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回去的時候照著剛才對那幾個老太太說的話,原樣對著紀父紀母說了一遍。
兩人直接就愣了。
小兒子一說完,他們半天都沒說話。
紀長澤沖著他們揮揮手:“爹,媽,你們干嗎呢?”
紀母反應了過來,猛地抓住了兒子手臂,臉上滿是驚喜,趕忙問著:“長澤,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當工人了?”
“那還能有假的嗎?錢我都拿回來了。”
紀長澤拿著那十塊錢在父母面前晃悠了一下,用著特別得意的語氣道:“之前你們給我的錢我早就花完了,要不是人家廠長提前預支工錢給我,我怎麼可能拿得出錢來。”
聽他這個口氣,好像把爹媽給的結婚用的錢直接花完了是一件很自豪的事一樣。
這要是換別家父母,心里還不一定多心塞呢。
但換到了把小兒子當心肝的紀家父母這,就都直接略過了。
沒辦法,紀長澤從小到大不知道做過多讓人痛心的事,要是他們次次都被氣的半死不活,早就沒有命在了。
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就是虱子多了不愁。
兩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們那沒什麼出息的小兒子居然去當了工人這件事轉移走了。
紀母接過這十塊錢,激地不得了。
“他爹,你看見沒,咱們長澤出息了啊!”
之前紀長當工人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過,畢竟紀長踏實肯干,自也有點學歷,從一開始他們就沒心過他以后怎麼辦。
但是換紀長澤可就不一樣了。
這小子從小到大就是個會懶的,別說踏實肯干了,他不把事都搞砸了就不錯了。
雖說他們疼紀長澤,但有時候也會擔心等到他們不在了,小兒子可要怎麼辦才好。
現在可好了!
不心了!
這可是工人啊,而且,一個月還有二十塊。
紀長的工資也才二十五塊呢。
紀母高興的不行,拉著小兒子一個勁的夸:“我早就說了,我們長澤是個有出息的,長澤啊,等到去了廠子里要好好干,這可是一份好工作,你看村子里多人都想去當工人就是去不的。”
紀長澤撇撇:“什麼出息,這是我善良得來的回報,要不是我好心把那個廠長扶起來,我會為一個工人嗎?”
“是是是,我們長澤就是心好。”
紀母樂呵呵的吹捧了小兒子幾句,心底要多麼舒坦有多麼舒坦。
現在眼看著長澤要結婚,他又當上了工人,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啊。
怨不得今天早晨在村口那柿子樹邊上聽見喜鵲呢。
紀父吧嗒吧嗒的著旱煙,雖然沒怎麼說話,但臉上的神也是放松愉悅的,顯然正為紀長澤這個小兒子了工人而開心。
“對了,大嫂家還讓我帶菜回來了。”
見兩人都信了,紀長澤轉就拿了板車上的菜,遞給他們。
“這麼多?”
紀母驚訝的看著這些菜,之前紀長澤哄著把野送出去的時候就說過會帶菜回來,只是那時候心底卻不怎麼信。
到的,誰樂意送出去啊。
結果現在,居然看到了這麼多菜,這野,怕是半只都在里頭了。
翻了翻,居然還有魚。
紀長澤沒說魚也是自己送的,只一臉得意:“那可不是,我跟你們說,大嫂看我特別親,一口一個長澤,我過去了,他們家立刻拿出了最好的菜來招待我,我不是拿了野過去嗎?一共就倆,一個讓我吃了,另一個就被我給帶回來了。”
說著,他手落在上空,虛指了指那野,吧唧吧唧:“嫂子還說,那邊不好請假,不然就跟著大哥一起回來了,下次一定要請假回來看你們,媽,嫂子不是對我們家好的嗎?你怎麼總說壞話。”
紀母神復雜。
低頭看了看那野,的確,正有一個放在那。
誰不知道野最碩最好吃的地方就是兩條了,劉家竟然一點也沒,全送進了他們紀家的肚子里。
再想到大兒子之前說的那些話,紀母心底難得的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現在想想,其實大兒媳婦對他們也好的,自從和長結了婚,就總是買這買那的送回來,只是長那個憨貨,竟然從來不告訴這些東西是惠芬買的。
讓以為劉慧芬這個城里人看不起他們這些鄉下公婆,不回來看看他們不說,每次都是長一個人回來還連個口信都沒帶。
結果原來,惠芬對他們可孝順,東西都是準備的。
要說昨天紀母心里還對大兒媳婦從來不來看而心中有點芥,那麼在今天,紀長澤說了劉慧芬難請假之后,這點芥也沒了。
拿著這些菜,對著紀長澤呵呵的笑:“別說話,我什麼時候說你大嫂壞話了,我看惠芬親的很。”
紀父納悶的著煙,向妻子:“長澤說的也沒錯啊,你不是一直在說惠芬這里不好那里不好嗎?”
