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幾位長輩,在下不才,書讀得不多,只識得幾個字,絕不會干涉妻子的事業,不過我琴棋書畫雖難登大雅之堂,但在鍋臺灶爐上倒是頗為擅長,為妻子洗手作羹湯自是不在話下,挽發描眉小有心得,日后閨房.趣也能哄妻子開心……”
江臨淵和陸嬰在旁聽得目瞪口呆。
這人……這人不是修仙的,本職就是奔著當人家贅婿去的吧!
謝無歧這麼一說,明家長輩對他甚是滿意,又讓同樣來走個流程競爭一下贅婿名額的另外三人上來自我介紹。
江臨淵:“詩書禮樂……略通,劍,還行,廚房……從沒進過。”
陸嬰:“我劍也不錯,不過我對你們家大小姐沒興趣,來湊數的而已。”
方應許:“……沒特長,花錢算特長嗎?”
明家長輩:……
有了這三人作對比,謝無歧頓時穎而出,了長輩們眼中守男德賢惠持家的最佳贅婿。
“沈小姐覺得如何?”
明小姐今日似乎去下面查賬了,沒自己來,便讓沈黛以的名義幫選人,算是在長輩們面前過個明路。
沈黛本以為肯定行不通,沒想到這群長輩卻一副習慣了的模樣,很自然地接了新娘讓別人替隨便選個新郎這件事。
“還、還行?”
那就是可以。
于是明家當即就讓繡娘來給謝無歧量尺寸改服,仆役們也十分有眼地改口稱呼姑爺。
……沈黛只覺得這家人都對親這等大事,敷衍到了一種離譜的程度。
這邊明家為大婚準備了兩日,那邊明鶴溪查賬忙得不開。
沈黛等人這兩日也在太瑯城中調查了幾圈,就近拜訪了有新郎新娘失蹤猝死的幾戶人家。
這幾家的說法相同,都是在房花燭夜的當晚,新娘無故失蹤,新郎隔日猝死。
“……所以你們查了兩日,城中都沒有什麼異樣?”
親前夜,謝無歧一邊倚在塌邊吃葡萄,一邊聽奔波了整整兩天的眾人講述他們的調查結果。
沈黛:“除了辦喜事的店鋪生意寥落,別的什麼異樣都沒有,城中各一妖氣鬼氣都無,可想見并非是鬼怪作祟。”
“不是妖,不是鬼……”謝無歧慢條斯理地將葡萄剝在小碗里,“那邊只有兩種可能,魔族,或者是魘族。”
一邊遠遠靠墻站著,不與謝無歧等人為伍的陸嬰嗤笑一聲:
“你說什麼夢話呢?魔族和魘族早就被修真界的前輩鎮,余下那些雜魚不知道都在什麼里茍活,還敢出來堂而皇之的興風作浪?”
沈黛心說,你前世就是死于這些雜魚之手,連死了也不瞑目呢。
江臨淵也半信半疑:
“這個可能不大,太瑯城不是什麼邊陲小鎮,若真有魔族魘族,統管這片地界的宗門不會毫無察覺。”
謝無歧剝完葡萄,一旁仆役立刻遞上凈手帕子,他了手,將剝好的一碗葡萄往沈黛的方向推了推。
沈黛微怔。
“那你說,在太瑯城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謝無歧挑釁一般地問。
江臨淵和陸嬰不說話了。
“你愣著干什麼,不吃葡萄?”謝無歧見沈黛不拿,又往的方向推了推。
“不是,吃的。”
沈黛頗有些寵若驚,捻起一顆剝好的葡萄嘗了嘗。
謝無歧托著腮問:“甜嗎?”
“甜的。”沈黛抿出一個笑,又問方應許,“方師兄要吃嗎?”
