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向沉希儀提出申請一百把刀來武裝輜兵的時候,他都吃了一驚,不過,對我始終充滿信心的他還是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從松江府把刀買了回來。
“湊合著訓練用吧!”
見我的新月一文字輕易地將一口斬馬刀一刀兩斷,沉希儀不由得張大了,曾經在戰場上出生死的他自然太明白神兵利刃的重要了。
“苗刀已然鋒利無比,可比起倭刀來,竟是天差地遠!”
“唐佐你就別眼饞了,這新月一文字可是倭刀中的絕品,造價說要一千二三百兩銀子,還要技藝絕佳的大師傅打造好幾天,拿它來裝備部隊,一個百戶沒有十萬兩銀子都下不來,任誰也裝備不起。不過,”我掂量著手里的斷刀,道:“這種工鍛打的斬馬刀也太脆了,經不起幾次擊打,若是咱剿倭營用的都是這玩意,我看趁早換了,否則戰場上要吃大虧。在蘇州我認識一家兵鋪子謙字房,手藝還算好,一把好一點的斬馬刀大約三四十兩銀子,不如就換他的刀吧!”
“那全營就要三萬多兩銀子,我上哪兒籌這筆錢去?”
“宗設有啊!”我嘿嘿笑道:“先借你五萬兩銀子,等剿滅了宗設,再拿他的所藏還我,不過,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哦!”
藉著負重拉練的當口,我把屬下輜兵拉到了一僻靜的山坳。眾人見為長的我背著同樣的三十斤石頭竟然還能健步如飛已經是吃驚得咋了舌,再看陸三川從馬車里搬出一把把明晃晃的斬馬刀,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起來。
“弟兄們——”
我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開始我的第一次訓話。
“弟兄們,當你們加到榮偉大的大明軍隊的時候,你們的理想并不是當一名輜兵。高傲的騎兵、勇猛的步兵、機警的弓箭手,他們才是你們的目標。有朝一日,你們甚至要當上一名百戶千戶,從而耀門楣。可是,你們現在卻了軍中最下賤的輜兵!”
軍士們雀無聲,可眾人的臉上卻漸漸有了不甘心的面容。
“為什麼?!難道你們缺胳膊嗎?難道你們力氣不如人家大,跑得不如人家快嗎?不是,都不是!他們說,你們太笨了,無論教什麼,你們都學不會,是朽木不可雕也!一旦你們上了戰場,只有被殺的份兒,只有拖累友軍的份兒!”
“可你們真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嗎?錯!天下沒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會教的老師,你們都是一塊塊上好的璞玉,需要絕世的匠師才能把你們雕琢,而我,正是你們的匠師!”
面對著那一雙雙充滿、野心或是迷茫、嘲笑的眼睛,斬馬刀咆哮而出,毫無花俏的一道芒閃過,我腳下的巨石竟然應聲而裂!
“啊!”
眾人都驚起來,目全變了驚訝與敬佩。
“這,才是我們大明的刀法,也是我要教給大家的刀法,或許你們永遠無法練到我的境界,不過,就算你們再笨,難道還不如那些尚未開化的蠻夷倭寇嗎?”
“倭人刀法,不外上中下左右五段,招式俱是直來直去,遠不如我大明軍中流行的羅漢刀法來得繁復深奧,唯如此,才極易掌握,招式后對上無法掌握羅漢刀法奧意的我軍士卒,自然大占上風。”
“我教你們的刀法,乃是由繁簡的刀法華,甚至比倭人的刀法還要簡潔。”
我雙手握住斬馬刀的刀柄,斜舉向右肩上方,順勢斜劈下來,凜冽的刀風甚至起了前排軍卒的角,一聲炸雷似的斷喝“一刀兩斷!”頓時響徹整個山谷。
這些輜兵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軍中殘次品,就算是十分樸實的林羅漢刀法在他們眼中都變得相當復雜,不過,正因為他們思想單純,反倒容易接那種簡單卻需要重復千萬次練習的刀法,加上他們的臂力都相當強,我立刻就想到了連家的拔刀十字訣。
連家刀法是中土武林最重氣勢的刀法,與倭人刀法最是相近,不過,十字訣的變化再也遠遠超過了倭人,而在大江盟經過了兩次小規模戰斗之后,我已然明白兩軍混戰之際,那些繁復招式本沒有發揮的余地,便把十字訣簡化兩招,去掉了豎劈橫切之后的變化,而“一刀兩斷”正是其中之一。
從握刀的方式、提刀的姿勢到手肘肩的發力、步法的配合,我都一一展示給軍卒,之后又一一加以輔導,忙活了一上午,這一百輜兵使出的這一招“一刀兩斷”總算有些架勢了。
“想留著命尋歡作樂、升發財的,就每天揮刀一萬次吧!”
