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一步一步挪到窗邊, 費力推開窗戶,一時間清寒的空氣撲面而來,雖整個人仍是困極倦極,然中煩悶吐之意卻有所紓解。
窗外似是對著某個宮殿的后苑, 掩映著一大片竹林, 此時并無人經過。想來今日慶典, 大多人手聚在了前殿,于是不再猶豫,鉆出窗子狠狠心便跳了下去。
好在底下有宮人懶未打掃的殘雪, 令雖摔了下去,卻除了腳踝一錯之外, 別的地方都沒有傷,轉了轉腳踝, 似不影響行走,便急步進了竹林。
此時想來,屋中燃香必有問題, 因這般冷風,也未將腦中困意吹醒半分,但這麼會子,似乎除了全發,整個人昏昏睡之外, 再無其他異狀,似乎中的并不是什麼令人喪失理智的迷藥。
方才忽然想起府中老媽媽講過的一些京中往事, 誰家未婚姑娘去人家做客時,不知怎地著了道兒, 醒來發現自己和陌生男子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后來就不得不嫁與這個男子。
不敢想, 若此刻還在沉睡,屆時醒來,旁會否也躺著別人?思及此,不由冷汗涔涔。
清詞倚在一叢翠竹上,歇息了片刻,又迷迷糊糊差點睡了過去,用力咬,直到上有痛襲來,嗅到那一的腥之氣,整個人才清醒了不。
卻是不敢再耽擱了。
深一腳淺一腳,強撐著沿著竹林里的鵝卵石小路往前走,這片竹林占地面積頗廣,層層疊疊的竹葉遮蔽了日,時不時有葉子上的殘雪抖落在額上鬢邊,讓不由自主地打了寒。
此刻深深后悔彼時因殿中暖意融融,便了外面的斗篷。
線愈發幽暗,自己似已進了竹林深,而四周安靜沒有一聲音,清詞心中害怕,然而那種無不在的困意毫未解,不敢停下,因擔心停下或可就地睡過去,只能強迫自己一直不停的走。
約一盞茶的功夫,在都覺得心生絕之際,終于看到前方一角黑漆小門。幾乎是狂喜著撲到門上,卻在看到門上的鐵鎖時,心上又是一涼,也不在意墻面冰冷,兀自倚在門邊順著墻慢慢地坐了下去。
撐著仍然作痛的額頭,想著自己因何落到了這種境地,竟還有心思自暴自棄地想,實在無法,就在這里睡罷,待醒來便塵埃落定了,反正最壞不過如此了。
不知過了幾時,清詞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個還帶著幾分稚的年聲音道:“主子,師傅說,這條路也通娘娘的寢殿,只不過許久無人走了。”他似嘆了口氣,又道:“您從這里出吧。”
那個被喚作主子的沒有吭聲,隨即響起悉悉索索開鎖的聲音,清脆的“咯噔”一聲,此刻在清詞耳中有如仙樂。
實則此刻腦中思緒凌,聽著這聲音渾渾噩噩起,便要下意識地往外走,那門卻于此時開了,兜頭便撞上了即將步進來的高大影。
男子沒想到門后竟會有人,只聞到一縷甜潤的香氣,下意識地用力將推開,卻在看清不過是個年輕子時一愣,然而子似乎極虛弱,順著他的力道便倒在了他的臂彎。
男子下意識地手接住,隨即目訝異落在子臉上,見額頭紅腫,鬢發蓬,臉蒼白中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形容極是狼狽,又在注意到上真紅三品誥命服飾后,皺了皺眉。
然額間那一枚梅花花鈿灼灼生輝,令他眸微暖。
“這是怎麼回事?”那年也懵了一懵,他想不到這般寒冷的天氣,這個僻靜的地方,還是在他家王爺如此倒霉的時候,竟還有人等著投懷送抱,只可惜王爺早已心有所屬,這番俏眼是做給瞎子看了。
男子沉不語,因他已聞出,子上的甜香似乎來自宮中的一種藥“香夢遲”,用了這種藥,通常不到一刻鐘功夫,人便沉沉睡了過去,卻是一覺無夢,記不得這期間發生了什麼。這子不知是堅持了多長時間,才在看到他時倒了下去。
這藥的作用是助眠,但因所用配料里有一味極是難尋,因此,也只有太妃和高階嬪妃才有資格用。
深宮寂寞,長夜難眠,曾經,他的母親就常常服這味藥,或將它燃進香里。一劑下去,便可一覺到天明,醒來就是新的一天。
然,是藥三分毒。他總覺得,母親的日漸衰弱和對此藥的過于依賴不無關系。
清詞昏倒前似嗅到到極淺極淡的檀香氣息,依稀看到玄蟒袍下的海水江涯紋樣,在本朝這是宗室郡王以上才可以使用的紋樣,彼時昏昏沉沉地想:原來方才想的還是天真了,事可以更糟糕一些。
*
清詞睡得很沉很沉,仿佛這一段時日的疲累,張,擔憂,統統都在這一覺里得到了彌補。
睜開眼,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家中,盯著帳頂繡的雙梅花琢磨了好一陣子,才憶起之前是在宮中暈了過去。
