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有虛士,從沉家出來,我不知是高興還是失。
沉百萬似乎是被酒掏空了子,孱弱的就連殷老爺子都不如,那個傳說中的大胖子眼下瘦的有如皮包骨一般,好像為了挨過這個嚴冬,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生命似的。
“別,你都看到了,我不知道老爺子他能不能過接踵而來的梅雨季……”
沉熠的弦外之音已甚是明了,我不想起了再度相遇的沈煌和沉熠的其它兄弟,沈家出了沉熠這樣的花花公子不奇怪,可他和他幾個兄弟都不是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個個野心,說起來絕不是沉家之福。
“老爺子是白手起家的,可惜這一年來老的太快了,而我,舒服的日子已經過慣了……”
“伯南,這我知道。”我沒理會沉熠的慨,卻問道:“此番仲北否認沉家被劫的是紅貨,貨的價值也由三十萬兩變了區區三百兩,除了顧忌我家份外,還有其它什麼原因嗎?”
雖然走私的贓本來就沒有讓府幫助追索的權利,可如此一來,沉煌也等于放棄了從江湖著手解決此事的念頭,看來他真是想和宗設做易了。
“最有可能的是,王漢生倒戈,已經將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和盤托出,他怕你順勢介我家事務,為我的奧援。”他嘆了口氣,道:“這也怪不得王漢生,他只是對老爺子忠心,對沈家的繼承人忠心而已。”
“那,伯南,事已至此,你該告訴我唐門怎麼和你作起了珠寶買賣吧?!”
沉熠苦中作樂道:“難道你真看上了唐家那位大小姐了,對唐門的事務這麼用心。”他邊說邊咳,他突然失寵后,子似乎大不如以前了。
“說起來我家與唐門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不過,以往我家都是從唐門手中購得藥材之后輸出到海外,數額不是很大,一年就幾萬兩銀子,最多的一年也沒超過十萬兩,不過,因為十幾年來兩家的配合從來沒出過什麼紕,所以彼此的關系相當好。”
“此次是唐門的百草堂堂主唐天運親自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從海外輸一些珠寶的原料來,我那時剛和宋素卿試著做了一單珍珠生意,聽他這麼說,自然十分高興,因為這兩年海上的珠寶生意都被宗設所壟斷,而接宗設貨的下家如積古齋、大方齋都是相當有背景的家族,沒有像唐門這樣強有力的下家支持我的話,我只能是做一兩票玩玩而已,于是大家一拍即合。”
“且住,唐天運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是七月末。”
“這麼說,上次寧波的貨也是唐門要的嘍!”
沉熠點點頭,而我卻因為這意外的消息變得憂心忡忡。七月末,也就是說寶大祥還沒有出事之前,唐門已經有計劃向珠寶業進軍了。
是唐門看中了這一行的厚利潤嗎?我當然希唐門就是這麼想的,但是,如果說以往珠寶行當還有可觀利潤的話,隨著霽月齋推行的低價政策,賺錢的空間已經被大大了,唐門介這一行的時機顯然有失妥當。
另一個疑問也漸漸浮上我的心頭,寶大祥一案顯然是有人縱的結果,按照既得利益者就是縱者的原則,霽月齋、積古齋等同行是最大的嫌疑犯,我更是認定霽月齋是這一切的幕后主使,然而現在看來,就連唐門都有嫌疑,而引楊喜的手段更像是江湖人所為,想到這里,我不一陣心寒。
“那時候,唐門就有在江南經營珠寶的念頭嗎?”
“唐天運沒明說,而我以為他們是要把珠寶賣到四川去,誰想到他們徑直買了寶大祥的分店!”
“那款項是怎麼結算的,用的是誰家的銀票,和你接頭驗貨的又是誰?”
“第一次預付了四,其余貨時一次付清,這次你也知道了,是全額的預付款,兩次用的都是大通錢莊揚州號開出來的銀票。至于紅貨,按照約定,都是唐天運親自驗貨。”
我心中一喜,有了銀票,就可以查他帳戶資金的流況,雖然錢莊對客戶的資料都保護的相當嚴,可我在揚州場上有許多朋友,幫我查一下該可以查出個子丑寅卯來。
于是讓沈熠回去查清銀票的戶頭票號,又隨口問了一句:“唐天運驗貨?他懂珠寶嗎?”
“是他請了一個行家幫他。”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唐門敢接下寶大祥的兩個分號,它不僅在原材料上已經早有準備,就連人手都找好了,兩個分號才那麼順利的就開了張。
沉熠又告訴我,說自從二弟沈煌接掌海上易之后,唐門對這個新人不太放心,已經派人來松江督辦采購珠寶事宜,此人正是唐門長老唐天威的獨子唐五經。
“三哥也在松江?”正替我梳理頭發的解雨聽到唐五經的名字,手頓時停了下來,驚訝道。
“怎麼,他是不是地位很特殊,不該來松江?”
“特殊倒說不上,不過他可是大伯的心頭哩,幾次想行走江湖都被大伯攔下了,這次怎麼肯放他出來了呢?”
“這麼說,他武功超爛了?”心道,唐天威該是十分重視珠寶營生,又不放心別人,才把自己的兒子派過來坐鎮吧!
“那也不是。雖然門每次年輕一代的大比武,三哥都排不上前五名,可他的功夫卻好得很,一點兒不比妾差,這可是爹爹親口說的呢!”
這就是深固的百年大派讓人恐懼的地方吧!如果解雨沒曲解他父親的話,那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唐五經就該有著名人錄前五十名的實力,而唐門中究竟還藏著多像五經這樣的高手,外人誰也說不清楚。
“可惜松江不是咱的地盤,要是在蘇州,你三哥上長了幾我都能查出來。”
解雨使勁掐了我一把,自己卻咯咯笑了起來。
宋素卿眼睛卻一亮,笑道:“公子不想在松江做點生意嗎?”
