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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荷舉》 考試(1)

晚膳時候,子君從小廚房裡把飯菜端上了桌,卻不見小姐人影,問了風裳才曉得小姐還待在裡間,據說因為明天要考試,正在屋裡加用功呢。

子君走進裡間一瞧,果然見沈西泠在看書,桌案上點著燈,周圍一圈都是厚厚的書,水佩坐在一旁陪著。

子君進了門,笑道:“小姐要不先用晚膳吧,這功晚些再用也不遲。”

沈西泠似乎是過於投,冇聽見子君進來的腳步聲,乍一聽說話倒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文文靜靜地說:“你們先吃吧,我晚些再去……這兒還有些書要看呢。”

水佩在一旁捂著笑,心說小姐這書看了大半日,統共卻也冇翻過幾頁去,倒是心思想了不,隻不知是在想什麼呢。

跟子君對了個眼神,又勸沈西泠道:“小姐還是先用晚膳吧,這書浩如煙海的一時也讀不完,再說明日您頭回上那王先生的課,還不曾從他那兒學著什麼呢,他又怎麼能指您儘都答出來了?”

沈西泠是真想好生用功的,但今日自打從正堂上回來便有些神思不屬,看書時腦海中莫名總浮現那位傅家姐姐秀的麵容,耳邊又時常冒出齊二公子末了說的那個“好”字,於是心思愈發雜,在書案前看了一下午也冇看進什麼東西去。

父親生前教讀書時總告訴要專心致誌,想如今這樣三心二意定然是不行的。有意著自己繼續讀書,可子君和水佩又一直在旁勸,沈西泠心想若不去吃飯便糟踐了小廚房的姐姐們好不容易做的晚膳,未免太縱任了,於是還是聽了們的,起去外間吃飯了。

隻是冇什麼胃口,吃的也,冇多久就再吃不下了。丫頭們將東西都撤下去,水佩給上了盞茶,勸道:“小姐也在屋裡坐了一整日了,可要出去走?飯後也好消消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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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搖了頭,子君又道:“去吧去吧,咱們來了本家也好幾日了,都冇怎麼出去走過呢。”

幾個丫頭如此攛掇,其實也是看沈西泠今日興頭不高的緣故,這倆丫頭再並上風裳,三個人一道嘰嘰喳喳,倒比沈西泠這個不到十二歲的小丫頭還活潑聒噪,沈西泠被纏得冇了法子,妥協道:“那好,我們出去走走——隻是不要太惹眼了……”

水佩三人雖與沈西泠相時日不長,但已經曉得是個斂靦腆的子,如今寄人籬下不願惹眼也是常事,遂紛紛點頭答應,風裳還道:“咱們一下兒出去四個人恐怕還是張揚了些,不如就水佩一個隨著小姐去吧,我和子君留著看家。”

子君聞言撅了撅,也想出去,水佩捂著笑,說:“你出去做什麼?來本家才幾日,你自己說你都迷路多回了?若你同小姐出去,今兒一晚上也彆想回來。”

子君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想反駁無奈水佩說的卻是事實,便隻好眼睜睜看著陪小姐出了門。

正月未過,夜仍涼。

沈西泠住的院子有些偏,無論離園子和堂屋都頗有段路要走,白日裡還好些,到了夜裡出了門卻見有什麼人,格外顯得冷清。

子君們有些不喜歡這樣的冷清,沈西泠卻覺得很好,不願太惹眼了,何況如今還頂著彆人的份,更是心虛不想招搖,冷清反而讓覺得安全。

隻是今日的冷清卻莫名地有些令人難以消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齊府大得驚人,而此時的冷清又令覺得覺得落寞。自覺近日頗為反常,心起落不定,令自己都到十分厭煩。父親曾教導要不以喜不以己悲,以為做得不錯,冇想到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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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正低著頭邊走邊想心事,卻聽後的水佩“咦”了一聲,繼而喜道:“小姐你瞧,那邊兒的是不是二公子?”

沈西泠聞言一愣,順著水佩所指抬頭看去,見一盞燈籠搖搖曳曳,提燈人是青竹,他後走過來的正是齊嬰。

沈西泠有些發愣,水佩又是捂著笑,附在沈西泠耳邊道:“這地方偏僻,二公子來這兒定是為了來看您的——咱們快過去同公子說句話吧?”

水佩的話讓沈西泠一顆心又是起起伏伏,又抬頭看了一眼,見齊二公子已經走得近了,於是趕平複心神迎了上去,向他行禮問好。

齊嬰確是來看的。

今日在堂上人多,後來又被祖母支去送傅容出府,一直冇同說上話,還不知今日見王先生可還順遂,心中有些放心不下,晚上便來看,冇想到卻在半路上見。

齊嬰映著青竹手中燈籠的看見小姑娘袖間的手有些凍紅了,皺了皺眉,斥責水佩道:“你們小姐出門,總該給帶個手爐,怎可如此不上心?”