“你方師兄潔癖,別人剝的他都嫌臟,你自己吃就行。”
方應許翻了個白眼,沒理謝無歧,只說:
“既然查不出什麼,便只有等明日大婚,我們提高警惕,見機行事了。”
“……嗯。”
江臨淵瞥了一眼已無融那邊的沈黛,眉頭深深蹙著,似想說什麼,但又覺得還不是時候,便咽了回去。
陸嬰見了那邊三人言談親,比他們更像是同門師兄妹,也不知為何心里不爽,事一談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門。
翌日清晨,明府門口便放起了鞭炮,家中張燈結彩,紅綢如云,一片喜慶景象。
然而街坊四鄰見了,卻仿佛白日見鬼一般,全都閉門謝客。
周圍擺攤小販,更是馬不停蹄地扛著推車跑路。
然而明鶴溪卻仿佛全然看不見大家避之不及的模樣,依然站在門口迎接賓客,可惜除了明家自己人,還有兩三個宗族那邊派來的長輩,原定邀請的客人們幾乎都不敢上門。
院子里擺了二十多桌,連五分之一都坐不滿,這婚宴一時間有些氣氛尷尬。
但明鶴溪并不在意,本就不是正經結婚,明家產業到手就行,誰在乎客人來不來?
“吃吧,這是我家廚子的拿手菜。”
明鶴溪還氣定神閑地給沈黛夾了一筷子菜,心理素質比他們還好。
不過晚宴之后,新娘子就從明鶴溪換沈黛了。
方應許給沈黛外貌上施了個障眼法,腳下踩了一雙特制的木屐拔高個子,有擺遮掩倒也看不出來。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窗外便是方應許扮做小廝在外策應,江臨淵他們三人留在明鶴溪邊保護。
房龍燭噼里啪啦燒著,謝無歧懶散隨意地靠倚在床榻上,他難得穿這樣招搖的一紅,更顯得他五俊,好在他眉眼間有種年鋒芒,才得住這樣的艷。
“自然是等了,這一夜,必然是會有異的。”
沈黛聞言點點頭,又忽的想到什麼:“那我們就這樣坐著干等?”
謝無歧驀然抬頭看,半響,他似笑非笑地問:
“不坐著干等,你還想做什麼?”
窗戶被方應許用劍柄推開一條隙,臉沉的方應許幽幽道:
“謝無歧,我們這是在除祟,別借機欺負沈師妹啊。”
沈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后才回過神。
房花燭夜,不坐著干等,那就自然只有房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沈黛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演戲,得要演全套,否則若是被魘族看出我們是假的,今晚豈不是白等了?”
“哦——”
謝無歧意味深長地慨一句。
“那來吧。”
謝無歧表坦然,沈黛倒不知為何有些別扭起來。
按下這點古怪的緒,按照前兩日打聽來的步驟依次進行。
“先是杯酒——”
謝無歧與方應許兩人仔細查看了酒杯,酒中無毒,兩人這才讓酒了。
“再是同心結發——”
沈黛拿著剪子,隨意剪了幾,十分湊合地將兩人的頭發塞進一個荷包里。
謝無歧倒是拿著那荷包端詳許久,似乎覺得還漂亮,隨手收進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最后是剪燭。”
這是房前的最后一個儀式,剪燭是為了讓龍燭燃得更加長久,若能燃到天明,寓意新人可以白頭到老,恩不離。
前面的步驟都沒有什麼出現什麼異樣,沈黛還以為自己是多此一舉了,正要隨意剪一刀走完流程,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謝無歧也從床上坐起。
“不對。”
兩人幾乎是同時捂住口鼻,后退一大步。
這龍燭的味道不對!
