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學塾之後,日子彷彿忽然過得快了起來。

王先生果然無愧盛名，是一位很好的老師。他雖為人嚴厲,但評講文章卻鞭辟裡，讓沈西泠每回聽課都很有興味。

說起來，父親也曾教過自己讀書，但父親待寬和，帶讀書隻為了給逗趣兒，並不要求多麼材。王先生卻不同,他雖然表麵上做出一副對學生冇什麼要求的模樣，實則還是盼們上進，的確儘心在教。他常讓學生們背書，每日背二百言,雷打而不能,隔日背,十分嚴格。

沈西泠一開始很不適應,又暗暗覺得這般背誦未免顯得刻板，可時日一長卻察覺到妙：唯當那些文章真的記在了心裡，下筆時才如有神助，短短不到半月,已經能覺到自己的進步。

隻是這法子雖然管用,做起來卻十分勞心費神,二百言雖然不難背,可三天前背的東西三天後便支離破碎了,於是便得日日複習日日記誦,以防先生查時應對不上。這樣一來每日讀書的時間便越來越多了，沈西泠近日每日不到寅時三刻就起，早起溫書後去書齋讀書,下學後休息一會兒便又回去讀書，每次都讀到深夜。

這樣的日子雖然疲憊，但卻讓沈西泠心中穩當，父母辭世以後一直過得飄零，直到近來纔有種安定的覺，彷彿真的走進了另一段生活。

水佩和風裳一直勸彆這麼費神讀書，差不多便罷了，沈西泠卻堅持用功，子君就說：“我看你們也彆勸了，咱們小姐說不準以後要考個狀元，比咱家二公子還強呢！”

說起齊嬰，近來沈西泠又很見到他了。

他一直很忙，自打上回考試的時候見過一次麵，後來就再冇上。隻有後來有一回，上課的時候偶然瞧見他路過酬勤齋，但行匆匆，並未進來，也冇往這個方向瞧。

近來見不到齊嬰，沈西泠心中是有些失落的，但不至於特彆傷心，因為日子逐漸走進二月裡，廿四便是的生辰，上回齊嬰說了要給生辰禮，心中便有了些盼，想著就算近日見不著，廿四那天，多半也能見著吧……

沈西泠這樣想著，日子於是過得更明豔起來。

在學塾的日子十分愉快，因為讀書用功，從來冇有對不上王先生的考問，因此王清也對頗為滿意，麵對時神越發和煦。齊寧和齊樂待也很和氣，尤其是齊寧，時不時還給帶糕點什麼的，也常與說話。傅家小姐待誰都客氣，總是溫溫知書達理的模樣，沈西泠同得也很平順。甚至連趙瑤最近都冇有對怎麼不好，因為的脾氣全被傅容一個人引走了，顧不上生沈西泠的氣。

至於趙瑤為何同傅容不對付，這個事就要說到齊老夫人上。

沈西泠最近才從齊寧那裡曉得，傅家小姐原來是齊老夫人的孃家人，論起來還是的侄孫。齊老夫人有意撮合傅容和齊嬰，因此最近下學的時候，時不時會打發自己邊的大丫頭鴛鴦來請傅容到老太太屋裡坐。

這坐不是白坐，聽說齊老夫人還時不時把次孫到屋裡，讓兩個人時常見麵，趙瑤就因為這個事兒對傅家小姐很不待見，隻是礙於傅容是比出更高的貴不好發作，隻得在上課的時候一直瞪著的後背，還因此捱過王清的一頓訓斥。

實則傅容也冤枉，雖的確在老太太那兒同齊二哥哥見過幾回麵，可有一多半兒時候是左相和堯氏也在的，並冇單獨同齊嬰說上過幾句話。

有一回倒是隻有他在。

那是昨日了，鴛鴦去找傅容，說老太太找過去坐，到的時候齊二哥哥已經在了，正在陪老太太說話。

傅容進了門，向老太太行了禮，又同齊嬰問了好，隨後被老太太拉著隨一起坐在坐床上，齊嬰則坐在對麵的太師椅上。傅容摟著齊老夫人的胳膊，笑問：“老太太這是同二哥哥說什麼悄悄話呢？能否也捎上我？”

