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殿下會教我以德報怨呢。”舒半開玩笑地說道。

　曾經無數次在心描摹、揣度, 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什麼格。

　于百姓而言，他是一位寬厚明德、仁政民的儲君。

　于圣人而言，他是一個知禮守節, 懂得進退的繼承人。

　于百而言，他不不佞, 不曲不直, 萬事萬皆了然于，自有其度量。

　舒曾經一度以為, 晏希白是芝蘭玉樹, 是君子如風，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直到后來他坐擁江山、屹立在萬人之上，才知，晏希白此人執拗得可怕, 認定的事絕不放手，喜歡的人要一輩子喜歡。

　遭了打也要瘋狂報復……

　此時此刻，晏希白淺笑著, 在舒耳畔輕聲說：“君子有仇必報，十年不晚。”

　舒行事囂張, 惹了不冤家，若教生生咽下一口惡氣, 必然是不可能的。

　素娥在門外說道：“娘子，事查得有些眉目了, 可容許奴婢進來稟報。”

　此時此刻正躺在晏希白上，兩人衫纏, 頗為凌, 掙扎著想要起坐遠, 晏希白卻牢牢鎖住的手臂，耳鬢廝磨，磨磨唧唧地說：“讓再等會兒可好。”

　舒瞪了他一眼，小聲道：“要事呢，殿下。”

　素娥在門外等了許久，才聽見舒揚聲道：“嗯，稍等，進來吧。”

　推開房門，見二人正襟危坐，晏希白總是不自覺便要向舒看去，舒卻偏過頭規避著他的目。

　“有什麼事，說吧。”

　素娥答道：“娘子，春山說查到話本出了。”

　說罷將一封信件呈上，舒正打開，晏希白便湊了過來，輕咳一聲，隨后對素娥說：“若是無事，你便先出去吧。”

　“是，娘子。”識趣的走了出去，順便給里邊二位關上了門。

　晏希白說：“看看里邊兒寫了什麼。”

　他話是這麼說，目卻依舊放在舒上，兩人在一起好一段時日了，但這裹著糖的蜂巢卻越來越漲。

　舒不想，再這樣下去便要耽于，恨不得將他吃干抹凈。

　兩人磨蹭許久，才打開了信件。春山在信中說道，一路追查問了許多娘子，們平日里喜看些纏綿悱惻的話本，但礙于禮數，鮮出門去那些市集坊市，都是打發手下侍悄悄帶回來。后來偶然間便看到了一本見聞錄，說的是一對男從相知到相的故事，而那位作者特意寫道，書中之事皆是親見聞，覺得他們纏綿悱惻的令人容，按捺不住便寫做了話本。

　后來他們通過諧音與故事背景推測出主人公便是舒與金歸敘，有人心來寫下了那本《他的一百種證據》，傳來傳去，金歸敘本人又含含糊糊故意引導，便了如今這般局面。

　晏希白說道：“真是好一出算計，頗為新鮮。這般鬼才做起此等腌臜事，可惜了。”

　舒不置可否，繼續看信：“我去了那幾個娘子常顧的書肆，這些暗地里的生意凌如麻，為了省去麻煩都未曾互通名姓，問是從哪購進的書，也都一概不知，得了些許線索輾轉多次又斷了。”

　舒了晏希白，“殿下，這可得好生整治了。”

　他歪頭靠在舒肩上，笑著回答：“一切都聽娘子的。”

　春山啰啰嗦嗦寫了許多，還未曾到重點，晏希白這個男妖卻在一旁勾得心猿意馬。舒氣得將信件塞到他懷中，“我乏了，你來念給我聽。”

　晏希白拾起信紙，他的聲音緩緩響起，念得繪聲繪，倒也人。“回稟娘子，我又試著從初稿的紙質、油墨、排版漸漸鎖定了幾個私印的小作坊，一番盤問之后，他們承認話本是從這兒印制的，托他們辦事的是一個老主顧，來的時候也蒙著臉，看不清面容，一手錢一手辦事，大家也沒管太多，如今真要問起來卻不知姓甚名誰，家住何。”

　晏希白將信紙放下，看了眼舒，笑著拿起了下一張，喝了杯水繼續念道：“我尋思著是老主顧，便特意吩咐人在那兒蹲點，皇天不負有心人，可算被我逮到了，竟然是個羸弱瘦小的小娘子。但我始終牢記娘子教誨，不敢匆匆出打草驚蛇，這便一路跟著來到了家中，有些偏遠，七拐八拐的……”

　說到這兒，晏希白笑出了聲，舒轉頭瞪了他一眼，他說道：“你便是這般教侍辦事的麼？”

　“倒也有趣。”