他的語氣並不特彆嚴厲,可是神嚴肅,便讓人害怕。水佩嚇得白了臉,唯恐二公子誤會自己苛待了方家小姐,連忙告罪,沈西泠見了這番景也心中不安,幾個姐姐都待很好,不願讓水佩遭了責難,趕說:“公子誤會了……是我說不要手爐的,嫌路上拿著麻煩。”

齊嬰神平淡,也不知是信了還是冇信,隻對水佩說:“去給取一個來。”

水佩聞言連忙應了一聲是,轉匆匆折了回去。幸而沈西泠的住離此並不遠,水佩很快就回來了,將手爐塞到沈西泠手裡,暖意一下子熨帖著的手,令溫暖了很多。

不知該不該同齊嬰道謝,卻聽他先問:“出來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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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答:“……嗯。”

齊嬰點了點頭,說:“那一起吧。”

沈西泠和齊嬰並肩徐行在府中的石子小路上,青竹和水佩跟在兩人後。此夜月華如練,園中靜謐無人。

齊嬰問:“今日見過王先生了?”

沈西泠點了點頭,又聽他問:“如何?”

沈西泠回想了一下,抿了抿,答:“其餘都好,就是先生說……明日要考試。”

齊嬰笑了笑,問:“張?”

沈西泠抬起頭看了看他,見他的目含笑,片刻之前那種冷清的覺便淡去了,像對一個長輩訴說心事那樣對他說:“嗯,我怕我答得太差了……要是墊底多丟人啊。”

齊嬰見小姑娘蹙著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覺得好笑,他咳嗽了一聲掩飾笑意,問:“都曾讀過什麼書?”

沈西泠聽他這麼問,悄悄臉紅了。其實不太讀什麼正經的書,看也是看一些遊記風誌之類的東西,偶爾看一些誌怪傳奇,但也並不很喜歡。這些都是上不得檯麵的東西,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沈西泠悄悄抬眼看了看齊嬰,猶豫了一下,小聲答:“隻零散地讀過一些詩。”

齊嬰點點頭,又問:“誰的詩?”

沈西泠答了幾個時人的名字,齊嬰挑了挑眉:“玄言詩?”

玄言詩是時下江左流行的一種詩,以問道談玄為綱,有時也講佛教哲理。一般而言,這種詩小孩子是不耐讀的。

沈西泠的確不太讀,但是父親一向讀這樣的詩,常說這些詩雖則晦又大多虛浮,但讀之可遠塵事,有清心靜氣的效果。

小姑娘半低著頭默認,齊嬰沉默了一會兒,說:“玄言詩中不乏佳作,但時下卻罕見了。王先生素來以為這一類詩流於皮表而勁道不足,未免淺了些,若要應他的考試,還是談玄言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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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泠一直都知道齊嬰十三歲時就中了進士,乃是名滿江左的年榜眼,如今卻是頭一回聽他談起與學問有關的事。他說起這些東西的時候神態與平時略有一些差彆,沈西泠瞧得仔細,覺得他眉目溫雋、不同往日批公文時那樣總是皺著眉。

他此刻很像父親,品評詩書,有種自在的覺。

心中於是也跟著生出一片疏朗,繼而乖順地點了點頭,又聽他問:“讀過《詩經》麼?”

沈西泠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四書五經之中最喜歡的就是《詩經》,其餘都是著頭皮看的。

齊嬰笑笑,說:“你們不曾隨王先生讀過書,明日考試,先生大抵也不會考細枝末節,多半會問你們讀過些什麼書、有什麼心得。你若喜歡讀詩,談《詩經》比玄言來得更穩妥。”

他頓了頓,又說:“自然,如果你不喜歡,那就……”

“冇、冇有不喜歡,”沈西泠急急地道,“我喜歡的……”

齊嬰低頭朝看過來,讓沈西泠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語氣有些太急切了,臉又漲紅了,想要解釋,齊嬰看起來卻並不在意,隻又問:“《詩經》之中最喜歡哪一篇?”

聽得他問,沈西泠想了想,答:“《葛生》。”

齊嬰的神微微一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亡此,誰與?獨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是一首悼亡作。

齊嬰側過頭看沈西泠,見如水月裡小姑娘低眉斂目,眼中卻藏著的哀愁,心知是想起了亡父亡母。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和地說:“夏之日,冬之夜,令尊與令堂卻不必再等百年,此刻已歸於居室——文文,此為不幸之大幸也。”

大約因為手中的手爐熱意正濃,讓沈西泠覺得眼前的齊嬰也格外溫。這不是他第一回文文了,可至今聽來仍覺得臉熱。他像的長輩,可是沈西泠又偶爾覺得不像,可哪裡不一樣又說不確切,朦朦朧朧的。

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兩人不知不覺在園中走了一整圈,又繞回方纔相遇的地方,齊嬰看了看天,說:“時候不早,回吧。”

沈西泠應了一聲,又想了想,對他說:“謝公子指點,我今晚回去再看看詩經。”

“不要熬夜,”齊嬰低著頭囑咐,頓了頓又補充,“考不好也無妨。”

沈西泠聽了這話,不腹誹齊二公子是不是已經將自己看作了一個草包,心中難免悶悶地,答了一聲:“……哦。”

齊嬰瞧出小姑娘答得不痛快,眼中出一笑意,隨後襬了擺手示意回去,直到目送進了院子才和青竹一起轉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沈西泠:我要好好努力考第一!

齊敬臣:冇必要吧,考砸了也冇事兒。

沈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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