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一過,就開始下雨了。
折霜還喜歡下雨天的。
“有整個天地靜下來的覺。”坐在游廊坐凳上,出手接了一手的雨水,然后又灑出去,道:“你喜歡聽雨嗎?”
刕晴牙搖頭,“沒有。”
下雨天不能做活了,就得閑在家里,可是閑著也不能干閑著,手里還得有活。比如,他就要編織一些家里需要的小東西。
“背簍,給小妹,一年比一年大,需要的背簍大小也不一樣。”
“籃子,給小弟,他喜歡去挖野菜。還要去打豬草,家里的豬草都是他剁的,跟豬也最有,年末殺豬的時候,他還的躲起來哭。”
刕晴牙一邊回憶著道:“大弟弟就調皮一些,他還喜歡打架,鉆林子,上樹掏鳥窩,每每都將裳勾破,又不敢告訴阿娘,便的將裳給我,我來給他補。”
這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小家,也是極為普通的村子日常,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沒有那場災難,他依舊活在那個小鄉村里,過了年,估計就要說親了。
刕晴牙也出手接住了一些雨水灑出去,笑著道:“夫人,我可是搶手的很。”
折霜:“嗯,看的出來。”
了個懶腰,“比起你,我小時候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不過,跟你的大弟弟有些像。”
也很皮。
“好早我沒有三個哥哥皮,我阿爹阿娘便隨我去了。”
笑著道:“有一回,我將人的牙齒給一拳打掉了,我阿爹要打我,我阿娘就抱著我哭,說我三個哥哥每回都打的頭破流的,也沒見我阿爹怎麼樣,如今我只不過打掉了人家一顆還能生的牙齒,就要揍我,真是偏心。”
“我爹就氣急,但是又沒辦法,便只能帶著我去道歉。”
刕晴牙很是羨慕。
“夫人,在殺人之前,我其實沒有打過架呢。”
折霜:“也無妨,我不也沒殺過人嘛。”
輕輕的將手遮住,打了個呵欠,“我下午就要回去了,你安心在這里養著,還是跟我去荔枝巷子里面?”
刕晴牙笑起來,“荔枝巷子吧,那里離夫人近一些。”
折霜就看了他一眼,眉挑了挑,沒說話,只站起來,將一只發冠給了他,“早上在庫房找到的,給你吧。”
刕晴牙當場就用上了,然后站起來,對著廊下的池水照了照,“夫人,好看嗎?”
折霜坦誠的點頭,“很好看。”
這麼一張臉,配什麼都是好看的。
兩人沿著游廊慢慢的走,這已經為了他們的日常。
秦媽媽就守在游廊口,見了兩人來,連忙道了一句:“夫人,馬車都準備好了,雖還下著雨,但雨不大,能走。”
折霜嗯了一句,道:“待會回去的時候,就讓秦雨陪著刕晴牙去荔枝巷子里面吧。”
秦媽媽哎了一聲,心中縱然有不滿刕晴牙的地方,但是夫人發話了,也不敢多說什麼。
于是馬車在城中分開,一輛駛向了文遠候府,一輛駛向了荔枝巷子。
折霜下了馬車,陸琴之和陸明之就來了。
兩人嘰嘰喳喳的圍著折霜說話。
“怎麼句敢貪銀子,嫂嫂,你怎麼理他了?”
折霜笑的,“送了。”
道:“有什麼事,給朝廷就好。”
然后問陸明之,“最近事多,沒有去考校你,可有落下功課?”
陸明之搖頭,“嫂嫂,我都溫習過了,沒有什麼不會的。”
折霜便隨意的了他幾篇文章,見他答的好,滿意的道:“看來你花費了不的功夫。”
陸明之就不好意思的腦袋,“嫂嫂說過,我雖然不甚聰慧,但是可以努力,只要堅持做下去,肯定能打敗那些有天賦卻半路放棄的。”
折霜點頭,“你能這般想,便是難得的。”
又去問陸琴之,“可有認真拉弓箭?”
陸琴之:“有的,每天都在練習。”
挨在嫂嫂的上,道:“今日早上,隔壁街的莫家大夫人還送了帖子來,說是想約你出門去看戲。”
陸琴之好奇的道:“嫂嫂,怎麼突然跟你好了?”
折霜就笑著道:“許是境遇相同?說了幾句話,便覺得能談的來,便約好了日后一起多走走。”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陸琴之覺得那位莫夫人更加可憐。
“聽聞莫家大爺還在找那個男人呢。”
孩子們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是京都的爺姑娘們,鬼鬼的。
陸明之跟陸琴之兩人流信息。
“我聽威遠候家的老三跟我說,莫家大爺以前就去過小倌館。”
“我也聽聞了,今日還跟阿娘說,以后給我找夫婿,可得打聽好了。”
陸明之:“……”
你才十歲呢,就說這個,不合適吧?
