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未時初刻, 陳媽料理了陳家一應家務，把自己收拾一番，這才拎著陳太太給的那兩封點心往柳家村去。

　到柳家村打聽柳漁并不難, 到底是村里婦人們掛在邊教育家里姑娘的典范，陳媽那個嫁到柳家村的妹子說起柳漁來也是滿不住的好話，只是格外好奇：“你不是在陳家幫工？怎的來打聽我們村里這姑娘，不會是你們那位爺……”

　婦人們心思都敏，柳漁又是好說親的年齡了，眼睛一亮，已然想到了柳漁婚事上頭。

　陳媽忙打斷：“莫胡說, 哪能的事。”

　在陳家呆了十五個年頭，對陳太太是再了解不過的，這樣的話風要是從這邊傳了出去, 必定要吃大掛落，雖不是賣的奴仆，卻也端陳家的飯碗。

　妹子討了個沒趣，不過這些年對大姐這位東家太太的格也有所耳聞, 也知道這話不好說，笑了笑, 把柳漁的況和姐細說了。

　臨到末了，道：“要真是誰家看上了漁兒這丫頭, 姐你就幫著多說幾句好話, 不是我說，除了不是柳康笙親生的, 這丫頭是哪哪兒都好, 我是清楚家里的小子給人提鞋都配不上, 不敢有那想頭, 不然也想聘了回來做兒媳婦。”

　陳媽聽前頭還想說說自家妹子，心得恁多，聽到后邊提鞋都不配，上下瞧自己妹子幾眼，那眼神：你沒什麼病？有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幾十年的老姐妹，這一個眼神妹子瞬間就瞧懂了，嗐一聲笑起來：“別這麼瞧我，你沒瞧過漁兒那丫頭，瞧過了你也要嫌我家大柱二柱，那就是瓦片和玉，能放到一去？”

　陳媽說得邪乎，還真想瞧上一眼，回去更好有個差。

　妹子也不推托，想了想，陳媽等等，回屋翻箱倒柜搗騰了幾裁得規整的細布條來，道：“這丫頭最近像是悶在家里琢磨刺繡了，不大出來，你要想見啊，外邊是難著的了，我領你到柳家去，你別作聲，只瞧著就行。”

　陳媽納罕，“到柳家去瞧，這不合適吧？別真以為我是來相人的，到時再打聽到我跟陳家那邊的關系，我家那位太太可不會樂意。”

　陳媽妹子一撇，嫌那位陳太太忒難侍候，誰多稀得沾上們似的，鑲金了嗎？

　不過一想，人有錢啊，可不就是鑲金了，得，有錢的是大爺，大姐這不靠著陳家吃飯嘛，笑笑道：“行吧行吧，你不用進去，就在院外站著吧，我把漁兒喊出來，到時候你遠遠瞧上一眼。”

　說把人出來給陳媽遠遠瞧上一眼，還真是把人了出來。

　原來柳漁一手打絡子的好手藝，村里的婦人嬸子們要做裳，自己做的盤扣嫌不夠好看，也有拿著材料求到柳漁這里來的，柳漁也樂意幫這些小忙，做些個順手人。

　這不，陳媽這妹子顯然就是其中一員，進到柳家院子，迎面上的是王氏，說了來意，王氏也見慣不怪，喚了柳漁出來。

　陳媽這妹子特特把人拉到沒被院墻遮擋住的地兒說話，院外遠遠站著的陳媽就瞧著了一眼。

　這一眼，瞧得一個老婦人也不由屏了息，眼睛好懸沒直了。

　陳媽瞬間明白了自家妹子話里的意思，那倆糙外甥，可著這姑娘一比，可不就是瓦片比玉嘛！

　神魂無住的直瞧到那姑娘轉回了屋里，見不著了，還有些沒醒過神來。

　陳媽那妹子已是走到近前了，拿手照陳媽眼前一晃，見回神了，笑呵呵道：“我沒夸口吧？”

　“沒有沒有，這可是怎麼長的，真神仙一樣的人兒。”

　想著陳太太還等著回話，也不敢多呆，別了妹子腳下生風回的長鎮。

　陳太太這下午果然就在家里候著的，花廳里，陳媽把打聽到的柳家背景和柳漁世一一細說。

　陳太太越聽，眸就越冷，聽到柳漁是王氏改嫁帶過來的兒時，已然冷笑出聲：“木匠之，還是方從前邊夫家帶過來的繼。”

　陳媽后邊那半肚子的好話就一句也不敢再提了。

　正這時，花廳外陳升腳步帶風的進來，一見陳媽也在，眼睛就是一亮：“陳媽回來了。”

　又轉看向上首的陳太太：“娘，陳媽可是打聽到消息來回您了？”

　陳太太面上的冷厲從兒子進來后就收束了回去，還是常日里的慈和模樣，只是一挑眉：“這個點不在書齋，怎麼又回來了？”

　陳升了鼻子，道：“我這不是惦著陳媽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嘛。”

