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幾乎是一戰名。
所有當日親眼目睹了沈黛一力破諸魔圣殺陣的人,都絕不會忘記那驚心魄的一幕。
十五歲。
金丹期劍意!
若如懷禎一樣,一出世便是天下皆知的年天才也就罷了,但從前這位純陵的小師姐,卻是出了名的四靈,當初以這樣的資質在宗門大比上取得了第五名的績,還轟一時。
可在神仙塚一役中,金丹被碎,修為全無,據說閉關之時,仙門五首各家都派人送去了流水一樣的靈丹仙草助修行,然而東西送了,卻只不過是帶著憐憫的彌補而已。
……畢竟再是舉世難得的靈丹妙藥,也只是錦上添花,無法彌補那顆碎掉的金丹。
但誰也沒想到,沈黛閉關不到兩年的時間,不僅補上了那顆金丹,甚至還轉修劍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領悟劍意,不輸給任何一個劍宗的弟子。
這樣的天賦。
這樣的實力。
這是僅僅在閬風巔修習兩年就能達到的進步嗎?
于是第二日蘭越前來真武堂上課的時候,忽然覺得學生們的熱大大提高,一副知識的迫切眼神。
他揣著手在上面笑瞇瞇道:
“今日大家似乎都特別有神啊,是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甜會說話的弟子當即就答:
“開心的事就是上蘭越仙尊的課!”
蘭越仙尊眼尾彎彎:“是嗎?這麼喜歡上我的課,怎麼每次教你的劍法都記不住?”
真武堂里不弟子都被逗笑。
昆吾道宮的弟子的確都喜歡上蘭越的課。
他待人親切溫和,從不拿架子,上課也不會因為學生總是學不會東西而責罰,并且教的那些仙訣符箓劍法都深淺出,哪怕是最笨的弟子也能在他的課上有所收獲。
雖然他并非仙門五首的大能,也無人知道他的來歷,但昆吾道宮的弟子都對這位蘭越仙尊十分尊敬。
可以說,謝無歧能夠被昆吾道宮的眾多弟子接,一定程度上也是背靠蘭越這顆大樹。
如今眾人見蘭越的弟子,不僅謝無歧和方應許修為高深,傲視無數同齡人,就連曾拜師純陵十三宗門下的沈黛也突飛猛進,大家更加確定閬風巔一定是有什麼獨門法。
所以他們不像別的宗門那樣大量招收弟子,只收三個,三個卻都很不一般。
有大膽的學生舉手提問:
“蘭越仙尊,弟子冒昧,想問問閬風巔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心法,就是學了之后修為可以突飛猛進的那種啊?”
他問出了大家的心聲,所有人都目炯炯地盯著蘭越。
“你們沒有嗎?”回答這個問題的卻不是蘭越,而是一旁撐著頭似笑非笑的謝無歧,“修為突飛猛進,不就是那種找個屬合適的同道,然后兩個人一起修的那種……”
聽懂他話的男弟子和弟子們都了然地哦了長長一聲。
修真界不太在意這些被凡人避諱的話題,雙修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種比較特別的修煉方法而已。
唯有沈黛慢半拍,好像謝無歧說了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梗,但只有不知道。
于是好奇問:
“這是什麼?為什麼我沒聽說過?”
