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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240章 第 240 章

 爭坡地爭的是一個高。在最簡單的兵棋桌游里,一個算子在平坦的陸地上,移1單位消耗1點行力,而上高地消耗2點,但占據了高地的算子攻擊力翻倍。

 而在實戰中,高地的攻擊力加遠遠不止翻倍——向下箭,如舉著石頭往池塘里砸魚,下方的遠攻兵種只有弓箭手,倉促躲避還來不及,遑論立定瞄準、算好風速和仰角往高箭。

 是以,先到的一方就能完全制局面。

 城樓上舉著千里眼觀察的老將們,慢慢變了臉

 軍中信奉“一力降十會”的不在數,但凡升個百夫長,全會由營里配馬——小兵每日的晨練中會練趨走(快步走),練疾跑,要在進攻、撤退、拔營中跟上速度,全靠兩條跑,一個兵每月能磨穿三雙厚底鞋。

 配了馬的小軍不練疾跑,更注重外家工夫,最好練得十八般武了,再從中選一兩樣自己最趁手的。

 這群常年騎馬的尉、都頭,從來沒著兩條跑過這麼遠,沒馬的時候竟還沒小兵跑得快,尤以袁煥紅隊里的尉嚴重,好幾個被小兵拉扯著跑的尉口都罩著護心鏡,锃明瓦亮,一目了然。

 “丟人的東西!”

 城樓上一位老將軍黑著臉罵了一句。

 晏昰掃了一眼,繼續跟著戰局擺算子,沙盤上的紅藍兵全在往東路轉移。

 若說起先紅藍兩邊的隊伍還算是有章有法,能看出攻防陣型,伏兵、前哨也都布得可圈可點,那此時,袁煥的紅方已經了一盤散沙。

 他們東路早早來踩點的前鋒,沒能早早占據高地,正跟藍營打得有來有往。江凜領著的中路軍最快趕來,恰恰來了個兩面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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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煥帶著的那一群校尉都頭不爭氣,路上只不過停歇了兩口氣,藍營落后在西頭的幾十弓箭手已經追上來了,那是陸明睿領著的人,伏擊戰打得漂亮,幾無折損。

 陸明睿本是離東高地最遠的隊伍,算算時辰,“天雷”將至,趕不上爬坡了,他索命所有弓手追著袁煥的屁,帶走一個算一個。

 拖他們一時半刻,大家同歸于盡也是不虧的。

 這頭一戰唯一的看點全落在東面高坡上了。正是晌午,陡坡上的霜雪全化了泥,得出奇,二百多兵士互相拉拔著攀上坡頂,幾乎是剛上去,袁煥已經到了,僅慢他們半步。

 不用長再贅言,一群小兵箭便

 江凜喝了聲:“別浪費!一人只背了二十箭,不中他們,就又得近戰消磨了。”

 弓箭作為古代遠兵中歷史最長的武,上下幾千年沒斷了傳承。其在大戰中發揮的巨大威力從來不是因為神手能一箭一個,而是漫天箭網風,縱敵人有千軍萬馬,也要嚇得心膽裂。

 他們剩余的箭不多,結不箭網,又是以高低,瞄點僅僅是一個一個的腦瓜頂,對準頭要求太高。沒安鏃頭的箭也不穿大盾,全會變無效攻擊。

 可江凜落下這句話的工夫,小兵已經一片箭下去了,校尉們忙喝停。

 迎頭來的箭桿雖無鐵鏃,尖上卻附著石灰,澗底風大,石灰紛紛揚揚一灑似漫天飄白絮。

 底下的兵忙捂眼格擋,惱火得滿地跳腳:“一直埋伏埋伏!有種下來殺個痛快!”

 “不敢正面臉算什麼好漢?什麼直娘賊教出來的孫兒?下來跟你爺爺比比刀!”

 澗底的紅營兵仰頭破口大罵,日爹日娘的,活了多年會說的臟話全往外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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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兵的樣子。

 一地狗糞。

 江凜素來寡淡的臉上,出了一瞬間的猙獰,只是聲調仍是平的,便誰也沒留意到這小校尉發了狠。只聽他問:“駐守高,以上攻下,該如何?”

 軍師不在,旁邊的副尉心頭一被上點名的心虛,忙道:“該用火箭、火球,只是此時雷雨天,帶火的都不能用了,以巨石陣砸下最合適。”

 江凜:“砸。”

 副尉瞳孔一,倒吸一口涼氣,只當自己聾了:“小將軍說什麼?……這、這不妥罷?”