然睡過去之后發生了什麼,記憶中卻是一片空白。
心中驚惶,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衫,見上那件真紅的誥命服已不知去向,頭頓時“嗡”地一聲,然見命婦服下白中仍然齊整,每一粒扣子都在它自己的位置,只除了因躺著而起了褶皺之外,中是好端端地都在上。
這時勉強鎮靜了些,忙坐起,這才見自己的命婦服飾,還有那件被茶潑的月華都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才松了口氣。
旋即又想起從那時到現在,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想必王氏已是等急了,再也坐不住,匆匆套上外面的裳,穿上榻前的鞋子便掀開了羅帳。
目是一間比方才的房間更華麗典雅的宮室,越打量越是心驚。
地上鋪的是金織就的和田毯,繡的是龍呈祥的圖案,紫檀雕螭龍紋多寶閣上陳設無一不是千金難尋之,一架象牙雕湖山屏風,似是先帝時期雕刻大師易先生的作品,易先生早已作古,如今他的作品市面上有價難尋。
黑漆櫻草刻槅扇門外有人輕敲了幾聲,清詞抿,猶豫著該不該出聲。
約是門外的人覺得應還未醒,徑直推開槅扇走了進來,卻沒想到清詞悄無聲息地立在地毯上,一雙眼睛警惕而張地了過來,
目所及,是一個至多十四五歲,著灰低階監服飾的年。
他笑著上前打了個千兒:“原來孟夫人已是醒了,再好不過了,夫人覺得怎樣?”
怎麼說呢?這一覺醒來,那種又困又乏的癥狀便不翼而飛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不是這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年,方才種種,恍如一個不真實的夢。
“妾好些了。”清詞回了一禮,“公公,請問我如今在哪里?是您救了我嗎?”
盡管此事頗為尷尬,但無論如何,人家究竟救了,總要當面致謝。
年監擺了擺手,“救您的是我家主子,不過此事對家主來說只是順手為之,夫人不必介懷。”他甚是善解人意,但顯然沒有自己或者主子姓名的意思。
“您只是吸了一點助眠香,好在量淺,是以才能這麼快醒過來。此事家主不會再提,夫人盡可放心。至于這是什麼地方,不知道對您反而好一些。”
“如今想問問夫人是什麼章程。”他道,“宮宴快結束了,夫人是先回去還是直接出宮?”
清詞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已近申時。”
“若是可以,妾想先出宮,或者找一下國公府的侍。”清詞想了想道,人家一張口就說出了的姓氏,自己實不必遮遮掩掩。
果然這位監未有毫詫異,思索一瞬道:“也是,如今回到宴上甚是突兀,夫人請隨我來。”
正要出門之際,他打量了一眼清詞道了一句“夫人稍候。”便轉到屏風后,出來時,手上多了一件石青錯金斗篷:“外面天冷,夫人披上吧。”
清詞謝了后接過服,又對鏡理了理妝發,好在額頭方才雖撞了一下,但那片紅腫已消了下去,被鬢發一遮,便看不出來,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然耳上鬢上簪環都在,似無之,便不再多想,匆匆隨年監出了門。
兩人離開后,一個玄男子從后殿轉了出來,遙兩人背影,手中帕緩緩松開,那上面繡了一只活靈活現的玉兔,繡功極其湛,雖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卻用了不下六七種技法,費了十足的心思,他似是笑嘆了句:“原來如此。”
*
年引著清詞從宮室出來,抄了一條人極的近路,到清詞看見朱紅宮墻時,他住了腳,道:“奴才就送到這里,前面就是干清門了。”
“國公府的姐姐稍候便會過來。”他聲音篤定,可見年齡雖然不大,但對這宮中極是悉,尋一個人不在話下。
“貴主人今日之恩,妾無以為報,他日若......”清詞滿心激,深深行了一禮,這位不愿姓名的王爺本就救了,卻并不挾恩圖報,細心周到之更不必說,令人如沐春風。
說到這里,不由一笑,下面的話自然就說不出口了。人家的份本就比高上許多,再說,也很快要離開定國公府了,并不能為人家做什麼,
年卻聽懂了的未盡之意,咧笑了笑:“夫人快去吧,奴才會轉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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