謝無歧偏頭看,漆黑長眸里映著一點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不知道?你以前不是還說……”
蘭越抄起桌上一疊紙,不輕不重地拍在謝無歧頭頂。
“課堂嚴肅,莫要胡言。”
警告完謝無歧之后,蘭越才對其他人道:
“閬風巔沒有這種心法,不只閬風巔沒有,只要是正道宗門,都不會有這種東西。”
有人不信,追問:“那為何沈黛師妹的修為提升得如此之快?昨日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呢。”
蘭越昨日回了閬風巔,還不太清楚沈黛第一天來昆吾道宮里發生了什麼。
見他不知,真武堂的弟子們嘰嘰喳喳,給他聲并茂地學了一遍昨日在衡虛仙尊課上發生的事。
尤其是沈黛的那兩句““都是我師尊教得好”“就算不用九曲伏魔陣,這諸魔圣殺,我一樣能破”。
那個模仿的弟子學了七像,雖然大家并不是嘲笑,不如說其實還有些敬佩,但還是很不好意思把臉埋進掌心里,恨不得藏桌子底下。
蘭越聽完之后掩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揣著手坐回最上首的書案前,“不過,我可不敢居功,你們想要的那種一日千里的修煉心法我不會,黛黛之所以能短時間進步這麼快,是因為本就是天生仙骨。”
江臨淵和宋月桃兩人都愕然抬眸。
其余人就更不用說,真武堂一片羨慕之聲。
“原來是這樣嗎?”
“天生仙骨這也太讓人羨慕了,怪不得這麼快就修到了金丹期。”
“真好啊,我也想要這樣的天賦。”
眾人議論紛紛,江臨淵卻仍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若真是天生仙骨,為何這麼多年在純陵都無人發現,難道師尊就沒有……”
“不知道也不奇怪。”宋月桃忽然開口,語調輕中帶著幾分淡淡愁緒,“畢竟在紫府宮,師尊最用心培養的弟子只有你和二師兄,對四靈的黛黛,就沒有那麼上心了,對吧?”
江臨淵無法反駁。
上面的蘭越掃視底下議論紛紛的弟子們,邊含笑,又不疾不徐的繼續說:
“雖是天生仙骨,但想要這麼短的時間晉升至金丹期,也不是那麼簡單。”
有人不信,反駁道:
“這樣的天賦,就是隨便修修也能躺著晉升吧。”
蘭越笑著搖頭。
“并非我在吹噓,是從不睡覺這一點,就很有人能辦到。”
“不、不睡覺!?”
怎麼可能,就算不會困,但神不需要放松嗎?
眾人朝沈黛投去視線,仿佛在看一個怪。
“若真有你們所說的,能讓修為一日千里的訣,那就是專注、堅持、自律和能吃苦,你們只看到如今風,但風之下,是業火雷電淬煉的魄,和集得沒有息之時的切磋練習。”
“如此,每一個有所就的修士亦然。”
蘭越說到此,沒有再多言。
“閑話就說到這里,今日要講的東西還多,收收心,開始上課了。”
然而這一節課,后面半節課江臨淵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沈黛是天生仙骨。
然而,在純陵十三宗八年,卻無一人發現。
江臨淵一直覺得純陵待或許不夠有人味,但于公理上卻無虧待之。
以當初四靈的天資,放在其他仙門五首中,或許只能做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努力一些,可以為晉升門弟子,但能被長老選中為親傳弟子的概率微乎其微。
拜衡虛仙尊門下,純陵數千弟子都要喊一聲小師姐,他放權給,讓管束紫府宮的弟子,更覺得是對的倚重。
但他們卻連沈黛是天生仙骨這件事都沒發現。
若早點發現,八年時間,或許早就突破金丹,晉升元嬰都不是不可能。
……是純陵耽誤了。
……是他們,從未重視過。
蘭越的課堂結束了。
江臨淵恍恍惚惚從真武堂走了出去,見那些弟子圍在沈黛的邊。
他們聽說現在還不會劍,都大驚失,十分熱踴躍的要教劍。
回雪劍已破破爛爛,謝無歧便將自己的本命靈劍借給沈黛踩,劍不過離地一尺,沈黛巍巍地踩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地死死拉著他的手:
“不行,我不行,我要下來!”
謝無歧忍著笑意:“怎麼不行?平日我帶你劍,也沒見你害怕啊。”
“那不一樣!”
作為一個腳踏實地拳拳到的修,沈黛對這種需要自己控并且很不穩定的東西非常沒有安全。
“下次、下次再說吧,這次就算了,下次等我做好準備……”
“劍還需要做什麼準備,懷禎,你幾歲會劍的?”
