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日頭越升越高,而娘王氏卻還在手不停息地摘枸杞, 紅棗不覺有些心急??昨兒, 爹李滿囤可是說了, 今兒吃鴨子。
紅棗是吃, 但并不妨礙鴨湯也是的心頭好。
甚至, 紅棗還以為鴨湯的鮮更甚湯??紅棗前世的街面上多的是鴨湯,而有湯店。
所以,只要聯想到城市商業街的寸土寸金, 便即就能得出鴨湯味勝湯的結論??這可是長期以來廣大人民群眾拿投票的結果。
作為一個長期的外食消費者, 紅棗自然知道滿街賣鴨湯的店家在吹噓自家食材主料老鴨的年份上都用了夸張的修辭手法, 故對于今兒中午將吃的鴨子充滿了期待??這不僅是紅棗這輩子吃的第一只鴨子, 而且還是老北莊天然河道放養五年的麻鴨,是紅棗前世有錢也買不到的真正天然食材。
廣告里燉老鴨都要慢火, 紅棗看著日頭覺得若再等下去, 就趕不上午飯了, 于是便拉了娘一把:“娘, 時侯不早了。”
“該家去做午飯了!”
“您別忘了,今兒林地里, 還有人給咱家挖姜呢!”
王氏聞言一愣, 莊仆的飯, 也要給預備嗎?男人出門前可沒提啊!
雖然沒使過人,但見過莊仆契的王氏卻知道莊仆是家的奴婢??其份地位比族長家的長工還不如。
長工覺得主家不仁, 還可以和主家解約, 而莊仆, 則生死都在主家手里,就是無故被主家打死了,也沒說理去。
這些都是來家里挖井的崔師傅的原話。
崔師傅還說了就是家的家務,諸如洗、做飯之類,也都可以使喚莊仆來做。
現城里的老爺們都是這麼干的,不然,諾大的幾進院子,掃地,只太太們掃,就是從早掃到晚,一天也掃不完呢!
但莊仆來給家里幫忙,王氏想:而自家若真不給飯吃,這話傳出去,沒得又是好說不好聽的。
多年來王氏因沒生兒子,背地里都沒被人批評議論??說德行不好,福分不夠,所以才不該有兒子。
而婆婆于氏家常沒事更是罵和男人心壞??前世不知孝順,故今生才早死了親娘,說這是上天給他們的報應。
若這輩子,夫妻還這樣繼續心壞,不孝,只怕來生連人都做不得了??兩個將要被閻王爺判罰投胎畜生,給累世的爹娘做牛做馬,償還生養之恩。
而現今,無子的惡報,就是上天給夫妻的警告??都畜生了,自然就不配子孫祭祀了。
于氏罵還不算,還拿兩個妯娌做對比。說兩個妯娌,不止出生好、嫁妝多、人能干、而且心地好,懂孝順,故才能一舉得男,從而好上加好!
如此被于氏的因果報應論荼毒十來年,弱的王氏便即就把自己生兒子的希冀寄托在修正自己的德行上??遇事,不管有理沒理,都已習慣先自我檢討一番。
眼下也不例外。
不給干活的人飯吃,王氏尋思,這話經了人,就不知最后得歪啥樣了。
當即地,王氏住了摘枸杞的手,收拾籃筐,準備回家做飯??家現在有的是糧,可不愿因幾碗飯而落人口舌,被人拿兒子和德行來說事。
到家后,放下枸杞,王氏便準備殺鴨。
這是王氏第一次殺鴨。王氏想著鴨長得差不多,這殺鴨和殺該是也差不太多。
故王氏燒了鍋熱水,然后便提著菜刀去窩抓出了鴨子。正準備去糞缸前殺鴨,好讓鴨流到糞缸里做呢,不想紅棗遞來一只海碗。
“娘,”紅棗說:“你把鴨滴這碗里,咱們做豆腐吃!”
王氏一愣:“這鴨能吃”
“你貴林哥先前可說過,城里富貴人家都不吃,吃了容易招病。”
李貴林城里念過書,王氏對他的話非常信服。
不是招病,紅棗擱心底給娘糾正,是發病。
營養價值高,含有多種活力分,吃了后能讓人神。有慢病的人吃了后,神上是了,虛弱的卻減了休息,可不就要犯病嗎?
