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那天, 舒一大早便先去拜訪了母親。
好像一瞬間又蒼老了許多,舒不敢看,不敢看那些斑白的頭發, 不敢看爬滿眼角的皺紋,不敢看孱弱的姿。
母親見他們小兩口甚篤, 說笑逗趣也沒鬧紅臉, 舒忙前忙后,又是敬茶又是送禮, 晏希白手足無措想要幫忙, 卻被一番警告:“去坐著,別來幫倒忙。”
他也只好呆呆站在一旁。
母親笑得欣,握著的手,說道:“這家了就是不一樣,做事都穩重了不。”
又接著嘆道:“舒啊, 這些年說來是我虧欠你良多,你冤我恨我,我都認了, 但終歸還是想說聲對不起。”
舒聽得心酸,埋著頭不說話。
“你外祖父年老弱, 在京城住得難,整日念叨著葉落歸, 要回。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更是一個不孝, 前半生虧欠太多,后半生只能一點點彌補。這些天前前后后也收拾好了行囊, 過兩日便要離開了。”
舒點了點頭, 有些恍惚的應道:“好, 我送你們一程。”
母親見心低落,連忙安:“長安與相距不遠,走快些也就十來日的路程,逢年過節我便回來看你。”
不知說者有心無心,舒卻是暗暗記下了。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哪怕母緣淺,親單薄,不怕擁有,只怕失去,“哪有讓阿娘四奔波的道理,當是我去看您才對。”
“既然嫁皇家,又哪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笑著看了眼舒的肚子,“這些年婚約一拖再拖,與你同齡的小娘子早就抱上孩子了。”
舒呵呵笑道:“隨緣,不急。”
臨走時,外祖父塞了許多草藥,“這些天閑著無事跟醫工學了些皮。”
指著一包說道:“這個是避子的,不傷。”
他這大嗓門中氣十足,吼了一聲便引來眾人目,舒皺著臉,“阿翁,這麼多人看著呢。”
他卻滿臉不在意,“嗐,別聽你娘瞎說,年紀輕輕生什麼孩子,又傷又鬧騰,若是沒保養好還老得快。”
舒一聽,連忙了自己的眼角。
他笑著又拿出瓶瓶罐罐的膏藥,說道:“喏,容養的。”
“這個是清肝明目,養神瀉火。”
“還有這個這個,我看你家小郎君孱弱,上好的黨參鹿茸,得給他好好補補。”
晏希白一陣輕咳,扯了扯舒袖。
接著回絕道:“多謝意,不過不用了,我還算康健。”
舒卻接過藥材一腦塞到了他的懷中,“外祖一片好心又怎可推,我就先替你收下了,改日侍熬湯燉藥,給殿下補補子。”
告別之后,兩人便坐上馬車,往戚府去。
知道舒今日回門,戚府庭前聚集了一大家子人,晏希白給每人都送了禮。
幾個平輩的堂兄妹,大婚那日沒能鬧房,如今逮著機會便調侃幾句,說了些葷話,晏希白起先還能不聲,笑著會幾句,那邊說得越來越過分了,他也只能扭著回到舒后,求救般喊道:“娘子……”
可舒愣愣的,沒有毫反應,晏希白隨著的目看去,便看到了站在角落中的江涼空。
他沉下臉來,面不豫。
昔日戚府的小奴隸搖一變,洗了滿門冤案,更是拜大理寺卿。
他可是近年來朝中升遷最快的員了。
晏希白想要細究的目與發愣究竟是為何,可得出的結果終歸還是不如意。
他從背后攬住了的腰,“娘子,看我。”
舒回眸,見他委屈躲在后,這才跟幾個兄弟姐妹說道:“好啦好啦,一個個該干嘛干嘛去,在這里逗他作甚。”
長姐酸道:“哎呦,這才剛剛嫁出去兩三日,便急著護夫了。”
晏希白聽到這兒,倒是開心了,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歡快了幾分,在耳邊輕聲說道:“多謝娘子。”
舒又轉頭看了眼江涼空,問道:“江涼空,圣人不是開了恩典,將先前查封的江府賜還給你,怎麼還住在戚府那小茅屋呀?”
