的檔次還是不行，連和牛都沒有，下次帶你吃點兒質好的牛。”

“……”

阮安頓時沒了胃口，只希這頓飯趕結束。

但對方似乎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任何不妥，陳允中接著說

“小阮，我畢業后雖然在附屬醫院工作，但其實是我爸想讓我先在三甲醫院鍛煉幾年，好讓我將來自立門戶，開家私人的眼科醫院。”

“錢他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我先家結婚。”

“你看你一孩，偏得在眼科干外科，不就熬夜值班，連來例假時都得給病人手，多累啊。”

“還掙不了幾個錢，何必呢？”

“……”

阮安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語過。

撂下筷子，無奈地說“陳醫生，我們之間好像一直有誤會。”

陳允中的語氣很誠懇“小阮，我知道，現在的孩都想有自己的事業。等我們在一起后，我也不一定就要讓你在家當主婦，醫院的后勤一向清閑，到時讓你進我醫院管錢。”

“……”

再聊下去，不是被對面的男人油死，就是被他尷尬死。

太、令人、窒息、了！

阮安剛要開口，同陳允中把話講明。

抬眼卻見，對面桌的霍平梟，好像在看。

他看人的目向來坦，不怎麼避諱，這麼遠的距離看，都覺他的瞳孔漆黑深邃。

帶著燒灼的溫度，燙著心。

阮安忽然覺得，繼續在這里講話很不方便。

佯裝上了趟洗手間，順道提前把錢付了，再回到座位，待了不到半小時。

阮安和陳允中都沒什麼胃口，沒吃多東西，兩個人很快離開了火鍋店。

走之前，阮安沒同霍平梟打招呼。

只覺出，及至離開店里，他的視線都一直落在上。

“我出去一趟，你們先吃。”霍平梟冷淡撂下一句話，沒等同桌的隊員反應過來，就離開了這里。

男人起的速度又快又囂張。

坐在他邊的消防員沒搞清狀況，就收到了一條微信——

老大向你轉賬2000元。

他給霍平梟的備注也是老大。

消防員“靠。”

“老大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讓我們先吃唄，你沒覺得那姑娘眼嗎，上次在海邊我跟他出任務，就覺得他看人家的眼神不對勁。”

“不過我們一共就四個人，他走后，就剩三了，再吃也吃不過兩千塊去啊。”

“嘖，老大就是老大，出手就是闊綽。”

其實隊里的消防員都清楚，霍平梟的出很不尋常，查都查不到的那種。

他平日的花銷，本不像一個月工資只有六七千的消防員能承擔得起的。

兩千塊對他而言，確實是不值一提的小錢。

男人軍校畢業后，原本當過一段時間的特種兵，但沒人清楚，他忽然轉行做了消防員的原因。

乘客梯下樓時。

陳允中在右側，跟并肩而站。

兩個人隨著自扶梯的升降設備，往商場三樓移。

從火鍋店出來后，阮安一直保持著戒備。

當然，陳允中也沒負的“期”，在兩個人即將離開自扶梯的臺階時，他出右手，想要去拉的手。

阮安及時躲開他，飛快地往前走了幾步。

陳允中撲了個空，半晌都沒將手回。

想起剛才在火鍋店，一貫不善言辭，溫溫吞吞的小師妹，對他態度疏離，還為了幾個消防員，莫名其妙地將他懟了一頓。

他的心底突然涌起陣陣煩躁。

陳允中快步追上。

他突然拽住胳膊，沒好氣地質問道“你裝什麼裝？”

“我裝什麼了？”阮安費解地看向他，到現在，或多或也有些惱了。

陳允中嗤笑一聲“都答應陪我出來吃飯了，還裝的這麼矜持，做給誰看呢？”

“……”

阮安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這麼普，卻又這麼自信的男人，生平還真是頭一次見。

剛要將他抓著肘彎的胳膊甩開。

忽覺一道帶著迫的高大影，正朝們方向襲來，那人滿似沾無數荊刺，又冷又野。

阮安的神微怔。

霍平梟的量比陳允中高了大半頭，他突然拽住他短袖襯衫的后領。

陳允中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霍平梟像拎小崽似的，往后拖拽了半米。

男人僅用單手，力氣也格外大。

他說話的聲音，也著沉重的戾氣“離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