 “砸。”

 他旁一排校尉都頭全傻了,面面相覷:哪有拿石頭砸自己人的?那是對敵之法,萬一把紅營兵砸個頭破流,回頭怎麼代?

 又瞧蕭小將軍一副竹的派頭,想想從開戰至今,人家確實沒出過錯。副尉只當是蕭小將軍推算過了,這坡不高,石塊砸下去出不了事兒。

 “還不聽令?”副尉忙吩咐眾兵撿拾石塊,還定了規矩:“不準用尖角的石頭!挑圓石。”

 滿山坡都是石頭,小兵們眼看勝利在,激得熱上頭,撿起腳邊石頭噗噗往下砸。

 一時間漫天石塊裹著碎雪,在狹窄的澗道上下起了一場石頭雨。

 地上的盾兵還沒從箭陣中站直腰,就被咚咚的巨石砸懵了,手腕遽痛,差點握不住鐵盾,忙雙臂撐盾格擋,給旁的弓步兵撐起一小片安全的角落。

 好的盾兵營,能以一面面大盾相連,結一片銅墻鐵壁——可此時,澗底的盾牌稀疏,別說銅墻鐵壁,甚至聚不起三五塊結片,只東一塊西一塊地著。

 袁煥二百人的隊伍能帶多盾兵,撐死了三十余人,全在這一程狼狽的奔跑中了陣型,分散在隊伍各,結個屁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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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的石塊反彈蹦起三尺高,朝著山澗下游滾下去,又是一片人仰馬翻。

 副尉驀地變了臉:“都住手!砸著人啦!停手!給老子停手!”

 江凜掃他一眼:“繼續砸。”

 一塊圓石砸斷了袁煥座下的馬,戰馬仰天痛嘶一聲,四踉蹌著跪在地上。

 袁煥被甩下了馬,怒極一甩馬鞭,火全往腦袋頂上沖:“蕭臨風!你放肆!當著殿下的面兒,你要狙殺同袍不?!陣前軍令狀你瞎了嗎!心傷人者殺無赦!”

 他邊跟著自己的親信兵,那兵也是個厲害角,隨手抄起一鋒利的短矛,朝著坡頂的江凜狠狠擲出!

 矛尖閃著鐵寒轉眼就至,見此驚變,副尉忙閃把蕭小將軍撲倒,護在下,也起了火:“袁煥你個王八犢子,你犯什麼蠢!”

 上下兩邊的紅藍陣營全作一團,都頭校尉各個聲嘶力竭,勸了這邊勸那邊。只有小兵服從著主將令,兢兢業業地往澗道上扔石塊,因為心有顧慮,也不敢實打實地使勁砸下去,專撿著沒手心大的石頭塊,避著人往下扔。

 紅營兵滿地竄,終于,盾兵結起了陣。

 被砸得沉凹下癟的大盾護著殘兵往山坡下躲藏,這伙殘兵終于在澗道與坡底的,尋著了個能躲避的地方,全部就地護頭蹲下,了一行萎靡的蘑菇。

 江凜推開護著自己的副尉,站起,掃了一眼坡底的盾陣。

 雖然慢得如爬,可這群廢終于結起陣了。

 “全軍聽令——下坡,全殲。”

 說完他上了馬,頭也不回地朝著林外走了。

 “哎……唉!”

 副尉只當蕭校尉被那兇殘的短矛嚇怕了,要跑去跟殿下告黑狀了。副尉言又止地跟出兩步,到底放心不下,還是先下澗底去看袁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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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藍兩邊立時了一家親,紛紛吶喊著:“死了沒?先把傷員抬走……傷員呢?”

 這頭一仗贏得毫無懸念,東城頭上的觀戰兵轟然沸騰,好聲如雷。

 老將們半晌沒散去,臉難堪。

 觀戰兵看的都是熱鬧,看不出多門道,他們這些戴著千里眼的老家伙不同,眼力好的,甚至能看清每個兵背后的營旗是什麼兒。

 久久不見殿下作聲,司老將軍只好先招呼了聲:“伙房號響了,諸位先回營吃飯罷。”

 話方落,卻見殿下鐵青著臉喝了聲:“廿一!令所有亡兵不準回城,先在城下清點名籍,死得稀里糊涂的、沒在雷響之前跑上坡頂的,全遣出前軍,滾回去做伙頭兵——前軍不留這樣的窩囊種。”

 怕什麼來什麼……

 幾個老將軍窘迫地互相,不敢頂著風殿下霉頭,各個面有悻,跟著司老將軍下了城樓。

 等江凜回了主帳營端起第一碗飯時,晏昰才回營房,他摘下沉甸甸的臂甲,便似解下了一層鐐銬,整個人的氣質都松垮下來了。

 他眉眼中帶著倦意,卻還是湊了聲笑:“教你累了。”

 江凜問:“這不是赤城銳,也不是邊兵,這是什麼兵?”