若真是一無是,前世也不會有人能琢磨出通過往人注新鮮來治病的“療法”了,且眾頗廣,一度甚至曾引發價上漲??以致幾十年后的網絡時代都還有“打”這個流行詞。
鴨營養與相當,但卻沒有中那種讓人過度興的分,且寒、敗火,故才店鋪遍地開花,廣歡迎。
不過,與娘王氏講述鴨區別,難度太高,紅棗懶得費這口舌,便只說:“娘,這和鴨本就不一樣,不能吃,并不代表鴨也不能吃。”
“我聽余莊頭說容易遭瘟,鴨子卻不容易生病。”
“經常一窩的都死了,同窩的鴨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娘,不能吃,可能和這容易生病有關。你想,這有病,這里也就有病,人吃了,可不就跟著生病嗎?”
“而鴨子,本就不生病。這里自然就沒病。”
“娘,你說,這好好的鴨,白扔了,可是可惜”
王氏最惜東西,聞言立就信了五,然后不過再追問一句“余莊頭真是這樣說的”,眼見紅棗點頭,便就真把鴨給滴到了碗里。
一時放凈了,王氏又和收拾豬一樣將鴨和熱鹽水兌了,放到一旁凝結。
等到拿熱水給鴨褪時,王氏才悟到鴨和的區別??,一擼就掉,而鴨,擼掉大后,皮上還留了一層黑的細小絨。
這下咋整看見鴨皮上千萬小細,王氏傻了眼。
紅棗也沒想到吃只鴨子竟還有這個麻煩,不由得嘆口氣,找出家里的豬鑷子來說道:“娘,我來給鴨子鑷吧!”
為了能早些吃上鴨子,紅棗也是拼了。
王氏擔心這鴨子一時半會收拾不好,便即在灶臺煮上飯后就去庫房后檐挑了塊臘,洗凈后擱到飯鍋里蒸煮。
忙好這一切,王氏方去菜園拔了幾棵蘿卜和青菜,然后又摘了幾個茄子。
午飯,除了臘外,王氏還準備再做個渣炒茄子和青菜湯。至于蘿卜,則留著預備下鴨湯用。
剛收拾鴨子的時候,王氏可是撿了半碗鴨油,可見,這鴨子得多。
撿出來的鴨油,王氏準備和豬油一樣熬制,然后留著炒菜用。
果然,直待王氏午飯整好,紅棗手里的鴨才攝了一半。
王氏道:“紅棗,洗洗手,跟我去地里給你爹送飯去!”
紅棗被這鴨磨去了吃鴨的熱,聞聽此言,如蒙大赦,當即便丟了鴨子。
起抓一把草木灰,紅棗邊手邊跟王氏嘮叨:“娘,你得打聽打聽這鴨子別人家都是咋整的”
“富貴似謝家,一天吃幾十只鴨子,若都這樣拔,廚子還不得累死”
紅棗覺得一定有給鴨子快速褪的法子,只可惜家不知道。
王氏里答應,心里則盤算四只飯碗,臘要怎麼分。
李滿囤的碗,不用說,肯定最多,但余下三個莊仆的碗,要擱多,王氏則犯了難??擱多了,心疼,擱了,又擔心被人議論小氣和刻薄。
紅棗實在看不慣娘拿著筷子在幾個碗里將幾塊臘勻來勻去的行徑,便即就只能自己走開。
橫豎前世的醫學家說了,紅棗想,是個人都多有點神疾病。
紅棗覺得娘王氏被于氏和神雙重折磨這麼多年還沒報社,還知道盡量平均分配飯菜,已經很難得了,所以現在才能容忍娘上這子小家氣。
紅棗自己不看,就自己走開好。
相互尊重,其實,也不是很難。
拿到午飯的莊仆,包括余莊頭在,對王氏的送飯行為幾乎激涕零??常年玉米紅薯當飯的他們,不止吃上了糙米飯,還吃到了好幾塊臘。
他們的新太太,委實是個好心腸。
收拾好碗筷,裝進籃子挎回去的路上,王氏第一次為族里的幾個人圍住。
“王家妹子,”同在林地里干活的一個族嫂親熱問道:“現在你家林地,幫著滿囤兄弟挖姜的三個人,都是誰啊?”
“是你家請的幫工嗎?”又一人問。
“唉,我說王家妹子,”又又一個自來道:“你啊,就是太向里了。”
“你家沒人挖姜,族里一聲。我們可不來幫忙了。”
“別忘了,一筆可寫不出兩個李字,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呦!”
“對,對,”又又又有人附和:“這一家人可不說兩家話。”
“先滿囤兄弟和族長說了,按去年十五文一斤賣姜種,可是要說話算話!”