他回道:“家破人亡,要那麼大的府邸已然無用,倒還不如這小茅屋住得自在。”
長姐在一旁夸贊道:“以前還覺得他弱不風的,完全不抗打,沒想到還有這般本事,如今飛黃騰達了依舊不忘本,惦記著你的恩呢。”
舒想,這哪能啊,怕是記掛著還未出嫁的戚容音。
晏希白摟了舒說道:“倒不知江大人還住在府上,昨日與舒準備回禮,一時間了你來,實在是抱歉。”
江涼空看著面前的一雙璧人,亦是拽了拳頭,“殿下有禮了,我自小便是娘子院里養的奴仆,自然不了這些大禮。”
晏希白咬牙切齒,“江大人如今年歲不小,還是早日搬回江府家立業為好。不知如今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本宮與舒倒是能夠替你牽橋搭線,一樁姻緣事。”
他拒絕道:“如今無心,只想為國盡忠,在其位謀其職,盡天下不平事。”
“既然江大人有如此志向,還請你說到做到。”
舒見二人劍拔弩張,只當晏希白又在吃飛醋,小聲嘟囔道:“干嘛呢,心別人的。”
晏希白眉頭鎖,呵,又在維護他。
舒見他蹬鼻子上臉的,連忙順,道:“殿下可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搖了搖頭,氣都氣飽了,還能吃什麼東西。
長兄戚蘭走過來,一手重重搭在晏希白肩上:“殿下,今日營中有馬球賽,不如隨我一道去瞧瞧?”
晏希白訕笑著將他厚重的臂彎退下,“不必了,婚期休沐只有三日,我想好好陪著舒。”
“害,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用不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再說了,給些時間,與小姐妹敘敘舊。”
晏希白看向舒,滿眼皆是不愿離開。
舒笑道:“殿下閑著無事便跟去看看嘛,我還得回閨房中收拾些常用的首飾玉,免得日后積了塵也無人問津。”
還未等他說些什麼,一群小郎君就簇擁著將他拉走。
舒無奈地嘆了口氣,拜會了家中長輩,便回到舊時閨房歇息。
將那些箱底的首飾,都拿出來打量了一番,最后是哪件都舍不得,可又不能全都一腦搬空,帶去王府,免得遭人口舌。
“嘟嘟嘟——”
門外忽然有人敲門。
舒揚聲問道:“誰啊,找我作甚?”
“娘子……”
“是我。”
舒聽出來了,是江涼空的聲音。
好歹人家現在也是四品員,舒可怠慢不起,便招呼著素娥前去開門。
他進來后,向舒作揖道:“娘子。”
舒上下打量著來人,小奴隸相貌素來好看,張開之后更攝人心魄了,不然舒前世也不會被他哄得暈頭轉向,最后狠狠背刺一刀。
他又長高了不,舒不想仰視,便讓他在一旁坐下。
“如今我尊稱你一句江卿,或許你也該改口喚我三皇子妃了。”舒有意無意說了這麼一句。
他卻僵直了,臉難看,眼中神晦難明,他低下頭,握了手,好像在抑著什麼。
舒問道:“對了,今日找我作甚,可有要事相商?”
他抬起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素娥,素娥識趣地走了出去,并為二人關好門窗。
他弓著子又作了揖,“此事有關刑部尚書。”
舒這才來了興致,刑部尚書,可不就是曲蕭蕭親生父親。
“說來聽聽。”
“我這一路調查當初父親冤案,才發現刑部尚書與其他大臣勾結,若是有人政見不合,或者不愿招募到他們黨羽之中,便一方上奏參本、構陷誣蔑,一方善用酷刑,最喜歡屈打招,這麼些年來,林林總總殘害了許多清白員。”
“如今我手中掌握了些許證據,但勢力低微,尚且不敢以卵擊石,但做夢都恨不得為父報仇雪恨。”
舒回道:“既然知道是以卵擊石,便收好你那些怨恨,收好你那些證據。事關黨爭,事關奪嫡,不到時機萬萬不可輕舉妄。”
“是,娘子。”
“既然你有心拿這些東西過來投誠,便放心吧,日后不了你的好日子。”
“對了,你好像喜歡戚容音吧?如今這種況,讓嫁與你也不是不行。”
江涼空連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奴與容音娘子全然沒有男之,奴,心悅娘子。”
舒心毫無波瀾,在江涼空慌的目中,不不慢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江大人何必如此,既然已經平反了滿門冤案,何故還說這些笑話尋我開心?”
江涼空有些激,一把抓住了的手,“不是的,我知道您不喜歡三皇子殿下,嫁與他也是被無奈。若娘子愿意,奴可以一生一世侍奉娘子,不要那什麼名分,只求娘子垂憐……”
“您不是素來喜歡俊俏郎君麼,您看看奴,長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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