“好壯觀喔!”
著一百名輜兵在陸三川的號令下不停地作出整齊劃一的斜劈作,解雨不驚嘆起來,唐門的弟子再多,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一起練功,而在大江盟蘇州據地燕園的時候最多也只有五六十人而已,人數增加了一倍,氣勢立刻大不相同。
宋素卿卻是面沈似水,雖只是通武功,可也該看出來這“一刀兩斷”的招式正是對付倭人的利,而和宗設雖然殺得你死我活的,但畢竟都是倭人,此時心中必是慨萬千。
“陸三川是個憨直的人,讓他練兵,可以信賴。等我們從松江府回來,這些輜兵該有小了。”沖山下一招手,三人打馬如飛直奔松江府而去。
接到徐老公爺的手書,我心里踏實了許多,只半個時辰,三人便進了松江。只是還沒等我想好行止,解雨已經問明白了城里最豪華客棧的方位,不一會兒,已經出現在了“有間”客棧的老板面前,舉著斬馬刀問:“有上等客房嗎?”
“喔,舒服死了。”
熱騰騰的水蒸氣雖然讓大浴桶里的解雨看上去朦朦朧朧的,可拭去易容后那張千百的笑和忽忽現的香肩雪還是讓我一陣陣的心,只是為了這人出浴的景,我只好按照自己的誓言老老實實的躺在榻上。
“人家都不知道軍營里竟是這般辛苦,一連五天都沒洗澡,臭都臭死了。”掬起一捧手到自己臉上,螓首輕輕晃,晶瑩的水珠四下飛舞,不正落在了剛剛提著一桶熱水進來的宋素卿臉上。
“比起海上,這還算好的呢!”宋素卿輕聲笑道,跪在榻前去我的皮靴,將我的腳浸在熱水中起來,熱流從腳心泉涌上來,煞是舒爽。
“哼”看到我一副的表,解雨忍不住撅起來,不滿地輕哼了一聲。雖然這幾天兩的關系已經得到了顯著改善,可解雨對宋素卿絕不像許詡那樣大方,親昵的舉一旦落在眼里,立刻會遭到的白眼。
宋素卿卻噗哧笑了起來:“雨姑娘,公子邊已經有了名分的就有七人之多,還有無數懷春排隊等著嫁給他,若是為了這點小事,雨姑娘你就捻酸吃醋的話,氣都要氣死了。”
“你胡說!”解雨臉一惱,“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瞪著宋素卿道:“人家才不會和玉姐姐蕭瀟姐姐們爭風吃醋呢!只有你,人家才不放心,誰讓你、你……”
解雨畢竟是個未出閣的,雖然和我已經十分親,可臉皮還是薄的很,那些人的話語可以和我說,可當著外人,怎麼也說不出口。
“是啊,雨姑娘,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公子的夜壺便桶,我們日本人為了自己心的男人,就算是再下賤的事兒也甘之如飴,不像你們中土的兒,明明已經死了公子,卻還扭扭地死守著那道防線。”上下打量著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的解雨,眼中閃過一贊賞和艷羨:“就算是雨姑娘你生的我見猶憐,神仙都要心,可若不知道如何服侍公子……”
“宋素卿!”
聽話里竟有挑解雨爭寵的意思,我頓時火從心頭起,立刻打斷了的話,猛一,右腳已從水中拔起,將踢翻在地,臉上早已布滿了冰霜。
解雨“呀”的一聲驚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怯怯地著我。并不是沒見過我責罰自己的人,就連自己也曾挨過三鞭子,可那都是因為犯了家法,或是在床笫間增加樂趣的緣故,像眼下這樣突如其來的震怒,也是頭一回看見,心中惴惴似乎都忘了自己依舊赤的站在那里。
“賤妾該死。”宋素卿臉上卻毫無怨意,匍匐著爬到榻前,死命抱著我的大,一雙勾魂細眼癡癡注視著我,膩聲道:“其實,就算兩個哥哥死而復生,賤妾現在也離不開公子了,殺了宗設,心愿一了,賤妾就一心服侍公子,那時候雨姑娘就是賤妾半個主子了。”
聲音漸轉漸細,卻依舊清晰可聞:“賤妾在中土人地兩生,唯一悉的人就是雨姑娘,賤妾不向著、盼著得寵,又能向著誰去,依靠誰去?!”