至此,紅棗恍然大悟:說族里這些平時路遇娘王氏,連眼皮都不抬的人咋突然這麼殷勤呢,是為了家姜啊。
果然是“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不過,紅棗又想,只從這份殷勤單看,今年世面上的姜該不是漲價了
紅棗素知王氏不善應對這些破人破事,且還擔心不會說話落人口實,當即說道:“各位伯娘,嬸嬸,誰不知道種姜是我爹和族長商議辦的。”
“我娘在家哪能知道”
幾個婦人一想也是,王氏一看就是個不能拿人,只能被人拿的沒脾氣。平素人前,李滿囤對王氏,似乎連句話都沒有。想他們夫妻這麼多年,至今只一個紅棗,可見王氏多不得李滿囤歡心。
男人都是這樣,喜歡,才什麼都好,不喜歡,就要麼打要麼罵要麼干脆無視。
先沒聽說過李滿囤打罵王氏,幾個人相互換了一下眼,看來,不管和王氏說啥都是白說。
有人瞧到紅棗,想起李滿囤對王氏雖一般,對這個丫頭卻是極寵的。八月節前,有人瞧到李滿囤背著這丫頭進城逛廟會,還給買紅燈籠。
于是,當下便有人笑問紅棗:“紅棗,你說你娘不知道。”
“那你知道嗎?”
“你爹告訴你了嗎”
“我爹當然不會告訴我了。”
紅棗對于從小孩子里套話的人實在沒有好,當下惡意笑道:“不過,我爹和族長說話的時候,我在旁邊聽到了。”
“各位伯娘,嬸嬸,”紅棗吊起所有人胃口后方慢慢說道:“我聽我爹和族長商量的是按照什麼市價,20文一斤來。”
“小郭嬸嬸,”紅棗極天真地問開始那個說十五文一斤的婦人:“當時,我爹和族長說話時,你是藏哪里了,我怎麼沒有瞧見你”
“會不會是你藏得太遠,”紅棗最后做恍然大悟狀自說自話道:“聽錯了”
小郭嬸是紅棗二嬸郭氏同族的妹子,也是許了李家同族。當下聽得紅棗問族長和爹說話時,在哪里,只得尷尬笑道:“別胡說。”
“你爹和族長說話,我怎會聽到。”
“我也就是聽別人這麼一說。”
“小郭嬸嬸,”紅棗笑得極其無辜:“那別人可是聽錯了。”
“當時我就在屋里,聽得真真的。”
“我爹說??市價20文。”
反正,紅棗想,家的姜賣20文不虧,若是收購價不到,那也可往去年的市價上推。
至于聽話只聽一半,紅棗笑了:別忘了,我可只有六歲。
我還是個孩子呢!
拿孩子的話說事,說破天去,也沒理!
這麼一想,紅棗不覺有些心疼自己:唉,我才六歲呢,竟然就為爹娘碎了心。不行,一會兒回去我得多喝點鴨湯給自己補補。
王氏不傻,拙的只是,現眼見得紅棗隨口就應付了族人,心里充滿驕傲??兒心眼多得大人都比不過!
話實在說不下去,幾個人只能無奈散了,王氏和紅棗見狀也自尋了路回家。
二房的郭氏看人都散了,方自樹后閃了出來,快步追上的族妹,然后笑道:“我告訴你的,沒錯吧。”
“那丫頭,不是一般的壞。”
“壞了,”小郭氏恨恨道:“我恨不能撕爛了那張B。”
“看還怎麼張狂”
竟然敢說聽男人說話!,活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大的啞虧呢!
“我勸你還是省省事,算了吧,”郭氏故意勸道:“那丫頭鬼得很。”
“你看,先前看著多老實!”
“其實啊,都是裝的!”
“現在看到爹得勢,立馬就抖起來了。”
“我說妹子,看在咱同族的份上,我得提醒你,別招。”
“我們家那位大房哥哥,是真的寵。”
“八月節給買一套服,就花了300文。”
“300文”小郭氏驚呼:“咱們做一裳也才200文,這丫頭片子,當自己是誰呢這樣的裳也敢穿,也不怕折了壽數”
“可不是嗎?”郭氏不忿道:“你看我們三房,八月節不過給岳家送了兩塊布,不過才400文,就挨了頓好打。”
“連帶咱們一族的媳婦都了敲打。”
“偏到這丫頭上,連個高聲都沒有,你說氣人不”
郭氏氣不過大房的順心日子,便即決意給大房添點堵,讓他們花錢悠著點,這些錢,將來可都是兒子的。
“你婆婆也不管”小郭氏也不是傻的,狐疑道。
“咋管?”郭氏攤手:“大房分家單過。”
“而且又隔了一層。”
小郭氏一想也是,當下也不再言語。心里確是忌恨上了紅棗。
郭氏見小郭氏不說話,也不著急。小郭氏的可把不住門,沒三天,族里婦人一準全都知道紅棗裳的事。等著看那時公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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