 他信邊軍的素質,上過戰場的兵不該是這副樣子。即便狼嚎聲騙得過他們,紅營也不該因為漫天的火箭了陣型;就算火箭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再之后遇石陣覆頂,紅營也不該仰著臉還罵,他們該躲,該藏,做什麼都好,必須要保存力量,爭取還擊的時機。

 袁煥帶著的這隊人,從頭到尾樣樣都是不及格。而他這頭也沒好太多,不過是一步步占了先機罷了。

 這不是邊軍。戍過邊的兵,對生死總該是敬畏的;親眼見過同袍兄弟的尸首砌作三座尸塔的兵,不會是這麼一幫蠢貨。

 晏昰一點頭:“那是京大營的。”

 京中六大營都是天子護衛,上馬關原本戍兵只有三萬,后頭補的兵馬卻都是從太原和承德補過來的,皇上去歲點兵之時可沒京大營。

 江凜一瞬間翻過了這個扣兒——校尉,都頭,六七品的小,還都是武散職,掛個名領俸祿的。無圣旨卻能跑到邊關來,必定是父兄在軍中居要職,把他們安排了進來。

 晏昰的顧慮比他更深一層。

 二十年無大戰,朝堂上的文武員要是分開列隊,隊伍能差一丈長。

 難得遇上這麼一場大仗,整個北六省,許多將門子弟都被填塞進了軍營中,側有武藝高強的家兵跟著,只等著立功。袁煥是其一,卻不是唯一。

 “殿下是讓我得罪人。”江凜笑了聲。

 晏昰見他眨眼間想了個通,旁的不多說,舉杯敬了江凜一杯酒。

 他是皇子,是父皇欽點的主帥,更是下一任皇帝的嫡弟。做主帥,可以嚴厲軍紀,可以不懷,卻不能擔上“苛待功臣之后”的惡名。

 皇族與世家,是永遠不會擰繩的。

 今日隨他站在城樓上的老將軍,他們底下的子嗣、旁支無數,往各營填補幾個孫輩進來,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若明明白白斷了各家子孫封侯拜相的路,將門后繼無人,相門的功爵斷了承襲,還談什麼忠心耿耿?

 可這些窩囊種拉幫結伙,敗壞軍紀,是最該除的惡瘤。

 這回有袁煥之流貪功冒進,在人前出了大丑,倒是給了他一個借機發作的由頭。

 “小事兒,您多禮。”江凜以茶代酒回了一杯,也不在意這事兒,只覺得這一掌刮在那群小軍臉上,刮得痛快極了。

 這群打小養尊優的人間富貴花,大概都覺得自己能騎馬會箭,上了戰場就是常山趙子龍了。

 只是打得太膈應,讓人惱火。江凜不客氣地說:“下一場,我要銳。”

 晏昰:“備好了。”

 他倆胃口都不小,半桌酒菜剛下肚,幾個老將軍就領著人來興師問罪了。進了門,冷冷淡淡道一聲:“蕭校尉也在,正好,有點小事與你說道。”

 袁煥鼻青臉腫地進來,沉甸甸一個頭磕地上。

 “末將無能,輸了頭陣,沒能給殿下掙回臉面來!我知吃了敗仗是大恥大辱,可我今日就算拼著再丟一回人,也要為同營的將士討個公道!”

 說罷,他又是沉甸甸一個叩頭。

 “末將狀告蕭校尉是個小人,他雖有奇謀詭計,卻無敦仁之心!當著兩軍幾百將士的面,公然違拗軍令,殘害同袍!致使我方將士一十二人被抬下了場,生死不明,紅藍兩營將士都可作證!”

 營房中無人作聲。

 司老將軍咳了聲,打了個兩不沾親的馬虎眼:“將士勇悍是好事兒,只是不該用石頭……蕭小將軍怎麼說?”

 一群老將軍目沉沉地落到他上。只見那小校尉木著臉,似被這當頭棒喝問得嚇住了。

 袁煥冷冷一笑,見殿下也無為蕭臨風出頭的意思,剛要羅列下一條罪狀,告他個徹底不得翻

 正張

 “嚇傻了”的江凜乜他一眼,端高自己手里那碗快涼了的湯,一口一口喝干凈了。借著碗沿遮掩,沖他了個口型。

 ——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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