一旁圍觀的懷禎老老實實答:“梵音禪宗不劍,不過我的法是個葫蘆,我是五歲學會的。”
謝無歧聞言轉頭道:“你看!人家懷禎五歲就會葫蘆了,同樣是年天才,你可是我們閬風巔的驕傲,總不能輸給梵音禪宗的神吧?”
沈黛聞言神一凜。
閬風巔的驕傲。
不能輸。
仿佛輸了什麼神奇的碼,沈黛頓時定下心神,也不說下次再試了,凝神屏息地專注在劍上。
江臨淵看著松開拉著謝無歧的那只手。
看著方應許昂著頭在底下護著,生怕沈黛從劍上摔下來。
看著蘭越在不遠噙著笑意默默注視。
普通人學劍總要狠狠摔上幾次才能靈活自如地用靈力控,但沈黛卻很聰明,一次都沒有摔。
其實一直都很聰明。
“黛黛看上去,好像過得很開心。”宋月桃悠悠開口,“在純陵的時候,我從未見笑過這麼多次。”
江臨淵顯然也發現了。
他想讓沈黛擔的那些責任,想給的重視,其實并不想要。
想要的,不過是這樣能有關心的師尊和師兄,能在修仙一途上一心一意地走下去。
什麼名利地位,從不在意。
江臨淵閉上眼,神冷漠:
“你沒來純陵的時候,一樣過得很開心。”
若是從前,江臨淵絕不會對宋月桃說這樣重的話。
他待宋月桃,和對待別的師弟其實沒什麼兩樣,不過因為是孩子,所以要更關切幾分。
但自從陸嬰失蹤之后,一切便不一樣了。
陸嬰前去常山除祟之前,曾私底下與他說過,若他此去出了什麼意外,不用懷疑,一定是宋月桃的手,還要他務必趁機找到宋月桃的破綻。
他本以為陸嬰是胡說八道,沒想到他去了常山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那邊真傳出了他失蹤的消息,江臨淵這才重視起來。
誰料之后重羽族便找上純陵,說宋月桃很有可能是重羽族之人。
海十洲三島,無人不知重羽族當年為護修真界而仙脈斷絕的慘烈,要說重羽族人有別的什麼陋習或許有人會信,但要說重羽族與魔族勾連,對修真界不利,這絕無可能。
江臨淵知道自己此時出言懷疑宋月桃無人會信,便只能按下不表。
更何況不久之后,宋月桃還在思過崖撞見他魔一幕——
若非江臨淵及時回神,那時的宋月桃差一點就被他斬殺于劍下。
回過神來,茫茫風雪中,對他輕笑,是一貫的溫婉無害的模樣,然而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讓江臨淵戰栗不已。
“大師兄,你這樣,是因為黛黛嗎?”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是純陵紫府宮的大師兄,也是我的師兄,往日你護著我,我自然也會護著你。”
明明說著溫的話,江臨淵卻徹骨生寒。
“原來是因為我來了純陵,所以黛黛才不開心。”
宋月桃并未被江臨淵那句話刺傷,只是著沈黛那邊輕輕笑道:
“那為何黛黛現在還能同我說幾句話,見師尊和師兄,卻連一句話也不愿意多說呢?”
江臨淵眸冷凝,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寒冷刺骨的冰渣:
“——你究竟想做什麼?”
宋月桃卻不解地看著他:
“師兄為何這樣問?我如今才剛剛筑基,這個年齡才筑基,此生在修為上都不會有大作為了,難道師兄真的相信那些傳言,認為我是什麼魔族嗎?更何皓胥仙君已經證實過,我的的確確是重羽族之人,我有什麼理由向著魔族呢?”
江臨淵又一滯。
那邊的沈黛并沒注意到江臨淵和宋月桃的對話,正哆哆嗦嗦地劍,好不容易將高度從只比謝無歧高高一點,升到大約有真武堂屋檐那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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