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街上這樁慘案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誤以為是匪徒連殺了一百多號人,弄得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因而太還沒落山,街上已經空的,沒幾個路人了。

傅芷璇迎著落葉,看著空寂的大街,搖頭無奈地嘆息道：「以訛傳訛，真要讓匪徒殺了一百多人，而且給跑了,只怕皇城裡那位都不會放心。」

聞方贊同地說：「人總是喜歡人云亦云。」尤其是對未知的事。

傅芷璇笑笑，目含愁地向前方樹上漸漸發黃的樹葉，嘆了口氣,低聲音問道：「聞方,最近京城是不是不太平？」

總覺京城裡似乎有肅殺之氣，連巡街也多了一倍,以往要穿過兩三條街才能看到一人,現在幾乎每條街上都有別著大刀的巡街。也不怪乎還沒天黑大家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趕。

聞方沒瞞,輕輕點了點頭,指著旁邊的一座「迎客居」的茶樓道：「沒錯,夫人今日走累了，不如上去歇歇,喝口茶，小的細細與你說來。」

走了好幾里路,傅芷璇也有些了,便點頭同意了。

這座茶樓不小，兩人走進去卻看到，擺了幾十張木桌的茶樓竟只有西北側有兩個穿著長衫上了年紀的男子坐在那兒喝茶，偌大的店裡再無其他客人。

而茶樓的夥計都無聊得快睡著了，瞧見傅芷璇，猛地打了個激靈，高興地迎了上來，殷勤地說：「客人，來點什麼？」

「一壺竹葉青，送到包間來。」聞方要了茶，招呼傅芷璇往樓上走。

樓上的包間照樣沒人，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他們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兩人走到樓道上最里側的那間包間面前，聞方輕輕推開了門，沖傅芷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必拘禮，你也進去坐坐吧。」傅芷璇對他笑道。

聞方臉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指了指裡面：「夫人先進去。」

見他不願，傅芷璇也不勉強，提步走了進去。

這茶室布置得頗為雅緻，牆上掛著一副典雅的山水畫，正中央是一張紅木桌，桌上一套緻的茶擺放其中，旁邊還養著一盆綠的盆栽，長得很是茂盛，綠油油的，令人側目。

傅芷璇的目再往左邊移，這是一副綉著百鳥朝圖的屏風，屏風後面影影綽綽，似是坐了一個人。驚得屏住了呼吸，拔就往外衝去。

當的手挨著門把手時，忽然，一道空靈的琴聲從屏風後面傳了出來，清婉流暢，彷彿淙淙溪水淌過，又彷彿一陣清風徐來，百花齊放，香氣四溢，滌人心，令人為之一悅。

傅芷璇聽得如癡如醉，不自地往走去，穿過屏風，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一張原木的古琴前的陸棲行。他神專註，十指飛揚，一個個妙的音符從他的指間逸出，飄散開來，瞬間盈滿這小小的茶室，令幽暗的茶室增輝不。

傅芷璇輕輕坐到他對面，托著下，眨也不眨地著他。

過了許久，他食指輕輕一拂，琴聲陡然停下，抬起頭，兩人隔著一張古琴，相顧一笑。

傅芷璇率先開了口，一臉的讚歎：「我以為你的手只拿劍，沒想到彈琴也這麼好聽！」

陸棲行從古琴後面站了起來，走到面前，緩緩解釋道：「我母后最喜歡古琴，以前每天下午都要彈一個時辰，我是最忠實的聽眾，久而久之也學到了些皮。你若喜歡，以後有空，彈給你聽。」

傅芷璇抬頭瞥了他一眼，很是汗地說：「我不懂音律，只是聽著好聽。」

不過出小戶之家，能識字還賴於爹喜歡讀書，沐休在家時教幾個子，至於音律，連爹也不會，就更沒機會去學了。

陸棲行出帶著厚厚繭子的寬厚大掌抓住了細膩的手心，低頭溫地看著：「正巧，我也是個人，只會彈幾首曲子而已，你若喜歡，下次我教你。」

傅芷璇可不相信，就連苗錚這種富家子，琴棋書畫都無所不學，更別提他這樣的皇室子弟了。他這麼說，只是顧忌自己的面子吧。

也不穿他，盈盈一笑，應下了：「好啊。」

陸棲行牽著的手，帶著走到屏風的另一端，那邊擺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放置著一個兩隻手那麼大的描金盒子。