紀母眉一擰:“那是我的錯嗎?!還不是紀長那個小兔崽子,半點都不知道給他媳婦說話,要不是他什麼都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會誤會惠芬嗎?!”
紀父覺得這事好像不能這麼算,他吧嗒了一口煙:“這也不能怪長吧,你也沒問過他……”
“那你怎麼不問啊?!說的好像我的錯了,你之前怎麼就不知道問問長那些東西都是誰買的,現在倒還說起我來了。”
說起來紀母就一肚子的氣:“我看你和長都是一個德行,什麼都是我和惠芬的錯了,你倆就站在邊上看戲,誒你還記不記得,我二十五歲那年,長摔了一跤娘怪我,嘿你半點不知道幫我說話,就這麼看著我被娘說。”
“對了,還有長澤小時候跑到山邊去,你娘也怪我沒看好孩子,你幫我說過一句話沒?沒有吧,長肯定就是隨你,他不知道護著惠芬,你又不知道護著我,要不是你們父子倆,我們婆媳關系不知道多好,都怪你!”
紀父:“……”
怎麼說著說著,還怪起他來了。
紀長澤見此,連忙了一句:“反正也都沒事了,下次大嫂來,我們對親熱點就好了。”
紀母一聽見小兒子說話,立刻變了臉,滿臉母的看著紀長澤,聲音都低了八度:
“還是我們長澤懂事,不像是你爹,芝麻爛谷子的事還拿出來說。”
紀父:“???”
他說?!
他說???
剛才拉拉說了一大堆事的都是誰來著。
見他不服,紀母瞪了丈夫一眼:“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吧,你是不是不服氣,紀國,你這人就這樣你,總是不記事,長澤,媽跟你說你爹多不靠譜,我懷著長那年你爹跟我說看見東山有片野花,好看的很要給我摘,結果呢?你今年都二十多了,我別說花了,我連葉子都沒見著一片。”
很是為劉慧芬不平的模樣:“長也是這樣,從來不在我這個媽面前提惠芬一句好,害的我們婆媳關系好不起來,你們紀家男的,就知道合起伙來欺負我和惠芬。”
說完,紀母又滿臉慈的看一眼紀長澤:“除了我長澤,看我家長澤多乖多懂事多有出息,一看就是我教出來的。”
紀父不吱聲了。
紀長澤抓住機會,一臉得意的拍脯保證:“媽你放心,我是你教出來的,肯定不跟爹和哥一樣,我絕對對媳婦好!”
這要是以前他這麼說,紀母心里肯定多要酸一下。
婆媳關系為什麼總是張,還不就是因為對于母親來說,自己辛辛苦苦將兒子養大了,結果一轉眼,兒子要護著的,著的,卻是別的人。
尤其是婆媳有沖突時,做兒子的為了別的人和自己作對,心里能舒坦才怪。
但是現在,紀母一點都不覺得酸。
覺得小兒子可真是好,跟他那沒良心的爹和大哥一點都不一樣,特別的清新俗。
于是紀母一臉高興的響亮答應了:“誒,不愧是我家長澤。”
紀長澤吧唧了一下,嘿嘿笑:“為了表示我對我媳婦好的決心,現在我就去安家!”
紀母一愣:“去干嗎?”
這不是還沒正式結婚嗎?
在村里向來有混名的紀長澤滿臉理直氣壯:“安曉媽不是病了嗎?隊里特準能在家做飯,我去家看能不能蹭點飯吃。”
說完,他又趕忙補充一句:“當然我不是為了蹭飯去的,我也是想去幫幫忙的。”
他?幫忙?
