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場面有些詭異, 舒繃直，毫無地笑著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罷便穿過人群, 匆匆離去，盡管有幾個漂亮郎, 一直擰著柳葉細眉狠狠瞪著舒。

　但今日心好, 不春不夏，不干不燥, 天朗氣清, 萬事皆無心計較。

　早早便向主人家辭別，執意騎上小紅馬，哼著小曲吹著醉人的輕風，一路往永興坊去，要看看自己最新置辦的私宅。

　意氣風發的小郎一腦往那兒堆疊了高價寶, 金屋是用以藏——永興坊離東宮近，得了空太子殿下便能過來與喝上一盞清茗，談笑間盡是快意。

　素娥不放心的騎, 一直在旁跟著，見舒飄飄然如乘春風, 有些無奈地問道：“娘子，醴泉坊那套宅子空置許久, 可要賣出去？”

　舒笑著說：“賣出去作甚，空著便空著吧。”

　素娥撓了撓頭, 小聲道：“娘子，這些天花銷巨大, 快要沒銀子了。”

　舒已經來到門前, 一個步下了馬, 有些歡快地蹦蹦跳跳走了進去，一會兒盆栽里的花，一會兒敲了敲作為觀賞用的瓷瓶，又把卷著的古畫拉開。

　說道：“賺了銀子便是用來快活的嘛。”

　在桌案旁坐下，牽著素娥的手，歪頭笑著看，好像在看某個心的郎。然而素娥是一個只會說實話的忠仆，“娘子，咋們手下那些酒樓鋪子已經好幾日沒有盈利了。”

　舒愣了一下，依舊笑道：“那些參加科舉的書生已經離開京城，番邦來的使臣也都回去了。這一下子了許多客人，也都正常啊，待到端午就熱鬧起來了。”

　素娥哭訴道：“不是啊，娘子，金家的商鋪依舊客似云來，奴婢看他們守門的小廝都春風得意。”

　舒凝眸，仔細一想，寬道：“那金歸敘在殿試上出盡風頭，圣人興修水利、鼓勵農耕，他卻大談要重商抑農，商業興邦。如今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難免吸引了些追捧之徒，奉他為生意經，人多點也是尋常。”

　“不是啊，我看進進出出購置香囊布料的都是些小娘子。”

　未曾繼續細想，只道：“好啦好啦，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賺得再多銀子也掉不進我們口袋，你快去吩咐下人準備些吃食，我今日約了太子殿下，他來了沒東西招待那怎麼能行。”

　素娥見自家娘子這不的樣子，無奈地回道：“娘子，這兒剛買不久，還沒來得及聘請廚子。”

　舒急著說：“那怎麼能行，速去平康坊抓個廚子過來，啊不不不，來不及了，你讓他們直接做好送過來吧。”

　“是，娘子。”素娥轉匆匆離去。

　舒站起來，四下打量。

　站到云紋鏤空香爐前，夾起沉香木塊，添了進去，稍過了些許時辰，裊裊白煙升起。馥郁的香氣襲來，淺嘗后只覺富貴功名云煙過，一夢生死間。不由想，晏希白應當會喜歡吧。即便舒知道，他哪會在意這些，只要是舒喜歡的，他都覺得歡愉至極。

　就著清甜的山泉，還有西湖龍井，煮了壺熱氣滾滾的濃茶。舒讓人將埋在樹下的桃花釀挖了出來，想得有些心，但回憶起他們二人醉酒的模樣，臉就燒得火紅。

　喝酒，確實容易誤事，若難自已便有辱斯文了。

　想著想著，晏希白便進來了。他作揖道：“娘子，某匆匆來遲，還見諒。”

　舒轉看去，只見他臉有些病弱與憔悴，在看見舒那一刻，眉眼間的郁才匆匆化去，化作了數不盡的。他裹著一雪狐裘，好似白玉無瑕。

　舒連忙上前問道：“殿下怎麼大熱天穿著狐裘，可是又病倒了？”

　他掩面輕咳，“春夏接，一時不慎染了風寒，只怕給娘子過了病氣，卻又按捺不住想要過來看你。”

　他將狐裘下，掛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舒侍關了門窗，怕涼風吹來又傷了。

　上前挽著晏希白的手，一路將他牽引到案桌上，想拿起茶壺想給他倒上一盞茶，可熱的瓷壺燙得要死。剛上就立馬了回去，嘟著給自己呼氣，差點泛出淚水。

　覺得晏希白上應該是涼颼颼的，便牽起了他的手，小心翼翼蹭著。

　晏希白有些錯愕，隨后解下腰間冷玉送到的手里，輕聲問道：“還好嗎？”

　舒搖了搖頭，抬起手給他看，“都燙紅了，不舒服。”

　他走出門外，對著侍衛問道：“有燙傷藥嗎？”