　他對著信紙念道：“但好在奴婢謹遵娘子教誨，一路留下記號以防萬一記不得路，事后又畫了地圖好讓娘子。”

　“那屋子著實有些冷清，除了小郎外還有一個孱弱的老婆子。我又問了鄰里，據說那小娘子曲蕭蕭，無父無母亦無親戚，格孤僻，不與人來往，整日宅在家里，十天半個月才出一趟遠門，也不知道靠什麼營生。我仔細調查過后，最終發現會接一些私活，替人充當寫手，寫檄文、寫話本、寫詩寫詞又寫賦，頗才華。”

　“此后該當如何，還請娘子定奪。”

　這封信便讀完了，舒著那張地圖，若有所思。

　曲蕭蕭啊，上輩子與也算老人了。吏部尚書家的真千金，自出生起便被家中惡仆龍換，拐賣給了別人養育，直到十七歲才被吏部尚書認回。人人都說凰落架不如，都想著看這位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笑話，誰知竟是詠絮才，詩會上一首絕句倒詩人才子。有好事的想看出丑，要表演才藝，誰知琵琶豎抱一曲技驚四座，眾人為之折服。

　至于后來嘛，嫁給了四皇子，可惜奪嫡失敗，最終安安穩穩、老老實實也過了一生。

　可如今，別說與四皇子尚未相識，也未曾回到吏部尚書府上，為何會寫這些虛無縹緲的話本子，構陷舒名聲。

　晏希白在一旁提醒道：“這人大概也是收錢辦事，最終主顧才是幕后黑手。”

　舒將信件折好，打好了小算盤，問道：“殿下如今可有空，陪我前去一探究竟？”

　他站起來，折腰道：“任憑娘子差遣。”

　*

　直到上了馬車，晏希白才察覺不妥，他掀開車窗的帷幔，看著外邊倒行的人流，又拿出地圖再三對比，最后不解道：“舒，可是走錯路了？如今這般走可是南轅北轍。”

　舒打哈哈地忽悠道：“殿下，沒走錯呢，我們這是在抄近道。”

　“可方向完全相反，你又如何拐回去？”

　“殿下稍安勿躁，舒總不會拐了你。”

　馬車未走多遠，一直到坊門前停下。舒急匆匆、興高采烈拉著晏希白下了馬車。

　晏希白瞧見四周，皆是一些畫坊書肆，倒是想不出舒帶他來這兒作甚。

　可竟是，難得的開心。

　一路拽著晏希白風風火火進了一家商鋪，笑意盈盈地喊道：“蘇畫師在嗎？”

　一位青袍郎君走了出來，他手中還提著一支畫筆，本該素凈的袖口，沾了五六的染料。

　他作揖道：“不知娘子前來，有失遠迎。”

　舒不想與他說這些客氣逢迎的話，直截了當地說：“這位是我的夫婿，勞請畫師為我二人作畫。”

　晏希白聽到管自己夫婿，剎那間又又不知所措，低聲問道：“娘子，怎突然間便要來這兒尋人作畫？”

　舒笑道：“不是突然，這是京城中最負盛名的畫師，他作的畫飽滿，形態真，我可是請了好久才得空給我排上號，今日郎君既然得空，為何不能多陪陪我呢。”

　蘇畫師一邊整理那些無用的廢稿，一邊笑意盈盈看向他們二人，夸道：“娘子是沉魚落雁、閉月花之姿，郎君又舉止優雅，氣度不凡，好比衛玠之貌，可真是一對璧人。”

　舒卻反駁道：“唉呸呸呸，我夫君福澤綿長，可不要當那勞什子衛玠。”

　蘇畫師再次作揖行禮，“在下多言了，娘子不如先在一旁做歇息，待我準備好筆墨，便可為你二人作畫。”

　“嗯，有勞了。”

　畫師走進了室，晏希白問道：“不去找那曲蕭蕭了麼？”

　舒有些心虛地說：“這麼著急作甚，我讓人盯著呢，還能跑了不？”

　說著說著便理直氣壯了，“殿下一忙活起來又要許久才得空，今日陪陪我怎麼了？與我畫張畫留作日后念想怎麼了？”

　“哦豁，殿下宮中自然是一群漂亮小宮，又怎會有心想起我這黃臉毒婦。”

　晏希白連忙牽上他的手，靠近了說：“是我錯了，娘子莫要生氣。”

　“別人就算是國天香，我也只喜歡舒。”

　舒聽著聽著倒是把自己笑岔了氣，靠著晏希白，小聲說道：“殿下，我們日后便這樣過一輩子吧。”

　“你好好養著，與我長命百歲。舒最怕日子苦了，我既不要獨守冷宮，也不想年紀輕輕便當了寡婦。”

　晏希白垂下眼眸，說道：“好，永結同心鎖，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