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雪昭重新過去找齊寧騎馬的時候,嘉延帝將晚輩們都召過去比藝。姑娘家們雖然不必參與,但大多也跟過去圍觀。
不得已,雪昭也只好去人群里找齊寧。
齊寧已經看了好半天了,拉著雪昭,興地說:“皇上讓大皇子和錦衛指揮使比騎!”
雪昭順勢看過去,大皇子和錦衛指揮使都已經上馬,準備往圍場里奔馳。
托著腮,靜待結果。
然而這一場比賽,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彩。
大皇子雖然過而立,又是龍嗣,比錦衛指揮使還年長些歲數,坐上馬背的時候,卻因魂不守舍而失了皇子風度,氣勢上輸了錦衛指揮使一大截,后面的比試結果,可想而知。
大兒子輸了,輸得很難看。
嘉延帝很生氣,當眾呵斥了長子桓崇翎。
桓崇翎都這個年紀了,雖是人子,卻也早已是人父,連他的孩子再過一兩年也要家立業,何等難堪。
偏他還不得不跪在草地里,佝僂著,心悅誠服地道:“父皇息怒,是兒臣無能。”
嘉延帝怒氣未消,目在其余兒子之中逡巡,最后目落到七兒子上,說:“你來。”
七皇子忐忑上前,和錦衛指揮使再戰。
他險勝過了錦衛指揮使。
雖是險勝,那也是勝。
七皇子自己都難以置信……大皇兄沒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錦衛指揮使跪在嘉延帝面前,道:“皇上,是屬下無能。”
嘉延帝哈哈大笑,扶起指揮使,說:“輸給朕的兒子,有何無能?”又嘉獎了七皇子。
七皇子在喜悅中惶恐,在惶恐中喜悅。
西苑一行,圓滿結束。
之后大家津津樂道,也只有勇猛的七皇子才能戰得過錦衛指揮使,比大皇子還要于騎之。
連齊寧都一臉燦爛地笑說:“這麼多皇子里面,獨獨七皇子這般英勇無敵——雪昭,你說是不是?”
雪昭點點頭:“是呀。”
沒過多久,大家便發現,除了七皇子之外,其余幾位皇子,也在某些地方遠勝過大皇子桓崇翎。
四皇子文辭勝于大皇子,六皇子孝心比大皇子重,九皇子為人更寬厚。
朝野外,對這幾位皇子的贊譽之聲不絕于耳。
大皇子賢名漸淡。
與此同時,十二皇子桓崇郁似乎沒有和皇兄們一起穎而出,依舊是默默無聞的啞。
有不小郡主、縣主,還有世家貴,為此到惋惜。
齊寧很能明白們惋惜的緣故。
有些話不可以和別人說,但是可以跟雪昭分:“十二殿下是所有殿下和勛貴子弟里長得最好看的,真可惜是個啞。”
杏花樹下,落英繽紛。
雪昭坐在秋千左邊,懷抱著一只小貓兒,不知道從哪里溜到花園的小東西,雪白的,一看就是有人心飼養的寵。
歪著腦袋,疑地問齊寧:“啞怎麼了?”
齊寧坐在秋千另一邊,單手抓著繩子,瞧著眼前眼神溫靜的,手彈了彈雪白的腦門兒,說:“傻丫頭,啞是要命的短,你想一想,四殿下文采好,七殿下騎好,十二殿下有什麼好?他什麼都不能好,明白嗎?”
雪昭溫聲說道:“你剛剛還說十二殿下長得好。”
齊寧:“……”
雖然這話是說的……但這是兩碼事!
雪昭垂眸,著貓的小腦瓜,在秋千上輕雙,輕聲說:“十二殿下也沒有那麼差呀。”
齊寧噗嗤笑出聲。
雪昭抬眸,疑地看著。
齊寧笑著說:“等雪昭長大些就明白了。”
現在和小雪昭說這些,完全是同鴨講。
天上飄起細雨。
齊寧把手擋在雪昭腦袋上,說:“我們快回去吧,下雨了。”
雪昭把貓放在地上,雪白的貓,一下子就鉆了假山樹林里。隨后出現的,是桓崇郁孤拔的影,他目輕轉,細雨之下,坐過的朱紅秋千還在飄,像風雨中搖曳的一枝紅花。
-
秋,北方瓦剌來犯。
嘉延帝欽點了七皇子,和另外兩個兒子,領兵敵。自然是七皇子為主將,其余皇子為輔。
不過一個月,捷報傳京中,十二皇子深敵營,直取敵方部落首領首級,擊潰敵軍軍心,是初戰大捷的關鍵所在。
京中聞此喜訊,滿城皆驚,不知十二皇子,竟有此等膽識本領。
連晉國公都贊不絕口。
十二三歲的年郎,竟敢夜闖敵營……還真是小瞧了十二殿下。
譚若貞也瞬間門想起了小殿下,沒想沉寂多年的殿下,一眨眼就做出這般驚人之舉。
忍不住和母親提起與殿下有關的,寥寥無幾的記憶:“雪昭滿月的時候,十二殿下還來看過雪昭。”
晉國公夫人已經記憶模糊了,轉眼看著一旁的雪昭。
雪昭坐在小繡墩上,乖乖地吃橘子,不驚訝,也不好奇。
長輩們覺得,這孩子還小,又和十二殿下不,所以才沒什麼反應。
大業與北方瓦剌一戰,持續了數月。
初戰之后,十二殿下再無好消息傳京中,似在京中銷聲匿跡了一般。
等到戰爭結束,皇子、將士們歸京論功行賞的時候,桓崇郁已不是眾人談論的要人,仿佛一切與他出京之前,沒什麼區別。
嘉延帝卻特地召見了桓崇郁,還有他夜襲敵軍隨從的副將。
從而得知,原來那次夜襲功,并非桓崇郁首功。
鄭喜代替桓崇郁稟明況,那晚的計策是副將出的,領頭夜襲的也是副將,獨獨割下敵首的是桓崇郁。
功勞實在副將,名聲在十二殿下。
年老副將跪在殿,俯首帖耳,依舊堅持說:“微臣微末之舉,不敢居功。”
嘉延帝皺的眉目,一點點舒展,哈哈笑道:“來人,賞。”
不與皇子搶功的臣子,識相。