傅芷璇下意識地回頭瞅他：「這是何？」

陸棲行推了推，鼓勵地笑道：「打開看看。」

傅芷璇又瞧了他一眼。

陸棲行的角帶笑，看回頭，鼓勵地揚了揚眉。

「神兮兮的。」傅芷璇笑了笑，走到盒子前，出手，按著盒子蓋，輕輕往上一掀，一把掌大小巧緻的匕首映眼簾。匕首鞘通銀白，上面雕刻著一隻振翅飛的雄鷹。最引傅芷璇側目的是雄鷹頭上那兩顆用紅寶石做的眼珠子，炯炯有神，宛如活，一看就不凡。

出雙手，輕輕托起這把匕首，驚嘆地說：「真漂亮！」與其說是一把匕首，更像是一個漂亮的裝飾。

「你喜歡你好。」不知何時，陸棲行到了背後，低頭滿意地笑道。

傅芷璇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側目瞟了他一眼，有些詫異地問道：「為何會想送我一把匕首？」

陸棲行沒說話，只是出雙手，按在的手上，用力一拔，刷地一聲，一柄閃著森冷芒的匕首暴在空氣中，寒氣人，讓傅芷璇一窒，到邊的話忽地就說不出來了。

哪怕對兵不懂，也看得出來，這把匕首不是凡，更不是以為的裝飾品。

陸棲行握住的右手，對準桌上的一隻硯臺，都沒怎麼使勁兒，輕飄飄的一劃，硯臺應聲碎了兩半，刀口整整齊齊的。

傅芷璇目瞪口呆地著這一幕，這硯臺雖算不上特別堅，但也不可能像切菜這麼容易吧。垂下眼，盯著匕首鋒利的刀口，嘖嘖稱奇：「這是什麼做的？」

「玄鐵所鑄。」陸棲行把匕首回鞘中，然後放到傅芷璇手中，把的手蜷握住匕首，叮囑道，「這是我父皇特意讓鑄劍大師為我和皇兄打造的，一人一把。我特意換了一把刀鞘，看起來就像是裝飾，你帶在上防。」

他不會無緣無故送自己匕首，傅芷璇聽出了不對勁兒，黛眉輕蹙，不安地看著他：「發生什麼事了？」

陸棲行扯了扯角，雙手握住的肩，垂眸深深地凝視著，神肅穆：「阿璇，我要離開一陣，你好生照顧自己。」

「離開？」傅芷璇直覺沒這麼簡單，抬起頭定定地著他，「你要去哪裡？多久回來？」

陸棲行轉過，面朝窗戶，居高臨下地著下方蕭瑟的街道，一陣秋風刮過，捲起大片金黃的落葉，洋洋灑灑，漫天飛舞，不知飄向何，不正如他現在的狀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瞞：「我要去截殺輔國大將軍蕭隆，也就是蕭太后之父！」

傅芷璇了，猶記得當初曹廣的話，詫異地問道：「他不是在漠北嗎？你要去漠北？」

「不是。」陸棲行轉，看向傅芷璇，向道明了緣由，「蕭太后以蕭亦然病重為由，召蕭隆回京，目的就是為了發政變，殺了我，肅清朝中反對他們的勢力。今日我接到曹廣的飛鴿傳書，蕭隆已於三日前帶著五千輕騎進京，也不知林軍中是否有他們的應，為保萬無一失，我必須在半道把他殺了。」

這是殺他的最好時機，蕭隆從軍三十餘年，戰功赫赫，等進京，再想他就難了。

「不能讓別人去嗎？」傅芷璇不舍地看著他。

陸棲行搖頭：「這次蕭隆帶了五千驍勇善戰的騎兵進京，可進可退，未免出現意外，我必須去，否則，若是讓他發現這是一個圈套，逃回了北疆，大燕將四分五裂，以後我們將腹背敵，還潛藏在北疆收攏北軍的曹廣也很危險。」

