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顯然是做過一番工夫的，翻開菜單連點了十幾道菜。

　上菜之前，服務生先送上來一瓶醒過的白葡萄酒，往每個人的杯子里各倒了三分之二的量，陸城遇只是輕輕一嗅，便道出這瓶酒選用的原料：“薏琳被譽為白葡萄中的皇后，比起莎當妮，我也更喜歡薏琳細致和均衡的口。”

　盛于琛挑眉：“看來陸董事長也是品酒行家。”

　“Sean，這你可說對了。”邁克爾笑道，“James還在黎西北部有一個自己的酒莊，要是來了興致，他還會親自釀酒。”

　南風訝異：“有自己的酒莊？那陸氏怎麼沒有上市？”

　陸城遇一笑，修長的手指端著高腳杯，酒隨著他小幅度的晃而搖曳：“只是閑暇時私人投資的項目罷了，并沒有冠以陸氏的品牌。”

　“要是有機會可要嘗嘗陸董事長的酒。”南風倒真不知道他的產業竟然還有涉獵酒業。

　陸城遇大方道：“歡迎品鑒。”

　盛于琛手指輕輕著杯，緩聲問：“陸董事長剛才只說了這瓶酒的原料是薏琳葡萄，不知道能不能再說出更多的信息？”

　陸城遇將酒收口，在口腔中細細分辨，然后一笑道：“這是奔富酒莊在1999生產的白葡萄酒——諾蘭。”

　盛于琛目一偏看向了他，很顯然，陸先生說對了。

　“奔富是澳大利亞最國際知名度的紅葡萄品牌，他們生產的白葡萄酒雖不至于籍籍無名，但這瓶諾蘭，就算是在它的國度，好像也沒有多人認識它，真可以說是無人問津。”陸城遇邊說邊舉起酒杯，對著燈的方向，水晶燈下，酒近乎明。

　盛于琛道：“陸董事長果然名不虛傳，如此冷門的酒都這樣了如指掌。”

　陸城遇抬眸對上他：“盛總裁不也是？在這個法國這個紅酒的天堂，你棄拉菲、瑪歌、紅容不選，偏偏選了澳大利亞的葡萄酒，還是一瓶如此冷門的葡萄酒招待我們，說盛總裁是這瓶酒的伯樂都不為過。”

　言語悠悠，卻是在暗地里質問他的誠意！

　一瓶籍籍無名的餐前酒，竟了今晚這一局話題的開端，南風始料未及，偏偏在場三個男人里，一個是不悉的，一個是看不的，一個是看不懂的，也沒辦法去猜這一局最終的走向，只得沉默，靜觀其變。

　盛于琛話語接得從容：“古羅馬有位作家曾說過，‘葡萄酒中自有真理，只是酒標上從來不會把其中的真理標示出來’，我個人亦是認為，一瓶酒的好壞不應該從它的品牌是否聞名遐邇，它的價格是否昂貴來判斷，而是要從自己出發，如果它在我心中是好酒，那麼它就值得被我拿出來招待我尊貴的客人。”

　邁克爾眼睛一亮，立即贊道：“Sean，你說得太對了，分自己喜好的酒，便是對客人最大的尊重。”

　法國人對紅酒的喜已經到了頂禮拜的地步，對他們來說，紅酒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盛于琛的話里大大尊重了紅酒，將紅酒當他的朋友介紹給他們，恰好中了邁克爾這個地道的法國人心中的圣地，他自然力贊他。

　陸城遇一笑，舉杯道：“英國也有位詩人說過，葡萄酒能使友誼迅速泉涌而出，盛總裁，我們那麼巧喜歡上同一瓶酒，真的可以說是知己了。”

　盛于琛微笑杯：“陸董事長的話也是我心中所想。”