宋素卿曾經目睹了解雨的真面目,雖然對中土江湖并不了解,可對生意的伙伴唐門卻很關注,加上在竹園的耳濡目染,便猜出解雨就是當今武林的花魁唐棠,于是解雨在面前就不再刻意瞞自己的份,而宋與外界早已失去了聯系,也不怕走了消息。
聽宋這麼說,我才想起來的據點就設在松江,對松江該是相當的了解,便問起當地的況來,卻說,干脆上街逛一逛吧!
松江的街市幾如蘇州一般繁華,雖然沒有蘇揚兩地那麼多的豪宅大院,可那些看起來似乎只有二三十年歷史的臨街小樓,其致的程度絕不在蘇揚之下,而它正見證著松江近五十年飛速發展的歷程。
除了林林總總的商家店鋪,最讓我頗興趣的就是那不時躍眼簾的一張張織機了,松江號稱“被天下”,這些散落在民間的織戶就是基礎了。
“是一項織,就不知養活了多人。”宋素卿嘆道。
在這里開辦織染作坊,工匠原料甚至工藝都不問題,關鍵是要能得到當地府和織染局的支持,臨行前我已經打探到了松江知府俞善默的況,他雖然和老師、桂萼方獻夫都沒什麼,可他今年才四十歲,在場上還有向上爬的空間,朝中多個朋友對他來說該有一定的吸引力;倒是織染局大使雖然品軼極低,卻向來為皇親國戚所把持,想要得到他們的支持,并不太容易。
“這就是松江最出名的風月場所怡紅樓了,當初孫大家還在這里演出過呢!”宋素卿指著一座古古香的園林道。
進去轉了一圈,就有些鄙夷。且不說無法和秦樓、快雪堂相比,就比麗春院也有所不如。園子只有秦樓的五分之一大,修繕的還算致,只是著一暴發戶的氣息;姑娘不能說,卻沒有幾個看著養眼的,更別說像莊青煙、冀小仙那樣的絕了。
“奇怪,松江這里行商云集,正是開辦院的好地方,怎麼沒一家像樣的風月場所呢?”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地頭蛇沉家經商數十年,眼界不可謂不開闊,他開家院在我想來是件天經地義的事,可他并沒有手;商業奇才宋廷之也忘記了眼皮底下的松江,卻把院開到了寧波,這其中難道有什麼原因不?
剛想去拜會怡紅樓的老板,卻見沈二公子沈煌和一個文弱秀的青年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廳里的幾個姑娘見到沈煌,都二爺、二公子的,顯然都認得他,兩人卻不甚理會,等看到我和解雨、宋素卿,卻俱是一怔。
唐五經。
我一下子便猜到了那陌生青年的份,而解雨一個不太自然的小作也立刻證實了我的猜想。他和唐三藏有三分連相,神更是相似,雖不如三藏那麼俊秀,卻也是個出的人。
“仲北,在應天的時候你可沒這麼風流啊!”我笑著打破了尷尬的局面,指著后的解宋二人道:“這兩位是我的弟,一位姓解,一位姓唐。”
宋素卿此番扮男裝就改用了解雨的本家姓氏,倒讓唐五經下意識地投來一瞥,之后,細看了一番,角出一不易察覺的微笑。
解雨的易容等閑看不出破綻來,不過,唐五經不愧是唐門新銳,雖然沒認出來自己的堂妹,卻顯然已經看出來解宋兩人是兒家。
“說風流誰能比得上你王別啊!”沉煌哈哈一笑,手握沉家重權之后,他的笑容似乎都張狂了許多。把我介紹給唐五經后,卻只報了唐五經的姓名,說是沈家的客人,把他的出來歷俱都去了;而唐五經也只是客氣地互道寒暄,之后便一言不發。
“你怎麼自己逛起了怡紅樓?府衙的人呢?他們怎麼不來陪你?”
“我來沒驚松江府。”我輕描淡寫地道:“一上任就弄出樁命案來,宣揚出去,我臉面也無。再說,那時候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沉家的二爺,可我和你大哥好歹是朋友,事牽涉到你家,我也不想弄得大張旗鼓的。既然死的人都是臨時雇來的民工,你家又沒有多損失,我就更沒必要折騰松江府了。”
“那你就跑到怡紅樓折騰起姑娘來了?”沉煌笑道,表越發輕松起來。
“我大小也是個,豈能公然狎?!仲北,不瞞你說,我是來這兒考察松江風月的。”我假意推心置腹地道。
“哦?”沉煌眼珠一轉,問道:“別,莫非你想在松江再開一家秦樓不?”
見我點頭,沉煌眉頭一皺:“別,那我可要勸你一勸了。風月場的錢好賺,路人皆知,可我家在松江經營了十幾年,卻從沒涉足這個行業,別你知道為什麼嗎?”
“松江有四多,兵多、匪多、子多、鬧事的多。這里靠近金山衛,軍爺們不僅白玩姑娘,臨走還要捎帶點什麼;土匪也把開院的當羊,這五年來,至有三個院老板死于非命;街上的子就更不用說了,城里幫會林立,而打打殺殺的事件大多是在院里發生的;這些年鬧事的也多起來,特別是那些織戶,三不鬧事,一鬧事,首當其沖的就是院賭館。你說,就算你有錢有背景,能把院開起來,可這種環境下,你敢像蘇州秦樓那般大手筆的進行投嗎?”
“當然,如果松江有個魯老總那樣的人,別說你,就連我家都要開上一家了,可惜連著幾任知府都膽小怕事,結果局面越發不堪收拾了,因為大家都習以為常,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