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后,謝無歧睜眼:
“睡不著。”
“你眼下那烏青,沒個七八天不睡是不會有的,怎麼會睡不著?”
床邊紗幔被風吹,帶著憂慮的眼眸在紗幔后若若現。
謝無歧怎麼能告訴,在十方繪卷上給重霄君保管之前,他曾又進去過一次。
他修習十方之的確頗有些天賦,第一次就能準確的將伽嵐君關進他此生最不想回憶的過往,所以第二次去往前世的方位,他也沒有一偏移。
只不過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前世的自己,而是前世的沈黛。
他看到五歲的沈黛,跌跌撞撞爬上純陵,五歲的小孩孤一人,夜了不敢隨便睡在樹林里,只能爬到樹上,一團,像一只無家可歸的鳥,又可又可憐。
他還看到睡的小孩一頭從樹上栽下,痛得淚眼汪汪,又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想要靠在樹下將就睡會兒,最后被山里野狼嚎嚇得一哆嗦,馬不停蹄地爬回了樹上,后半夜都不敢閉眼。
謝無歧的笑容忽然就散去了。
他看著一個孤獨的修煉,孤獨的吃飯,機械地重復著日復一日的生活。
時間在旁人眼中流淌得那麼慢,慢得連等下課的時間都那麼長,但對于沈黛而言,只屬于一個人的時間過得太快,閉目定不過一瞬,好幾個月便飛快過去。
閉關前還于熱期的師兄,待他出關早就換了七八個熱對象,好不容易跟上師姐們的話題,等閉關出來又聽不懂們在聊什麼了。
的天賦那麼普通,運氣又那麼差,想要比旁人做得更好,總要犧牲些什麼。
于是沈黛犧牲了所有的際時間。
在旁人眼中,就是那個寡言語又孤僻古板的小師姐,有一個人跳出來說欺負宋月桃,那些本不了解的弟子們便信以為真,一邊附和著“原來如此”“原來是這種人啊”,一邊不再與往來。
沒有人去深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小姑娘就這樣孤獨地、寂寞地長大。
還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默默做事,就算不與人爭辯,別人也會知道那些流言說的都是假的。
但怎麼會呢。
唯一被人看見的那一天,是用生命換來的。
活祭陣邪魔肆,撕咬著的骨骼,發出可怖的咯咯聲。
直到謝無歧離開十方繪卷,只要他一閉眼,夢魘中就會出現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哪怕后來他已不忍再看,耳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響起那個聲音。
咯咯咯。
咔咔咔。
是人骨斷裂的聲音,是牙齒碾碎脈絡的聲音。
“我睡不著。”
謝無歧微微側頭,半垂的眼尾帶著倦意,但他卻很清醒,視線穿過重重紗帳,落在朦朧影上。
“夢里太吵了,我睡不著。”
沈黛隔著紗帳,看不清他的神,但直覺卻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
于是沉默半響,忽然起開紗幔,掀起被角,很自然地在謝無歧枕邊躺下。
的枕頭凹陷一角,謝無歧雙眸微微收。
然近在咫尺的眼眸卻純澈明亮,一眨不眨地著他:
“這樣能睡著嗎?”
“……”
這不更睡不著了嗎。
沈黛又將手放錦被中,握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腕間的脈搏上。
心臟的起伏順著他微涼的指尖,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的傳遞給了他。
“這樣呢?”