　差點被點起的烽火，轉眼間就煙消云散，仿佛他們自始至終，都是在討論那瓶名喚‘諾蘭’的白葡萄酒。

　只是在場都是通的人，稍微一掂量都能覺出這兩個男人之間微妙的敵意，邁克爾也不像剛才那樣隨便話，喝下杯中的葡萄酒，借口看見人要去打招呼，先離開了包廂。

　南風也想走，但是走不了，只得著頭皮看他們第一場手不分伯仲后，下一場又拉開帷幕。

　盛于琛放下空了的酒杯，服務生立即上前為他斟酒。

　酒緩慢注杯里，直到又滿三分之二。

　盛于琛端了起來，又是說：“品酒和品人其實是一樣的，有時候并不需要深挖細掘，只需淺嘗一口就能知道好歹，陸董事長僅僅因為我們來自同城就出手相幫，撮合AS與喬森的合作，如此仗義，這杯酒我理應敬你。”

　“盛總裁言重了，喬森本就有與AS合作的意圖，我至多就是順水推舟。”陸城遇客氣一笑。

　“順水推舟也是人，我承了陸董事長的這麼大一個人，一句‘謝謝’都太輕了，日后陸董事長有什麼盛某能幫上忙的，盛某定當竭盡全力。”

　陸城遇仍微笑著，但眸子卻悄然變化——連是邁克爾都看得出來，他出手是因為南風，這位AS集團的仲裁者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個人要欠也是南風欠他，可他還是將整件事攬到自己上，寧愿由他來欠他的人。

　他也怕南風欠他麼？

　陸城遇輕揚眉，笑道：“人不敢當，盛總裁不怪我不請自來，擅自出手就好。”

　“哪里。”盛于琛手中的酒杯已經晃了一會兒，他抬手送到邊，未及飲下，忽聽那男人又笑著說了句：“其實說到底，我都是有私心。”

　他的作停滯住，只是表面看起來如常一樣。

　陸城遇微笑，緩緩說道：“我欠南經理一個人，一直找不到機會還，只能假公濟私從這里還了。”

　話題突然轉到的上，南風一下沒反應過來：“你什麼時候欠我人？”

　陸城遇看著，輕言細語地喚醒的記憶：“忘了？當初在浦寨，你先是幫我出謀劃策規劃景區，又替我擋了暴的村民一，這不就是我欠你的？”

　“……”這……

　盛于琛雙眸突然間冷冽下來：“有這回事？”

　南風連連擺手，哪敢認：“陸董事長實在言重了，什麼出謀劃策，我那只不過是一些不的想法，陸董事長麾下人才濟濟，我說的那些對他們而言本不值一提。至于擋子，當時的況那麼混，多虧陸董事長的人及時出現，否則我都得遭殃，所以說到底還是我應該謝陸董事長。”

　浦寨項目對南風來說是一大忌，陸城遇說這種話更是越描越黑，心里暗自惱，這下好了，里外不是人。

　陸城遇聽一一否定，神淡了不：“你還真是每一筆都算得清清楚楚。”

　南風：“……”

　萬幸的是，服務生終于來上菜，關于酒的話題總算到此結束。

　興許是南風的表太過明顯，服務生都不道：“非常抱歉，讓諸位久等了。”

　“沒關系沒關系，上菜吧。”

　邁克爾掐時踩點回來，他目不神地掃過陸城遇和盛于琛，只是他們一人清冷淡漠笑容疏離，一人凌冽緘默不怒不喜，好像和平時沒什麼不一樣，也看不出第二場手到底是誰贏了。

　十八道菜齊齊上場，占滿了整張餐桌，在香味俱全的食面前，氣氛很快被調起來。

　邁克爾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一道菜問：“這是中國菜吧？搭得真漂亮，什麼名字呢？”

　“是粵菜，名字‘點絳’。”南風解釋道，“采用新鮮的荷花、蓮花、百合等花瓣加燕窩做的甜品。”

　一聽到甜品，邁克爾來勁兒了：“這個我要試試。”

　南風便轉玻璃，將那道菜送到他面前。他嘗了一口，即刻出滿意神：“Very–delibsp;

　陸城遇則是指著他面前那道問：“這道又是什麼？”

　南風如數家珍般道：“這道是蘇菜，名‘雀之靈’，蘇菜源于長江中下游地區，地魚米之鄉，因此食材富，河鮮種類更是繁多，這道菜選用的食材就是質細甜的鯽魚。”