龍燭已在屋燃了足足一個時辰,沒有任何能令人察覺的異香。
若非沈黛剪燭時湊近撥,本不會嗅到這一不屬于蠟燭和香料的味道。
但現在反應過來已經太晚,沈黛眼前一黑,腳下仿佛踩空,驟然跌一個未知的空間——
*
耳畔嗩吶聲突兀響起,吹的是迎親曲,嘹亮熱鬧,喜氣盈盈。
沈黛發現自己似乎是坐在一個狹小的轎子里,晚風吹紅轎簾子,可見外面月黑風高下,四周飄著黃紙漫天。
既是紅事。
也是白事。
沈黛忽然想起來,這是剛剛穿書來時的那一夜,被人糊里糊涂地送上花轎,等反應過來時,一群舉著火把的人已經將摁進了四四方方的棺材里。
掙扎著想要起,卻到旁冰涼的尸,頓時頭皮發麻,起了一的皮疙瘩。
“百年恩雙心結,千里姻緣一線牽。”
“應是三生緣夙定,漫教相敬竟如賓。”
伴隨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賀喜聲,眼前的一切線都被剝奪。
咚咚咚。
是棺材釘一個一個沒的聲音。
“合棺——”
“大吉大利——”
黑暗吞沒一切,卻放大了人所有敏銳覺。
沈黛知道自己在撞棺材板。
那時怕極了,像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撞,發現自己只是個五歲的小孩子,是絕無可能撞開的,又愣住,旋即開始大聲哭嚎。
一開始還不敢大聲哭,怕邊那冰冷的尸突然詐尸。
可在黑暗狹小的棺材里關得太久,又覺得,詐尸也好,總之不要讓一個人在這里憋屈又恐怖的死掉。
但這一次,旁的尸就真的只是一冰冷的尸。
沈黛覺得自己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漫長得哭累了,撞累了,就連指甲也在棺材蓋上磨得模糊,心中陡然生出一極大的怨氣。
——為什麼要遭這種事?
——為什麼總是這樣倒霉?
——為什麼每一次別人就不會遇見這樣倒霉的事?
沈黛仿佛被一種黏稠的怨恨拉扯著往下墜落,不風包裹著的所有想法,令除此之外再沒有余地去思考別的。
怨恨。
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一切織著不斷發酵,蠶食著所有的思想。
在這種瘋狂的下墜之中,沈黛似乎察覺到自己已經快要及最深的底端——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木頭被人生生掰斷的靜。
“沈黛——!!!”
這一聲,讓墜深淵即將窒息的沈黛,仿佛浮出水面,驟然呼吸到了一大口空氣。
棺材被人掀開。
月映了進來。
“沈黛!醒醒!你沒事吧!你清醒一點,這里是魘族制造的夢境!”
“咳咳咳咳——”
沈黛猛烈咳嗽了幾聲,腦中一陣缺氧的嗡鳴,半天才緩過氣。
“你說,什麼?”
謝無歧也沒想到魘族竟如此狡詐。
為了不讓人發現,對方沒有直接顯出真引人夢,而是將自己的發融蠟燭燭芯,發燃燒時散發的氣味也可作為介,織造幻境。
“這里只是你記憶中防備最薄弱的地方,魘族的一縷神魂侵你的識海,通過蠶食你的恐懼和憤怒壯大自己,從而占據你的,吞噬你的修為,將你由而外的啃食干凈。”
謝無歧說到一半,看到沈黛臉比剛才更差,還以為是在害怕,又轉而道:
“不過魘族高攻低防,一旦被察覺,也不難鏟除,只要……”
“只要拔除夢境之中的,引起我心境搖的核心所在,就可以了,對吧。”
沈黛對此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前世,就是死于魘族之手。
環顧四周,果然是當初記憶里的模樣,當初就是因為被釘棺材留下的影太深,才想著自己必須要去純陵十三宗,必須修仙,否則在這個世界必死無疑。
“……對。”
謝無歧忽而有些心虛。
畢竟眼前這荒野墳冢,合葬棺材,也是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若說沈黛要拔除的,那就只有——
“謝師兄,我還沒問你呢,魘族侵修士的識海,復刻記憶織出幻境……你又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幻境之中呢?”
謝無歧一僵,剛要胡扯一個借口,卻見那烏發紅嫁的小姑娘反應過來,從棺材里幽幽爬出,手揪住謝無歧的擺袖子。
“還有,你為什麼也穿著喜服?”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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