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公在信中只說在宮中養病，到底在何，馮君卻不知曉。

　進宮后，一路到太和殿來，就是想迅速找到一個悉的人，問出楊公公的行蹤下落。

　那個侍忙答道：“楊公公就在太和殿里養病。小的立刻進去通傳，請馮公公稍候。”

　馮君也是一怔。

　宮中規矩嚴苛。伺候主子的侍宮人生了病，就不能再留在主子邊，多是打發到偏僻之養病。病重的，直接就會送出宮。

　將楊公公留在宮中養病，令太醫為楊公公看診，這都是天子恩典。不過，馮君怎麼也想不到，慶安帝直接將楊公公留在太和殿里。

　侍麻溜地轉，繞過長廊，走到太和殿的后殿里。這里有幾排屋子，是侍們居住的地方，離天子日常起居之有一段距離。

　楊公公住的屋子當然是位置最好也最寬敞的。

　一推開門，就飄出了濃烈的藥味。

　躺在床榻上的楊公公正在昏睡。兩個小侍守在一旁，一個點著頭打瞌睡，另一個睜著眼。一見侍進來，小侍忙迎過來：“公公睡下了。有什麼事？”

　傳信的侍，抑不住興激：“快些醒公公，就說馮公公回宮了。”

　侍不同于天子親衛。天子親衛幾年換一批，不認識離宮幾年的馮公公也是難免。侍們都是自凈進宮，至要調教個七八年，才堪大用。這個小侍，也有十七八歲了，怎麼會不知道馮公公？

　小侍也是神一振，輕手輕腳地走到床榻邊，正要張口，床榻上昏睡的楊公公忽然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問道：“誰回來了？”

　他半夢半醒地，怎麼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人的名字？

　一定是他聽錯了！

　“馮三兒”遠在邊城，怎麼會回宮？

　他這是病久了，有癔癥了。

　小侍歡快的聲音響起：“楊公公，是馮公公回來了！”

　楊公公愣住了，看向傳信的侍。傳信的侍一臉激地上前：“公公沒有聽錯，真的是馮公公回來了。現在就在殿外等著。”

　楊公公有些頭暈目眩，無意識地說了一句：“你們沒騙咱家吧！”

　這些日子，楊公公越來越差，每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且頭痛劇烈，飯食難進。伺候楊公公的侍們愁得不行。眼見著楊公公驟然有了神，他們心里也歡喜。

　“小的這就去將馮公公請進來。”

　傳信侍飛快地出去了。

　楊公公愣愣地看著門口，半晌又問一句：“咱家沒聽錯吧！”

　小侍用手抹了一把眼睛，低聲道：“是不是馮公公，公公見一眼，就知道了。”

　楊公公還是難以置信，令小侍將自己扶著坐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門口。不知等了多久，腳步聲傳進耳中，一個量不高的影出現在門口。

　此時過了午后，下午的依舊明亮熾烈。那個久別的人，被照出一道長長的影。一時間，臉孔有些模糊不清。

　楊公公鼻間酸，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了，出的聲音干無力：“三兒，是你嗎？”

　那個影，逆著走進來，久違的清秀臉孔清晰地映在楊公公眼里，在床榻邊跪了下來：“義父，是我回來了。”

　楊公公想說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笑，扯不角。想哭，又沒那個臉。一時間，表扭曲，神十分奇怪。

　馮君磕了三個頭，抬起頭的時候，眼眶通紅。

　楊公公和四目相對，渾濁的老淚忽然涌了出來。

　一旁伺候的小侍，悄悄退了出去，門也被輕巧地關上了。

　楊公公活了幾十年，從沒在人前落過淚。此時老淚縱橫，淚水在臉上奔涌，連鼻涕也流了出來，頗有些狼狽可笑。

　馮君起，坐到床榻邊，拿出帕子為楊公公拭眼淚鼻涕。

　楊公公到底非常人，緒失控了一會兒，很快就克制住了。

　“你怎麼來了？”楊公公聲音沙啞，語氣中著一責備：“邊城路途遙遠，你有夫有子有兒，還有年邁的外祖母要照顧。你怎麼能不管不顧地跑到京城進宮來。”

　“我都這一把年紀了，早就活夠本了。再者，我病這樣，太醫都治不好，你來了能治好我不……”

　“義父，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當年你收我為義子，我就是你的親人。”馮君輕聲打斷楊公公：“你病了，我來照顧你，陪你到閉眼西去的那一刻，替你辦好后事。義父，你安心養病，我一直陪著你。”

　楊公公眼睛紅了，再度更咽失聲。

　他病倒之后，整個人迅速消瘦憔悴，臉孔枯黃，頭發在短短幾個月間都白了，快瘦得了相。

　這副模樣，哭起來當然不好看，甚至很狼狽。

　帕子是不頂用了。馮君目一掠，起去桌邊，倒些熱水，擰一條熱的巾，為楊公公拭臉孔。

　這些的，小侍們也會做。不過，哪里及得上義子在邊伺候孝敬？

　馮楊公公臉上溫熱，心里更是熱乎乎的。心驟然好了起來。

　來都來了，也不能攆回去吧！

　楊公公口是心非別別扭扭地說道：“也罷，你既是回來了，就待些日子。也別等太久……過四五天就回去。”

　馮君也不和他爭辯，將巾放了回去，又坐回榻邊。扶著楊公公躺下來。

　楊公公瘦得很，輕飄飄的，馮君沒費什麼力氣。

　前世，楊公公彌留前的一段日子，也是這般陪在義父邊，直至他合眼。

　重活一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改變了邊許多人的命運。義父比前世多活了五年。

　這樣想來，也不必太過傷心。

　馮君咽下間的更咽，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些：“義父，你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你。”

　楊公公確實倦了，嗯了一聲，閉上雙目。被病痛折磨了許久，吃不下也睡不安穩，此時竟十分安心踏實。眼睛閉上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