　小侍衛利索地從腰間解下，遞給了晏希白，他小心翼翼給舒涂著藥，舒看著他細長、冰涼的手指，心猿意馬。

　上完藥后，他拾起隔布為舒倒了一盞茶，“還燙著，涼些再喝。”

　舒將茶盞推到他面前，“本來就是想倒給你的。”

　晏希白學著戲里的書生，折作揖，淺笑道：“那有勞娘子了。”

　舒趴在桌子上，噙著笑看向他，輕輕挑起他殘落的一縷細發，“好一個玉面郎君。”

　他像是被嗆到一般，一陣清咳，緩過氣來紅著臉說：“舒，莫要尋我玩笑。”

　舒反駁道：“我說的實話，哪開玩笑了？”

　晏希白無奈的任胡鬧。舒見他形清瘦，有些心酸，上輩子舒一點一點，才著他養好的。這造的什麼孽啊，生在帝王家，明明不完的潑天富貴，惹的萬人艷羨，誰知從娘胎中便一路被算計著長大，能活到現在又談何容易。

　從盤子中夾起一塊糕點，湊到他面前，“殿下，這個好吃。”

　他有些地別過頭，示意讓先放下，“舒，我…我自己來。”

　舒一臉傷心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般生疏。”

　他手足無措，連忙咬了一口糕點，掩面說道：“不想給你過了病氣。”

　舒放下筷子，又與他坐近些，“我子朗，從小便沒生過大病。”

　晏希白任由靠在自己上，舒想起今日之事，小聲地抱怨道：“京城中的小娘子，都好生奇怪。明明之前總是對我笑臉相迎，自從我與殿下定親之后，眼神便奇奇怪怪了。”

　扯著晏希白的耳朵，問道：“說，是不是你什麼時候惹的風流債。”

　他連忙解釋道：“沒有，我…我只與舒親近。”

　舒又說了許多最近發生的事，說著說著便有些傷了，“殿下，定親那日，我阿娘回來看我，我以為這輩子都不要我了的。”

　“與父親和離之時，我未曾說過只言片語，我寧可從此逍遙山野，也不愿為的累贅。”

　“收拾包裹打算離開，我就在門外悄悄看著。”

　“出來看見我的那一眼，便抱著我哭了，我最是不得眼淚，便跟著一塊哭。”

　“我說，阿娘，能不能帶我走，我以后不嫁人了，一輩子孝順你。把我推開，說舒，你要懂事啊。”

　有些哽咽，繼續說道：“就這樣躲進了終南山，跟著那些道士斷了，從此六清凈，再也不回來看我一眼。我每次都想去看看我的阿娘，收拾東西的時候在猶豫，踏出大門那一刻也在猶豫，坐在馬車上一路猶豫，來到山腳我便后悔，生了怯意，用盡平生力氣都踏不出最后一步。”

　晏希白安著說：“舒何須害怕，終歸是你阿娘。”

　“可是殿下，止不住的，就像現在，我也不想哭啊，可我卻……”

　晏希白拿起手帕替抹干眼淚，泣著說：“嗚嗚嗚晏希白，我要你陪我去。”

　他聲道：“好，端午便帶舒去與阿娘相聚。”

　舒噙著淚道：“丑婿莫要害怕見外姑。”

　說罷又后悔了，“這般漂亮又怎會丑呢。”

　*

　舒執意與晏希白親近，第二日一覺醒來便跟著染了風寒，素娥還在自責：“都怪我昨日睡前忘了替娘子關上窗戶。”

　舒尷尬得不敢說話，心虛到一口悶了苦藥。素娥向投來奇怪的目，笑嘻嘻地說道：“這天氣不冷不熱的，怪是讓人厭煩。”

　素娥卻沒給臺階下，“娘子以前最這種不冷不熱的天氣。”

　“呵呵，是麼，許是你記錯了。”

　舒好不容易拾起事業心，想出去看看最近生意如何，卻被一個小娘子攔住。

　什麼也沒說，就怨恨的瞪著舒，好像別人欠了黃金萬兩。

　舒撓著頭，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娘子您哪位？”

　素娥在旁小聲嘟囔道：“刑部尚書家的，因為孱弱極出門。”

　舒側耳低頭，“你怎麼知道。”

　素娥說：“以前是咱們酒樓的常客，我替跑堂的送過一次吃食。”

　再次提點道：“花錢如流水，賊大方。”

　舒呵呵的點了點頭，花錢的都是大爺，笑意盈盈問道：“娘子找我有何貴干？”

　幽怨地問：“你當真要嫁給太子殿下？”

　舒有些丈二和尚不著頭腦，應道：“是的，我與太子殿下兩相悅……”

　忽然間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舒手足無措走上去，急道：“你，你別哭啊，這大街上的我也沒欺負你，有話好好說……”

　惱地扔了舒一臉手帕，“你這個負心漢嗚嗚嗚——”

　舒：“我不是，啊你誰啊，我們哪里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