　那邊盛于琛沉默地盛了一碗湯，南風看見了便說：“這是法國菜系里非常有名的油蘑菇湯，在這里它有另一個名字，‘圓舞曲’。”

　邁克爾好像發現了什麼規律，想印證般又指了一道，南風答道：“這道是土耳其烤，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吉特。”

　坐實了猜測，邁克爾肯定道：“這些菜的名字，都與舞蹈有關。”

　陸城遇顯然也注意到了，開口道：“‘點絳’是古典舞曲，‘雀之靈’是民族舞曲，‘圓舞曲’‘吉特’更不用說，它們本就是一種舞。”

　“陸董事長果然見多識廣。”南風笑著承認，“不錯，這家餐廳的特之一就是他們的菜名——都與舞蹈有關，據說是因為，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個退休的國家級舞蹈教練，一生都與舞蹈作伴，現在老了開家餐廳，也舍不得放下舞蹈，所以就將菜名都取和舞蹈相關的。”

　邁克爾贊道：“原來如此，這家店的老板真有創意，將舞蹈融到食里，新鮮又有趣，菜做得也不錯，以后我可要經常顧。”

　盛于琛則是注意到，十八道菜里有一道是由幾種不同的食材，別匠心地雕綴小人兒的模樣，他心生好奇，指著問：“這道是什麼？”

　南風一看：“這是川菜，名字‘桃夭’，用的食材是各種菌類。”說完刻意停頓住，等著盛于琛夾了一塊去嘗，才撲哧一聲笑說，“你別看這幾個小人兒做得亭亭玉立栩栩如生，其實吶，可辣了。”

　盛于琛吃不了辣，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忙放下筷子，連喝了幾口湯臉才好看點，但是雙眉還是蹙著，低聲警告地喊了句：“南風。”

　其他人都是頭一回看見素來冷峻的盛總著這副模樣，早就笑起來了，南風也不怕他，還反過來惡人先告狀：“誰讓你不等我說完，著急什麼？”

　盛于琛啞口無言，眉心蹙了會兒，最終無奈地搖頭。

　玩笑過后，邁克爾用餐巾了手，忽而道：“看南經理介紹這些菜的名字，好像對舞蹈也頗有研究？”

　這頂高帽太大，南風可不敢當：“哪有什麼研究？說出來也不怕大家笑話，其實我對這些菜名都是一知半解，舞蹈也只會跳華爾茲，而且水平還很一般。”

　見識過這個子太多驚喜，邁克爾這下怎麼都不肯信：“南經理，你是謙虛了吧？我不信，孩子總說反話，越是謙虛越是深藏不。”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陸先生跟著道：“我也不信。”

　南風無奈：“那要怎麼證明你們才會信？難道要我現場跳一曲？”

　寡言了許久的盛于琛，在這個話題里忽然開了口：“現場跳一曲也沒什麼不可以，在場都是自己人，跳得不好也不會有人笑話，你就去吧，就當是助興。”

　氣氛這麼好，南風也不好掃興，起整了整擺說：“那好吧，我就獻丑了。”

　只是又道：“可是華爾茲是雙人舞，我總不能跟空氣跳吧？”

　邁克爾直接就指向陸城遇：“那有什麼，讓James做你的舞伴不就行？James的華爾茲跳得可好了。”

　南風下意識看向了那個端坐的男人，發現在邁克爾那句話后，他也抬眸看向了。

　四目相對中，南風忽然想起來，他們認識這麼久，竟然從未一起跳過舞。

　他的跳起舞來是什麼樣子？

　他的華爾茲真的跳得很好？

　好奇了。

　眾目睽睽之下，南風朝他走了過去，鬢邊的發無風自，輕輕拂過的臉頰。

　出手，掌心朝下，微微一笑：“陸董事長，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不知道是誰用手機放出華爾茲的樂曲，鋼琴的調子輕緩悅耳，每個音符都傳承著上世紀歐洲宮廷的優雅和尊榮。

　不消片刻，陸城遇便掌心朝上握住了的手，兩人的溫度就這麼融在了一起。

　他的聲音很輕：“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