嘉延帝又看了一眼失語多年的第十二子……這些年也就這點好名聲,全然比不上他的幾個皇兄,罷了,隨他去了。
抬手吩咐人,以軍功之名,賞賜桓崇郁。
桓崇郁跪在殿,叩謝皇恩。
桓崇郁與副將一同離開乾清宮。
兩人分別時,副將朝桓崇郁抱拳,深深一揖,眼中滿是折服。
潛龍在淵,末將靜待殿下佳音。
桓崇郁微微頷首以回。
離了皇宮,回了十王府,鄭喜終于舒出一口濁氣,膽戰心驚地和主子說:“萬幸皇上沒有起疑心。”又勸道:“殿下以后切莫再沖。”
否則多年蟄伏,可不止是功虧一簣,甚至會危及命。
嘉延帝容不下一個韜養晦、欺瞞他多年的兒子。
一只雪白的海東青飛到桓崇郁手臂上,他緩緩抬起手臂,垂眸輕海東青的羽,嗓音沙啞地說:“知道了。”
鄭喜退下后,委實想不明白,為何主子要現在去試探帝心?
雖說這個節骨眼上,嘉延帝最忌憚的是大皇子,目不在十二殿下上,但殿下也實在不必要去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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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延三四十年春,十歲的雪昭和晉國公一起,隨圣駕行獵。
譚若貞懷了子,何武康跟晉國公夫人都留在家中陪著。
譚禹亮獨自帶著雪昭,又要伴圣駕,分乏,生怕自己顧全不上孫,一再囑咐:“羽箭無眼,圍謹慎。”
雪昭一淡紫騎裝,坐在雪白的馬背上,手里握著馬鞭,眼如彎月:“祖父,我知道。”
齊寧騎馬過來。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已出落之態,在春天的日下,活潑。
“雪昭。”
雪昭一回頭,馬過去,和齊寧比肩而行。
譚禹亮派了幾個心腹侍從去盯著雪昭,便沒再拘束。他孫雖然子看著平和,但在宮中熬練多年,實則心深靜,是心細有大智的姑娘,無須他多言,自會拿好行事分寸。
雪昭與齊寧兩人,帶著人馬了圍場。
兩個小姑娘年歲不大,看著臉又單純,把隨從們給支開的時候,十分順利。
等隨從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們早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齊寧甩掉隨從,笑瞇瞇地帶著雪昭去皇子們的地盤。
隔著老遠,們就看到了七皇子等人。
雪昭掃了一眼,溫聲地說:“人好多,我不去了。”
齊寧看了一眼七皇子的影,又看了看雪昭,抿了抿,有些為難。
雪昭善解人意地說:“我自己回去就是。”
齊寧有不放心,把人帶來,也得把人好好帶回去才是。
雪昭調轉馬頭,沖笑笑:“別擔心,我認得路。”
徑直走了,不讓齊寧來追。
齊寧看著雪昭遠去的背影,還是去了皇子那邊。
是郡主之,來京數年,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奈何父母親鞭長莫及,皇上也不會單獨為的婚事上心。
但總得有人先走出一步。
齊寧過去和皇子表哥們說,迷路了。
皇子們猛然發覺,久不相見,齊寧小表妹,已經長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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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寧沒迷路,雪昭迷路了,大言不慚自己認識路,明明順著原路返回,偏就走不出去。
馬蹄子還陷在泥地里,走不。
雪昭下馬,一腳踩在泥里,鞋子、子都臟了,彎腰先提起子,再看看鞋,算是毀了,這樣回去,好生狼狽。
一道影從頭頂遮下來。
雪昭一抬頭,看到馬背上坐著一個高大俊的冷面男子。
目微,輕聲喚道:“殿下?”
桓崇郁看了看的腳,踝骨都快沒進泥里了,下半臟兮兮的。
殿下神冷淡,不為所。
別是要眼睜睜看著在這兒傻站著,就干脆走了吧……
雪昭不想被拋下,只好直起子,窘迫地提著自己的子,著桓崇郁說:“殿下,我的腳拔不出來了。”
等了半天,雪昭都沒等到殿下的回答。
忘了,殿下是個啞,跟他說什麼,都不會有回應。
雪昭真是沒轍了,站在泥里,微微嘆氣。
桓崇郁馬過去,用語問:“背你,還是抱你?”
雪昭稍愣。
莫名其妙的,就看懂了殿下的說的話。
明明不懂語。
雪昭臉紅地說:“殿下,您抱我出來吧。”
這樣可能不容易弄臟殿下的裳。
桓崇郁騎馬過去,彎腰,想把撈出來。
雪昭沒想到是這樣的抱,下意識手,將雙手遞給他。
桓崇郁輕而易舉,將抱了起來,放到自己的馬背上側坐。
雪昭坐定,一低頭才看到,子和鞋上的泥,全沾在殿下的馬背和擺上。
再抬眸看殿下,沒發現他眸中有毫嫌棄之意。
殿下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