陸琴之卻嘆息道:“其實打聽也沒用,你們看大哥哥,多老實的人啊,結果婚了就變壞了。”
陸明之便去看折霜的臉,見沒有什麼變化,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又看陸琴之,無聲的張:不要掃興。
陸琴之就撇撇,哼了一聲。
折霜看著好笑,覺得兩個孩子之前好像也沒有如此親,這段日子不常在家,他們好像玩去一塊了。
于是便道:“你們晚間便在這里用膳吧,我讓人去跟母親說。”
兩孩子就高興的直點頭。
“好啊,很久沒有跟嫂嫂一起了。”
秦媽媽在外面聽的歡喜,然后親自去陸夫人的院子里面,誰知道剛進去,就聽見有人在那里哭哭啼啼。
是那個柳姨娘!
秦媽媽不甚高興,卻礙于主仆,只低頭道:“二爺跟三姑娘都想念夫人的,說是要留下來用膳,夫認便讓老奴來稟您。”
陸夫人正被柳姨娘哭的煩,聞言道:“此種小事,不用來回我。”
秦媽媽便又道:“三姑娘還說承恩候家的大夫人送來了拜帖,夫人覺得不好駁了的面子,便應了,明日應要去城西的梨園一趟,問夫人您要不要一起?”
陸夫人不喜歡聽戲。咿咿呀呀的,一點兒都不痛快。倒是折霜喜歡聽,陪著一些老封君們總是聽得歡歡喜喜。
陸夫人就道:“讓自己去吧。”
再說了,去做什麼呢?兩個小媳婦說自己丈夫養外室,這個婆婆在旁邊教育們嗎?
不是那麼一回事。
等秦媽媽走了,柳姨娘才敢繼續哭。
捧著肚子,道:“夫人,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妾也不會求到您跟前來。您也知道,靜竹軒那邊跟仆人房連在一塊了,昨兒個晚上,他們不知因什麼吵了起來,鬧了大半宿,妾便是要跟著一起罪,半夜里還輾轉反側不能睡——夫人,妾罪不要,但是妾肚子里的孩子——”
又是老腔調,總拿孩子出來說,但是陸夫人覺得,若不是看著肚里孩子的面上,便可以將掃地出門了。
本就是為了孩子,自己才如此對折霜忍氣吞聲,一個婆婆不像婆婆,兒子也才活了個笑話。
如今,要是孩子出了什麼事,那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想來想去,倒是覺得柳姨娘說的有道理。
便忍了忍,厭惡的看了柳姨娘一眼,最終還是道:“既然如此,你就暫時住在我這里的廂房里吧。”
柳姨娘本以為這次也是無果而終,誰知道真求了,歡天喜地的回去帶著丫鬟婆子搬東西。消息傳到折霜那邊,真正的讓折霜再次驚嘆一句陸夫人的智慧。
就不怕自己去駁了的臉面麼?
折霜笑起來,嘆氣道:“怎麼之前沒看出來,這對母子如此的蠢笨。”
將從莊子里帶回來的木雕一件件的擺在多寶閣上,然后看著上面的木雕道:“秦媽媽,你親自去將昨晚上鬧事的人發賣了。”
秦媽媽點頭,即刻領命而去。
一群蠢笨的東西,竟被個姨娘挑撥起來。
府里要發賣人,自然要通過陸夫人,這廂剛將柳姨娘接到廂房,那廂折霜就要發賣奴婢,當真是一點兒臉面都不給留,陸夫人氣的腦袋發暈,然后拉著回家的陸遠之道:“你那個媳婦,真要整治整治了。”
陸遠之卻喪氣的道:“阿娘,你就別惹阿霜生氣了,不然苦的還是我。”
這幾日他去太學院里面,都會到別人的調笑,說他被妻子打了,這才告假。這事還是阿霜在陛下的面前說的,他否認不得,實實在在的遭了好幾日的屈辱。
陸遠之就嘆氣,“況且,這幾日大兄就要從云州回來了,我還是老實些好。”
他說的大兄是折霜的兄長折霖。
折霖一直都在云州那邊帶兵打仗,得封戍邊大將軍。
他道:“半年前大婚,他本是要回來的,誰知道大秦跟金國起了沖突,這才耽誤了。如今回京,兒子卻帶了個外室回家,阿娘,你想想大兄自小對阿霜的寵,再想想他的脾氣——這些日子,咱們都彼此消停些吧。”
他甚至還有些埋怨陸夫人和柳柳,“這種時候,還換什麼屋子,左右不是你們挨打?”
陸夫人就氣的不行,但是到底害怕,晚間等文遠候回家,就問他折霖的事,誰知道文遠候聽聞將柳柳挪到了廂房,大怒道:“蠢婦!”
哪里有將兒子的妾室挪到自己的宅子里養的。
于是憤然離去,去陸明之姨娘那里休息去了。
陸夫人:“……”
實在是搞不懂了,為什麼事變了這模樣!
第二天折霜要出門的時候,陸夫人就試探的派了陸媽媽來示好,結果折霜卻坐在馬車,面都沒見陸媽媽,直接讓秦向趕著馬車出門,陸夫人這才覺到事的嚴重。
眼淚連連,委屈的道:“阿霜實在是太囂張了,我這哪里有做婆母的架勢,不如給做媳婦吧。”
心中倒是生出了一份怨懟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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