在家里連個被子都懶得疊的,都恨不得讓人把水遞到邊去喝。
紀父吧嗒了一口旱煙:“什麼幫忙,你就是去蹭飯的。”
“怎麼說話的!”
因為提起了那些舊事,紀母火氣還沒消,聽見丈夫拆小兒子的臺,眼睛又瞪了過去,氣勢洶洶道:
“誰說我們長澤是去蹭飯,長澤!媽給你弄點,你帶過去,對人家曉好點,可別像是你爹和你哥一樣,坑媳婦的玩意。”
于是,五分鐘后,紀長澤如愿端著混合了野魚的,用布遮掩著出了門。
紀母之前是一時之氣,現在眼看著好不容易回到邊的又要走了,心里又不舍起來。
紀長澤見狀,故意作出一副拖拖拉拉的模樣出來:“媽,這咱們自家吃不行嗎?安曉說不定不吃。”
紀父吧嗒吧嗒著煙路過:“呵呵。”
紀母臉上的不舍立刻變了義正言辭:“長澤乖,剛媽怎麼教你的,對你媳婦好點,趕去,可別跟你爹一樣一樣的。”
紀長澤還是一臉的不愿:“媽,我記得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安曉,這咱們就自己吃吧。”
紀母以前是對這個未來小兒媳有點意見。
是個啞—流肯定不通暢。
父母病的病傷的傷—家里有拖累。
長得好看—招蜂引蝶。
但是在剛跟紀父單方面吵了一下,想起來自己這些年的委屈,還有因為紀長這個大兒子毫不走心的作,害的誤會大兒媳這麼長時間……
沒錯,在紀家,紀母是不會有錯的。
如果錯了,那一定是因為別人給了錯誤的信息!
絕對不能讓紀家最后一個還能搶救的長澤也變他爹和哥那樣破壞家庭和諧的家伙。
紀母:“誰說我不喜歡曉了,這麼一個學歷又高長得又好看人又孝順的好姑娘,我喜歡的!”
紀長澤:得了,計劃通。
他溜達溜達帶著跑了。
半個小時后,紀父正吧嗒吧嗒坐在門口旱煙,突然發現自己小兒子又顛顛的跑了回來。
他擰起眉,長脖子看了看紀長澤背在后的手:“長澤,你不會是自己跑去把吃了又回來吧。”
紀長澤嘿嘿笑,把背在后的手拿了出來。
一捧黃燦燦的花落到了紀父眼前。
紀父愣了愣,納悶的看著他:“你采花干什麼?又不能吃。”
“給我媽啊。”
紀父吧嗒吧嗒旱煙:“不用,你媽說兩句好話哄哄就行了,一直都好哄的。”
紀長澤:“爹你拿著花說好話,更好哄。”
紀父:……好像有點道理。
他接了話,趕小孩一樣的擺擺手:“行了行了,趕走。”
紀長澤面上應答下,卻悄悄的在門口,看著紀父拿著那捧花,徑直走到了正在掃院子的紀母面前。
紀母一抬頭看見這一幕,先是一愣,接著兇:“干什麼!現在想送給我花了?晚了!”
紀父一臉嚴肅,把花往前一放:
“我就是覺得你很適合這些花。”
紀母上上下下打量著這捧花,眼睛一瞪:“你說老娘臉黃?!!紀國,你想死啊!!”
紀父不慌不忙,緩緩道:“我是說,你就好像它們一樣,無論多冷的天日子多麼難過都能漂漂亮亮的,我把這些花捧在手心里,就好像也把你捧在手心里了一樣。”
紀母愣了愣,臉頰出一抹紅。
手接過花,輕輕推了一把紀父:“就你會說,饞不,我給你熱一下。”
見他們和好了,紀長澤不看了。
他靠在墻上了下,若有所思。
***
安曉剛剛從鎮上拿了藥回來,剛走到村口,大樹后面蹦出來一個人。
紀長澤一手端著,一手拿著花。
把花往前一遞。
“安曉同志,這些花送給你。”
“因為在我心里,你就好像它們一樣,無論多冷的天日子多麼難過都能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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