　陳太太沉了臉，皺眉低斥道：“胡鬧！家業擔在你肩上，你就是這麼打理的？怪道你爹連養病也不能安生。”

　陳升臉上的笑意僵住，有些無措地看了陳太太一眼。

　陳太太了額角，再抬頭時臉上已帶了七分倦，朝陳升招招手，和了語氣，道：“升兒過來坐下吧，我也是待你太嚴厲了，自你爹病后，家里就全靠咱們母子撐著，我心里這弦是一刻也不敢稍松。”

　陳升現下哪里敢坐，垂首立到陳太太面前就道歉：“是兒子的錯，不該對書齋這樣不上心，娘莫氣壞了子。”

　陳太太笑了，“行了，坐吧，我還能不知道你，是著急你的親事吧？”

　陳升臉上這才出些靦腆的笑意來，依言坐下，瞧一眼陳媽，又瞧陳太太，問：“娘，打聽得怎樣？”

　陳太太作無奈狀，搖頭：“傻孩子，你可知那姑娘家的況？就急吼吼要娶人家。”

　陳升面微微一變，急忙問：“怎麼？”

　陳太太遂把柳漁出說了，道：“家里是這麼一攤子，對你沒有幫扶不說，往后不得還要你拉拔那一大家子兄弟子侄。”

　陳升一聽是這個，松了一口氣，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咱家也不指著什麼幫扶，至于拉扯一說，我娶的是，又不是父兄，能幫的幫，不能幫的拒了，有什麼要。”

　一旁垂首斂目的陳媽就不由掀眼瞧了陳升一眼，很快又垂了下去。

　陳太太心里嘆一聲天真，面上倒是一副拿陳升莫可奈何的神，陳升就歪纏：“娘快些請人往柳家村去吧。”

　他怕遲了陸承驍或是別的什麼人捷足先登。

　陳太太連一個眼角都看不上柳漁，哪里會給他請什麼人，不過面上卻是笑著嗔道：“婚姻大事哪有這麼急的，總要娘挑個好日子先相相人，看看我未來兒媳婦是什麼品貌，再與人家家里通通聲氣，否則也太兒戲，也顯得慢怠人家姑娘不是？”

　陳升一聽那未來兒媳婦幾個字，心里徜了一樣，也覺他娘這話十分有理，笑道：“那娘您看著安排，您若見了，必是喜歡的，兒子就先回書齋去。”

　說完起一禮，又與陳媽點了點頭，出了花廳出門去了。

　陳太太等人一走，臉上的笑就褪了個干凈，這回拿手撐著額角，是真覺得累了，閉著眼，鼻間嘆出一口氣，好一會兒沒說話。

　陳媽屏息站著，約莫又過數十息，陳太太才睜開眼，還是以手支著額，聲音著幾分疲憊，問：“上巳節那天，周家那個如意的姑娘，今年多大了你可還記得？”

　今年上巳節踏青，陳媽是一起去的，陳家人踏青，拎些食水點心跟著，一直是在陳太太后的，聽陳太太問起，略想了想，問：“可是在縣里糧行做賬房的周家？”

　陳太太點頭。

　陳媽道：“那天何家太太問起過，我約聽了一耳朵，是有十五了吧。”

　那周如意也是頗清秀漂亮的姑娘，只是和下午見到的那個，屬實還是沒得比。自然，陳太太明顯看不上柳漁，這話陳媽不會蠢到在面前說，就連自己遠遠看過柳漁長相，陳太太若不問的話，陳媽也不準備再提。

　陳太太“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道：“勞你再跑一趟，去周家同周太太說說，我這些日子神頭總不大好，想著后天正好是渝水娘娘誕辰，約他后天上午同去娘娘廟敬一柱香，看可是有空。”

　“對了，問問能不能把家如意帶上，就說我自上巳節見過如意，心里一直惦念得。”

　陳媽瞬間領會了的意思，應了一聲，拔腳就往周家去。

　周家那邊，周太太聽轉述了陳太太的邀約，心里怦怦直跳，欣喜非常，又怕是自己領會錯了意思，試探著問：“是陳太太一個人去嗎？”

　陳媽笑笑：“那不能，我們東家孝順，回回太太燒香拜佛他都是會親自送的，我們家姑娘那天應當也會陪夫人同去，正好，同您家的姑意姑娘可以一說說話呢。”

　暗示得這樣明白，周太太哪里還能聽不懂，心下大喜，同陳媽道：“那可好，如意前些時候還惦著陳家妹妹呢，勞你回你們太太，后天上午辰時末，我一定到娘娘廟去。”

　辰初香客太多，辰時末就正好。

　陳媽就知周太太這是明白了，笑著應好，該是備晚飯的點了，也不敢多耽擱，說是還要趕著去回太太話，與周太太告辭。

　周太太親親熱熱一路把人送出大門外，站在門外瞧著陳媽都走得影都不見了才回。

　院院墻的月窗后，周如意咬著，不知悄悄聽了多，直瞧著周太太把人送走，要折返了，才匆匆提著，踮腳小跑著避回了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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