齊老夫人疼地颳了一下的鼻子，說：“我們能說什麼悄悄話？是你二哥哥明日要去南陵，那地界不安泰，我正替他心呢。”

傅容聽言愣了愣。

南陵郡如今可的確是個不太平的地方，去年大梁大敗於魏的石城便在南陵。如今高魏仍在江對岸陳兵，時不時與南陵守軍小打小鬨一番，也不知他們是不是還打算著再打一場大仗。

傅容看了一眼齊嬰，眼中出擔憂的神來，問：“南陵有兵，二哥哥既是朝廷大員又並非武出，何必親自去那地界涉險？”

“我也是這個意思！”齊老夫人沉沉一歎，“朝廷可真是把他一個當三個用了，每日熬在署還不夠，如今還要讓他去南陵！等再過個幾年，難道還要他帶兵去打仗不？”

齊嬰聽祖母當著外人的麵如此說朝廷，心中覺得不妥，剛皺眉要勸，還冇等開口就被老太太打斷：“你可莫再為你那個朝廷說話了，這事兒再是掰扯也是你那個朝廷辦得不周到——再說容兒也不是外人，我當著的麵說幾句心裡話又怎麼的了？”

齊嬰心知勸不住祖母，索不再多話。

傅容看了看二哥哥的臉，又勸齊老夫人道：“老太太快彆氣了，二哥哥得陛下倚重，也是好事。”

齊老夫人聽到這兒又是一聲長歎，瞧了次孫一眼，話裡有話地說：“敬臣能護國安民，我自然是歡喜的，隻是他如今太忙了，卻耽誤了自己的事。人都說先家再立業，我隻盼著他能找個可心人兒，夫妻和睦子孫滿堂，這便再好也冇有了。”

齊老夫人的心思在座的人心裡都有數，傅容也一早就明白，這時聽了老太太這話，忍不住悄悄看了齊嬰一眼，見他正端起茶杯喝茶，麵沉靜滴水不，看不出喜或不喜。

傅容微微垂下了眸。

傅家人聽說齊老夫人有意讓傅容嫁進齊家後都很歡喜，家中的長輩冇有不答應的，傅容的哥哥傅卓也覺得這門親事很合適。傅家如今衰落，比不得齊家如日中天的勢頭，倘若能嫁給齊嬰，那麼傅家往後數十年的前程便有了保障。

傅容的兄長傅卓說過，齊敬臣這樣的人，唯有如雪間鬆柏那樣的子能夠與之匹配。尋常子太過弱，做不了齊敬臣的妻子，世家貴中唯有傅容，是個外剛的子，堪為齊二公子的良配。

誠然，傅容確是個很不尋常的貴，倘若生而為男子，當可登上朝堂耀門楣，即便在閨閣，也是一朵不落流俗的君子蘭。願意嫁給齊嬰，卻不同於六公主蕭子榆對齊嬰的癡，也不同於趙瑤對齊嬰的仰慕，隻是看中了嫁給他以後和的家族所能獲得的東西——本不在意齊嬰是否喜歡自己，隻在意他願不願意娶。

就像個絕佳的政客。

眼下傅容不準齊嬰對這樁婚事的態度，不願冒然行事讓自己落了下乘，遂也冇接齊老夫人的話。老太太見兩個孩子都悶葫蘆一般不說話，心頭也是氣悶，又見敬臣起了，說：“祖母有表妹陪著，孫兒就先告退了，明日出行還有些東西未收拾，得再去打點。”

齊老夫人見他神匆匆，像是真有事要忙的，一時又不好不讓他走。這個孫兒雖然年紀輕輕，對也一貫孝順，可是脾氣卻讓這當祖母的都有些拿不準，心裡也擔憂將他得了惹他不快，斟酌再三還是無奈地允他走了。

齊嬰走後，老太太卻仍心中鬱結，拉著傅容的手，說：“容兒，你與姑祖母個底，你對敬臣是個什麼意思？他如今這般的忙碌，我是好不容易纔將你二人湊在一起，他不說話你也不說話，莫非是不願意嫁給他？你照實了說，不然我老太太豈不是在這兒瞎折騰白忙活？”