這麼說，必有一場惡戰了。傅芷璇不能阻止他，只能憂心忡忡地叮囑道：「你小心些。」

陸棲行手著膩的臉蛋，笑道：「你不必擔心，這是一件好事。蕭隆在北疆經營數十載，基甚深，若他一直在北疆，我亦拿他沒辦法。幸得這次蕭太后幫我們把他弄了回來，只要他一死，蕭家其餘的人都不足為懼。」

若真這麼輕鬆，他也不會如此慎重了。傅芷璇在心裡嘆了扣除，握住他的手，又問：「那你什麼時候走？」

陸棲行瞟了一眼外面的天，回過頭，不捨地看著：「天一黑就走，你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原來他是特意來跟自己辭行的，傅芷璇眼眶一，頭輕輕依偎到他的口，緩緩吐出三個字：「我等你。」

陸棲行著的頭髮，沒有說話。

兩人相依相偎，靜默無言。

天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候在外面的聞方再次收到章衛催促的消息，不得不著頭皮輕輕敲了敲門，提醒道：「夫人，天快黑了，咱們該回去了。」

聽到他的聲音，傅芷璇緩緩從陸棲行懷裡抬起頭。

屋裡沒點燈，黑漆漆的，出雙手，抱著他的頭，從耳慢慢向臉頰，不放過他面上的每一寸，似乎要藉由這種方式，把他刻心底。

陸棲行見這幅樣子，心疼得很，用力按住的頭，把摟到懷裡，湊到的耳畔，用力承諾了一句：「下次再見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時！」

兩人靜靜地擁抱了片刻，傅芷璇下心頭的不舍，推開了他，往門口走去，手扶上把手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走了，你保重，一定要回來，否則……否則我就嫁給別人，氣死你！」

明知說的是氣話，但陸棲行心裡還是有諸多不舍，他大步往前一，走過去，長臂用力一撈，再次把抱懷中，對著的耳垂，重重咬了一口：「休想！」

說完不舍地低頭含住了的，激烈又容，似是要把所有的不舍和掛念全傾注在這個離別的吻中。

「若是遇到事，拿著匕首去找林軍總統領侯巖庭。」最後，他附在耳邊輕輕地提醒了一句。

「嗯。」傅芷璇應了一聲，抬起頭，邊已經沒有人了，茶室里空的，只有二樓大開的窗戶吹來一陣陣冷風。下意識地攏了上，著那開的窗戶，低喃了一聲，「保重！」

明明聽到靜了，怎麼還不出來？聞方在外面等得百爪撓心，再一看徹底暗下去的天，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抬起手，正準備再催一邊，忽然，門嘎吱一聲被拉開了。

「走吧，回去了。」傅芷璇雙手縛在小腹，神如常地說道，然後率先往樓下而去。

聞方裝作沒瞥見紅腫的眼睛，輕輕跟在後面。

兩人一言不發地回了客棧。

第二日，傅芷璇仍舊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前往城南，查看善堂和義學的進度。

工程已經接近尾聲，屋頂的橫樑已經搭好，今天在蓋瓦。這片房子蓋的都是掌大的黑瓦，薄薄的一片，本雖然高了一些，但比茅草做房頂更耐用，也不用過幾年就要翻修一遍。

附近流浪的乞丐和孤兒見到這樣的高房大屋，紛紛湊過來，用火熱的目盯著這一切。

以後，他們也能住大房子了。

傅芷璇看著這些充滿希的目，因為陸棲行離去而變得有些沉重的心也好了許多。

沿著房子轉了一周，李工頭見來了，立即在房樑上沖招手：「傅夫人！」

「你們辛苦了！」傅芷璇含笑說道，「我來看看，一會兒就走。」

李工頭知道是個做實事的格，並不在乎那些虛禮，因而便一揮手道：「好，那夫人自己轉轉，有什麼要問的就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