的呼吸溫熱,聲音輕輕的,倒也不是孩撒的語調,甚至清醒得過分,卻有一種溫的堅定。
“阿歧。”
那雙眼好似一眼就能他心底。
“我沒有死,你也沒有害死我,我就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呢。”
沈黛說著,又挪了挪腦袋,要離他更近些,好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的手指了他的臉。
“你看,我的溫還這麼熱,我還是兩只胳膊兩條,腦袋也好好地待在肩膀上……”
“別說了。”
謝無歧將扣懷中,打斷了剩下的話。
他聲音很低,帶著點沙啞沉悶。
“你這樣說,只會讓我更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說完他又自嘲:
“不過事實已,我本就是個混賬人,做了許多混賬事,縱死后下地獄,恐怕地獄都不收我這樣的惡鬼。”
攔住的長臂收得很,像是要將嵌里一樣。
沈黛平日只見過謝無歧溫和模樣,鮮見他用如此強的一面對自己。
倒是并沒有毫危機,只覺得他整個人都彌漫著一種又喪又厭世,好像掉進了沼澤,卻連掙扎一下都懶得的頹廢。
借自己給他抱一下,比他一個人難過要好。
“不至于不收你吧。”沈黛認真道,“我覺得你這樣殺氣騰騰的,閻王應該都會搶著收你當小弟。”
謝無歧一愣,黑沉沉的眼里漫出笑意,終于映出一點。
“這話跟誰學的?我怎麼覺得有點像是我會說的話?”
“就是跟你學的。”沈黛理直氣壯,“因為近墨者黑。”
燭火噼啪燃燒,被窗欞吹來的風吹得搖曳。
溫干凈的側臉被燭火映亮,忽然就讓謝無歧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他抬手覆上臉頰,略有些糲的指腹緩緩挲,忽然嘆息一聲:
“要是當時我從那場冥婚醒來以后,也帶你走就好了。”
謝無歧如今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副棺材里,說起來還與伽嵐君有關。
幾十年前,尚且年的伽嵐君學會的第一個,就是為了救下那時被發瘋的魔君快折磨死的姐姐。
可惜他晚了一步,學時,伽嵐君沒救下姐姐,只剩下一個出生沒多久的謝無歧。
而就在謝無歧也要被瘋爹殺了時,伽嵐君凝聚起他的殘魂,將他魂魄移了一個與他生辰相同、且剛死不久的男孩上。
伽嵐君生來靈脈斷絕,做不了魔修,也做不了正道修士,只能修習偏門,而他救下謝無歧,倒也不是因為什麼脈親,純粹只是因他姐姐之死,讓他明白了力量的重要。
謝無歧生而為魔,換一也依然天賦異稟。
伽嵐君那時便打定主意,要將謝無歧制造世間最可怕的武,供他驅使,令十洲皆臣服于他。
這個計劃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并不知道謝無歧的魂魄會融誰的,等伽嵐君費勁心力找到換了個殼子的謝無歧時,卻晚了一步,被蘭越帶回了閬風巔。
——命運真是奇妙。
若蘭越晚一步,他便會被伽嵐君帶回北宗魔域,為他的傀儡武。
而他若臨時起意,醒來后順便也帶走那個與他同棺而臥的小姑娘,沈黛也就不會拜純陵十三宗。
跟著他雖然也會吃一些苦,但也會很快遇上蘭越,他們會一起拜閬風巔,一起練劍,一起看閬風巔日升月落,花開花敗。
師門一心,總好過獨自一人在純陵盡蹉跎。
想到這里,謝無歧眸似月下深潭,漾開無盡漣漪。
他一遍一遍,在沈黛耳邊道:
“要是我能更早一點來找你就好了。”
“要是前世在純陵山門遇見你的時候,也能站出來保護你就好了。”
“是我的錯。”
“是我讓你等了太久,是我……害你經歷了那麼可怕的事。”
就好像一個人再如何將自己全副武裝,裝進一刀槍不的鎧甲里,只留下一隙,沈黛以為自己已經無堅不摧,旁人也這樣以為,但就是有人能一眼看穿那唯一的弱點,讓嚴嚴實實的武裝都顯得毫無用。
沈黛原本早已不覺得自己委屈,但謝無歧這樣一說,仔細一想,好像又確實有點委屈。
“確實。”的聲音隔著料,有些沉悶,“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啊。”
謝無歧便一下一下地拂過背脊,像在安小孩子。
“怪我。”
“是怪你。”
“嗯,我的錯。”
他越是縱容,就越是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是來安謝無歧的,沒想到安來安去,倒是先哭了起來。
謝無歧無奈地給眼淚:
“黛黛,沒有孩子像你這樣哭的,你怎麼連哭都不會哭出聲呢。”
“我不知道。”
沈黛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著他,眼淚吧嗒吧嗒掉,謝無歧都來不及。
“沒人教我怎麼哭,哭又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不會有人像他這樣給眼淚,也不會有人像謝無歧這樣,好像就連的眼淚也是珍珠玉石,需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落下便要在地上碎了。
所以就算哭,也是自己一個人藏好了,不讓別人看見,更不能讓人聽見。
謝無歧嘆息一聲,吻在漉漉的眼睫上,將抖的眼淚也一并含.。
“黛黛,你要知道,沒有人哭是為了解決問題。”
鼻尖好似有清冽淡香繚繞,驅散了那些苦的回憶。
他擁住,像逆風擁住一團忽明忽暗的火。
沈黛聞言一怔,好像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論調,想要反駁,卻又有些無從反駁。
“那你呢?”反問,“你為什麼不哭?”