傅容瞧出來齊老夫人有些了氣，想了想，說：“老太太彆生氣，是容兒不懂事了……”

傅容低垂著頭，上說著認錯的話，臉上的神卻是委屈。這般的委屈神便提醒了老太太，傅容其實並冇有什麼錯，反而還因遭了齊嬰的冷遇而了委屈。

齊老夫人素來護孃家人，見了容兒這般委屈神，心中更憐，又為自己方纔在上撒火覺得歉疚，道：“我們容兒冇有錯，是敬臣他——唉……”

傅容見老太太順著自己的意思轉過了彎兒來，心中一穩，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姑祖母也彆怪二哥哥了，他與六公主之間……那也確實是冇法子的事，是容兒不配二哥哥。”

這話一說，齊老夫人更覺得傅容是對敬臣有意，如今是傷了心。連忙寬了一番，又頗有些生氣地說：“那六公主也真荒唐！一個未出閣的兒家，行事竟那樣孟浪，陛下卻也不管，淨指著用這麼個兒拴住敬臣，還真當我世家是好欺的了！也不想想當年南渡時是倚仗了誰他們才能坐住今日的江山！”

當年立下奇功、讓傅家一舉翻的傅晉正是齊老夫人的弟弟，這一輩上的人，正經曆了世家崛起、皇室衰微的過程，骨子裡對世家的驕傲最深、對皇室的輕慢也最深。倒不懂什麼朝堂之事，隻是不想讓敬臣為帝婿——公主有什麼好？哪裡比世家的兒金貴？

傅容默默聽著齊老夫人對皇室的非議，並未搭話，齊老夫人以為還在傷心，又勸道：“容兒乖，你心中大可不必存這番疑慮，敬臣的婚事我不點頭，就算是公主也彆想進齊家的門兒！”

傅容低垂著頭，眼中劃過一笑意。

與蕭子榆自就相識，知曉對齊嬰多年來的誼。蕭子榆防著邊所有未嫁的貴，不許任何人靠近齊嬰，卻不曾防備過傅容，一直以為自己的手帕。傅容不想直接與蕭子榆起衝突，如果齊老太太能為解決這樁麻煩，倒是為省了許多功夫。

隻是，除了那蕭子榆，傅容還有另一樁擔憂。

抬起頭看向齊老夫人，眼中出憂鬱之，道：“姑祖母這般照顧容兒，容兒很是激，隻是這姻緣之事素來不好勉強，二哥哥若不喜歡我、喜歡旁人，我再將他綁著也冇意思……”

齊老夫人一聽，又豎起眉，問：“這是什麼話？敬臣心裡竟有了人？”

傅容又垂下眼瞼，出為難的神，齊老夫人一看更是著急，連連催促快說。傅容猶豫再三，糾結著道：“這種事，我也不好說……就是那位方家的文文妹妹，二哥哥對很關照，我想著，或許……”

頓住不說，卻撥得齊老夫人浮想聯翩。

回想起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丫頭，生得的確是貌異常，漂亮得不像個真人。仔細想來的確奇怪，敬臣那樣冷清的人，竟會將這個孤接到邊來照顧，就算那位方大人對他的恩再重，給一筆錢也就是了，這樣周折屬實有些不同尋常。

原本琢磨著這小姑娘年歲還小，應當不至於，可是真要說起來，十三歲就嫁人的姑孃家也是大有人在，那方家的倒也算不上多麼小了，若再過上幾年……

齊老夫人的神嚴肅起來。

傅容默默看著姑祖母漸漸沉鬱起來的臉，心中越發安穩下來：要攀住齊嬰這高枝，這條路上出現的其他磕磕絆絆都要想辦法剷除。

而且哥哥早已教過，像這樣容易惹麻煩的事，最好不要親自手。

不過傅容近日來觀察，又覺得也許是自己草木皆兵了，齊嬰倒也未必對那方家的孤有什麼其他的意思，除考試那天以外他再冇來見過這小姑娘，倒像是忘了有這麼個人一般，想來真就隻是照顧一下恩人之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更對手戲：沈文文在線鬨小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