饒是我知道多半是在演戲,心中也不一,只是見解雨似乎都被了,才倏地一驚,此心智俱是一流,可要小心應對了。
“素卿,既然你有心加竹園,就該知我家法森嚴……”
正說話間,卻聽外屋傳來敲門聲,接著沉熠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別,在下沉熠,我可以進來嗎?”
我微微一怔,這家伙消息好快呀,我剛進城不足半個時辰,他竟然連我住的地方都知道了,瞪了宋素卿一眼,低聲道:“先饒你一回,日后再犯,定重重罰不饒!”
“知道啦!”宋素卿低眉笑了一聲,又道:“賤妾既然已下決心追隨公子,外人就再也不見了,還請公子替賤妾保行蹤。”
我將沉熠請進了外屋,他一進來沒等我開口就連聲告罪,又說這有間客棧其實是沉家的產業,故而他很快就知道我到了松江。
“你倒閑的很,”我笑道:“怎麼,是那批紅貨已經補齊了,還是有了它的下落?”
沉熠下意識地瞥了里屋一眼,言又止。我說里屋是拙荊解雨和的陪嫁丫頭,沈熠這才道:“別,不瞞你說,我已經不再負責寒家海上易了,眼下只是在打理寒家名下的幾家客棧酒肆,所以我才來的這麼快。”
我立刻明白了沉熠話里的意思,他在他爹沈百萬面前已經失寵了。我心底頓生躊躇,原本來松江的目的就是想說服沉熠借口霽月齋、積古齋的價格太高而向宗設尋求購買原料,從而引蛇出的,卻沒想到幾日間沉家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沈熠在沉家的地位驟降,而和一個陌生的沉百萬打道,我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若是他再懷疑我的用意,在他這一畝三分地上,我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誰接手海上易了?”
“我二弟沈煌。”
沉熠聲音所表達出來的相當奇特,嫉妒、羨慕、怨恨和無奈中竟然還有些許的疼。而沉煌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并不陌生,他是我同科的舉人,只是他行事相當低調,我也是在看到六娘傳來的報后才發現他竟是沉百萬的二公子,沈熠同父異母的弟弟。
“伯南,恕我直言,難道只為紅貨一案,令尊就了廢立之心?”
沉熠苦笑道:“我素來行事荒唐,而二弟一心上進,家父自然疼二弟多一些。別,且不說這些了,我這麼著急來,是想告訴你,上次你給我開的銀票我已經上了,沉家若還是我作主,什麼事都不會有,可眼下我怕落在有心人手里對你不利。”頓了一下,又道:“現在想想,我真佩服你當初的小心謹慎!”
仔細品味沉熠的話,我大致揣測到了他的心,那些銀票或許會給我造點小小的麻煩,不過大可輕松應付,倒是他想做沉家的主才是真的。
是想請我幫忙吧!我心中暗忖。其實我并不愿意介他沉家的嫡庶之爭,可眼下我卻急于利用沈家將宗設吸引到岸上來,而和沉熠的配合顯然比沉煌默契得太多了。
“伯南,我能幫上什麼忙嗎?”我擒故縱道。
沉熠眼睛一亮,道:“別,有你這句話,我心里就有底了。”他沉思了一會兒,道:“若想讓爹爹回心轉意,首先要解決紅貨一事,可惜的是,此事已由二弟全權負責了。”
“那他是想繼續從霽月齋、積古齋補貨,還是另尋其它途徑呢?”
“他?他竟然想和宗設聯系做易!”沉熠忿忿道。
我心中一喜,卻裝作不解道:“難道你沒告訴家里人,宗設他是罪魁禍首嗎?!”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沉熠慨道:“何況,差點送命的只是我而已!”說著,他注視著我,緩緩道:“所以,別,你永遠別和我家做生意,否則,保不準哪天你一覺醒來,我們已經變敵人了。”
看一向放浪不羈的沉熠面滄桑,我一邊暗嘆金錢權力魔力之大的同時也暗自慶幸,師父不僅沒有子嗣,連徒弟都只有我一個,讓我有幸避開了人世間這丑惡的一幕。
不過,一個既可以幫助沉熠恢復家中地位,又可以讓我完剿滅宗設任務的一石二鳥之計漸漸在我腦海里生。
“伯南,令尊大人可有什麼喜好嗎?我很想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