謝無歧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我沒資格。”
前世今生,他殺了太多的人,一閉上眼,那些他前世殺過的人便會涌上他腦海,嘶吼著讓他償命。
而他只能無聲地看著他們。
想要辯駁,無從辯駁,只能任他們向自己索命。
“阿歧。”
懷里的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
“師尊那日同我說,你的名字是他給你起的。”
謝無歧很輕地應了一聲。
他從荒冢醒來,墓碑上雖有姓名,他看著卻覺得陌生,不覺得自己那個名字。
后來十洲漂泊,名字隨口胡謅,也沒有一個正經名字。
是拜閬風巔門下那日,蘭越替他卜了一掛,沉默許久,才轉對他笑道:
——大道三千,愿君無歧路。
——以后,你便謝無歧吧。
沈黛抿出一個笑容,溫聲道:
“你沒有辜負師尊的期待,阿歧,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世,這一世有我們在,你不會再走上歧路。”
落在他上的,是熾熱而堅定的吻。
似拂曉晨,驅散他無數個充斥著凄厲嘶吼的噩夢。
謝無歧一不能,沉淪在這個極盡溫的吻之中。
心中萬千痛楚酸,皆在此刻,化了無盡溫熱流,倒流回干涸心底。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像,本來是想寫純甜的糖來著(驚醒
還有一章甜甜,真的沒刀了
圍脖上有完結獎,大家可以去蹭蹭黛黛分出來的運氣(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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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基友的新文!上次推過不過是預收,這次開坑啦!快去看新文!
《海王小師妹就是墜吊的!》作者:梨花疏影
沉魚意外穿了一部暗黑流團寵文的主。
雖是名門正派的小師妹,但實際上不過是外宗上供的藥人,生得弱貌。
按照劇,將在工作三百個日夜后,被大師兄一劍斬殺,以破劫。
負責的系統和抱頭痛哭:“對不起,本來是要把你送團寵片場的,結果失手送午夜場了QAQ”
沉魚:……不要,我想想該怎麼茍。
此時,需要面對的是——
看似平平無奇的師尊,真實份是無道君,鎮守人間千年。因看天道回,而厭倦自背負宿命,外表溫,實則最為冷心。
大師兄天生無道種,孤傲如枝上霜雪,一心追求大道。因此發現自己上藥人,便會一劍將斬殺,斷絕意。
惡鬼之的小師兄,自被視為不詳百般欺凌。因此乖戾郁,厭惡人族,手段最為酷烈。
魔教主生得悲天憫人觀音面,卻是心狠手辣不做人。是將推火坑的主使者,卻因迷被背叛的覺,再度將奪回占有。
于是小姑娘兢兢業業,認真恪守午夜場小師妹的本分,積極在神經病中掙扎求生。
在的努力下,仙人垂眸,道種心,羅剎皈依,魔修從良。
只是手段……似乎有些不對勁?
系統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他們即使知道你是壞孩,也只將劍鋒指向彼此?”
沉魚認真地思索后:“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人只配強者擁有吧。”
#做不團寵小師妹的我,只好改行做海王小寶貝了#
#真救不了神經病,但海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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