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晚桂沾著漉漉的朝,拂落肩頭,恍若折翼的黃碟。
沈妝兒來得有些遲,進仁壽宮時,除了皇后,寧貴妃與岑妃,外命婦皆已到齊,三三兩兩湊在一話閑,四席位上均在小聲談著,并不喧鬧,反是一片井然。
直到煜王妃駕臨,殿霎時靜了下來,視線均落在上。在諸人心里,沈妝兒來的這般遲,有恃寵而驕的嫌疑,不過心里再嘀咕,面上卻不敢出一點聲。
不僅如此,昌王妃與五王妃主起迎了過來。
“妹妹可來了,近來子可還好?”昌王上前親昵地挽住的胳膊。
眾目睽睽之下,沈妝兒也不能甩開,出淡笑,“謝王嫂關懷,勉強還好。”
“勉強”二字已道出個中心酸。
昌王妃出幾分同。
近來煜王府的事,在京城暗中流傳,大抵都猜到沈妝兒期待落了空,也難怪,婚三年了,依著規矩,得給朱謙納妾,自個兒沒能懷上孩子,還要看著丈夫寵幸別的人,擱誰都不好。
沈妝兒在人群中搜尋二伯母曹氏與沈兒,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二人也出笑意,卻不敢近前來。
沈妝兒先上前與諸位宮妃見了禮,昌王妃又被旁人請了過去,倒是五王妃拉著沈妝兒坐在一塊,挨著耳邊低聲道,“妝兒,我知道你心里難,我當時不也是這般過來的”敘說自己初嫁時的景,頗有幾分之意。
沈妝兒愣愣看著,方想起五王妃婚后五年不曾誕下子嗣,還讓側妃搶了先,不過幸在后來終于誕下嫡子,又主替丈夫納了幾房妾室,終于贏得了五王的尊重。
“你呀,聽我一聲勸,與其等你婆婆安排,還不如主給他納房貌的妾室,忍氣吞聲,等自個兒懷上孩子,自然也有了底氣說話。”
沈妝兒聽了這話,只覺五空空,頗有些萬念俱灰。
人除了依附丈夫,就沒別的出路了嗎?
待打發了五王妃,便尋到機會與曹氏與沈兒敘上了話,二人打量沈妝兒神不太好,想起近來關于孩子的傳聞,心里沉重的很,
“妝兒,你一定要沉得住氣”曹氏重重著手骨,語重心長,“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先將子養好,其余的以后再論”
兒也是如此點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
見二人跟著憂心忡忡,沈妝兒心生愧,笑道,“你們別擔心,我很好。”也很想盡快走出來,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卻不知為何,整日渾渾噩噩的,提不起勁來。
這皇宮不想來,王府也不想回去。
整日心里悶得慌,恨不得去外頭走一走,看看大千世界。
須臾,皇后攜寧貴妃與岑妃駕到,岑妃今日穿戴甚是華重,本就生得極,神不溫不火,端得是雍容寧雅,神間流出來的淡漠,竟是比皇后還讓人不敢親近。
平日極面,憑著那張臉,眾人也曉得那是煜王的生母。
起與三人行禮,寧貴妃拉著出嫁的兒噓寒問暖,皇后詢問六王妃協理宮宴諸事,唯有沈妝兒輕聲給岑妃行了個禮,便默然退至一邊,明眼人看出這對婆媳不好。
不多時,午宴開始,各家貴將壽禮獻了出來,無外乎繡藝書畫等等,極有令人耳目一新之,皇后替皇帝一一收下,又分差次門第品階給與獎賞,耗時不短,等宴席結束已是申時初刻。
宴后,諸位眷便了顧忌,或相約去花園賞花,或回各宮嘮家常,花紅柳綠,倚裳連如水漸漸散去。
曹氏與沈兒有心陪沈妝兒,卻見岑妃那頭臉
不好看,看樣子是有話與沈妝兒說,只得上前給岑妃行禮,又將給岑妃準備的賀禮獻了過去,岑妃只神淡淡的點了下頭。
沈妝兒不樂意家人看冷眼,便干脆拉著曹氏與沈兒,送二人至殿門口,“時辰不早,你們先回吧。”
二人瞅著岑妃那架勢,便知沈妝兒今日怕是要一層皮,很是不放心,
曹氏待道,“妝兒,你且忍耐著些,雖是婆母,卻是常年待在皇宮,說什麼你便應著,出了宮再與王爺說道,明白了嗎?千萬莫要與在宮里斗氣,否則吃虧的總歸是你”
沈妝兒安一笑,現在哪有心思與岑妃計較,岑妃也不配讓氣。
吩咐相的宮人將們送出宮去。
岑妃沒,沈妝兒便不能擅自離開,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岑妃稍稍抬手,朝沈妝兒示意,
“隨我回咸福宮。”
沈妝兒看著那抬起的纖瘦手臂,湖藍的蜀錦繡著繁復又雅重的花紋,頓了一下,上前攙住,“兒媳遵命。”
這一路柳姑姑與沈妝兒一左一右簇擁著岑妃,迎面有不眷上前來施禮,岑妃幾乎是不應不答,柳姑姑特意看了一眼沈妝兒,平日都是沈妝兒來周旋,卻見沈妝兒寡言不語,只得上前應付,岑妃瞥著沈妝兒低眉順眼的模樣,緩緩將手從掌心開,心中不滿更甚了。
一言未發回到咸福宮,將宮人屏退,只留下婆媳二人。
岑妃坐在上首喝茶,似乎并不急著說話,沈妝兒也不湊趣。
明晃晃的天隔著五彩的玻璃映了進來,沈妝兒坐在咸福宮西側殿的窗塌下,窗外扶疏花影,層林盡染,倒是一院好秋,角落里的高幾上擱著一座鎏金鑲寶銅爐,香煙裊裊。
一香氣滲鼻尖,似曾相識。
岑妃不善制香,原先咸福宮的香脂皆是給調的,岑妃喜梨花香的清淡,是以每回皆要給調上幾盒。
只是這新香帶著一種苦柚味,沈妝兒只覺莫名的悉。
還未想起在哪里聞到過,坐在上首的岑妃已開了口,語氣不咸不淡,
“沈氏,你可記得你與謙兒是哪一日婚的?”
沈妝兒回了神,愣了一下,淡聲回道,“九月二十八日。”
“沒錯,很快便整整三年了。”岑妃著茶盞,面無表地看著的肚子,
“皇家規矩,三年無子便可納妾,王妃可明白?”
岑妃臉平靜地近乎漠然,扔下這話,信手撥弄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這是皇帝前不久剛賞賜于的,皇后都沒有,眼送來了咸福宮。
母憑子貴。
給了沈妝兒三年時間,已經是極為優待了,自問沒有一對不起沈妝兒,如今得替煜王府子嗣考慮,不可能任由沈妝兒拖延下去。何況,近來沈妝兒明顯怠慢咸福宮,還將氏姐妹給送去了寺廟,岑妃每每想起,心中不是沒有怒火的,只是也很清楚,沒有朱謙做主,借沈妝兒一百個膽子都不敢把氏姐妹給弄走,說到底,是兒子近來對沈妝兒過于上心。
但,子嗣為大,沈妝兒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子嗣去。
沈妝兒聽了這話,已明白岑妃的意思,如此斬釘截鐵,定是人選都給定下了。
而這個人選等等,沈妝兒心忽然攏在了一,想起來了,前世數次見到王笙,王笙上熏得便是這種苦柚香,所以,岑妃這是與王笙攪合在一起了?
王笙啊,還是王笙。
前世今生都繞不過。
罷了,隨他去吧。
沈妝兒只覺疲力盡,著繡帕起,朝岑妃施了一禮,
“多謝娘娘替煜王府籌謀,兒媳告退。”
岑妃臉上的淡定在一瞬間崩塌,這是什麼意思?
給甩臉嗎?
話還未說完呢,敢?
沈妝兒走至博古架旁,忽然看了一眼手中的雪白繡帕,恍若沾了那苦柚香,信手一扔,將之丟在博古架的角落里。
岑妃眼睜睜看著,臉沉如水。
近來,宮人無不討好咸福宮,原先那些捧高踩低的妃嬪均往咸福宮鉆。
哪怕是以前不寵,也不曾有人敢當面給甩臉。
沈妝兒好大的膽哪。
岑妃著實氣得不輕,捂著口,閉著眼沉沉著氣。
柳姑姑自屏風奔了出來,連忙攙住,
“娘娘,您親眼瞧見了吧,這煜王妃當真是張狂無度,上回便是這般對奴婢的,如今竟還當面頂撞您?”
岑妃重重吁出一口悶氣,面上織著冷漠與慍怒,閉上眼,疲憊地搖著頭,不想再說下去。
這時,一道溫秀的影自蘇繡屏風后繞了出來,看了一眼被扔下的雪娟,眸中閃過一厲,朝岑妃淺淺納了個福,
“娘娘不必怒,不值當,如今生不出孩子,心中難過,誰脊梁骨,便撒氣,也不意外,不過娘娘放心,今后有笙兒替您籌謀,沈妝兒再無猖狂之日”
岑妃緩緩撐開眼,甩開柳嬤嬤的手,坐正了些,疏淡地看著王笙,
“王姑娘,本宮作保迎你為側妃,這首要一條便是子嗣,你得替謙兒誕下長子,明白嗎?”
王笙垂下眸,立即伏低在地,聲道,“臣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此外,臣也知夫人在王府寄住,臣今后定如自家長輩一般侍奉至于家姐妹,也會有安置之,絕不會讓們在寺廟苦。”
岑妃嘆了一聲氣,珊容貌盡毀,朱謙斷不會要,至于蕓,畢竟沒有緣之絆,岑妃也就不在意了,只應了一聲,“嗯。”
除了王笙,岑妃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夠讓朱謙心,只有讓王笙府,朱謙才有可能摒棄沈妝兒,綿延子嗣,有了兒子,皇帝立朱謙為太子的意念便更加堅決了。
“今夜千秋宴結束,我便當面與陛下和謙兒提,他婚已滿三年,斷無不肯的道理,陛下也不會容忍他,對了,你可與你兄長提起此事?倘若你兄長去陛下跟前說上幾句,便十拿九穩。”
王笙神微微一滯,很快又遮掩過去,“您放心,兄長會為我籌謀的”
事實上,此次回京,沒讓王欽知曉,與婢換了裳,喬裝回了城,昨日又拖長嫂將帶宮中,投奔于岑妃,與岑妃一拍即合。
原先長嫂不贊這麼做,但如今的朱謙位高權重,很可能是未來太子,恰恰沈妝兒久不生育,倘若這個時候嫁王府,便能誕下朱謙長子,等朱謙登基,再將太子與皇后之位拿下,那是輕而易舉。這麼一想,眼下點委屈也沒什麼了。
秋越過檐頭落在沈妝兒肩頭,映得那件霞帔熠熠生輝。
太西斜,帶著留荷穿過咸福宮前的林蔭道,來到花園西北角,此有一千波亭,坐在亭上,可攬花園半園風景。坐了一會兒,亭下臺階旁,傳來一些年輕姑娘的竊竊私語。
“你們有沒有看見王笙?我剛剛好像瞧見往咸福宮方向去了?”
“真的嗎?不是離京修養了嗎?”
“定是回來了唄,喜歡煜王人盡皆知,這次回來,怕是要嫁王府為側妃了”
“嘖嘖嘖,王笙也有給人當妾的一天呀”
“你胡說什麼呢,那可是煜王,我聽人說,陛下有意立煜王為太子,王笙若能生下煜王長子,那不比誰都風?”
“再說了
,煜王與青梅竹馬,將來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附和,亦有人不屑,直到一道冷聲喝了過來,
“豈有此理,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編排當朝王爺?還不快閉了,省的被人拿住把柄!”
留荷聽到這,臉白了一片,驚得撲跪下來,蹲在沈妝兒跟前,“王妃,王笙真的去了咸福宮?您剛剛瞧見了嗎?岑妃娘娘是不是與您說了什麼?”
沈妝兒遙矗立在秋里的巍峨宮樓,神淡的連眼皮都懶得掀,“沒錯,岑妃已定下讓王笙給朱謙做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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