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車隊到了一片曠野,大家在這里休整一番,吃點東西,繼續上路。
李松不時到后面看看姜家人的況,他爹來時囑咐過他,一定要照顧好姜家人。
他覺得姜家人神奇的,村里的一戶百姓,本沒去過潞州,聽說去潞州能賺錢,就敢去潞州。反正他是不敢的。想他第一次出鏢,去的也是潞州,隊伍里全是老鏢師,他只跟著走一趟,還擔心得不行。
姜城其實也擔心,所以看見他過來,便不停打聽潞州的況。
一路上也沒事,李松便跟他詳細說了起來。
姜云珠在旁邊聽著,把他所說的況跟自己所知道的互相印證了一番。當聽見李松提到某個人時,出聲詢問了幾句,算是為之后的計劃做個鋪墊。
幾個人正聊著,李松忽然警惕地往后看去。
“怎麼回事?”姜城張地問。他們從長府逃荒來的路上,曾經見過土匪,幸虧他們遠遠看見就避開了,不然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沒事,你們繼續往前走。”李松道,隨后他一撥馬頭,躲在了旁邊一山崖后面。
姜云珠他們繼續前行,大概一刻鐘后,李松打馬跟上,手里還拎著一個人,后面還跟著一頭驢。
車隊停下,李松把那人扔在地上。
顧祁風哧溜一下爬起來,哼唧道,“我都說了我沒跟著你們,路是你們家的嗎,不讓別人走。”
是他,姜云珠等人詫異。
這次要去潞州擺攤,姜云珠只帶了薛京、姜城跟陳氏,許青山是車夫。
說起來之前姜云珠還真低估了顧祁風的韌,他似乎認準了姜家,一直在姜家四找事做,他父母把他拉回去數次,也不管用,最后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用顧祁風的話說,他們終于認命了,知道他比不上顧宴州,也考不了科舉。
從那以后,他就更守在姜家。
姜家人其實還喜歡他的,他子活,會算賬,還甜,真是個當掌柜的好人選。
這次他聽說姜云珠要去潞州,便一直說他也想去,姜云珠自然不同意,誰知道他竟然悄悄跟了上來。
“你們認識他嗎?”李松問姜云珠等人。他去過姜家幾次,好像在姜家看見過顧祁風。
“你怎麼跟來了。”姜城問。
“我也想去潞州看看。”面對姜城,顧祁風還是很老實的,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道,“過完年,我也十四歲了,我堂兄十四歲還去了京城游學呢,我是比不上他,可我也不是個孩子了。”
是的,顧祁風對自己其實有個清晰的認知,這些日子在姜家幫忙,他如魚得水,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麼。而機會往往需要自己爭取,且稍縱即逝。
在這個時代,十四歲確實不算小了,有人甚至已經結婚生子。
姜城詢問地看向姜云珠,現在怎麼辦,把人趕回去?已經走了大半天的路了,顧祁風一個人回去,更不安全。
姜云珠皺眉。
“不然讓他跟著我吧。”許青山忽然道。顧祁風是顧永德的侄子,算起來跟他也是親戚,于于理,他都得照顧他。
“青山哥,你最好了!”顧祁風立刻跑到許青山那里,好話說了一籮筐,甚至從包袱里掏出個蘋果給許青山吃。
許青山沒接,只問他跟家里說了嗎,一定要跟他云云。
“跟我爹說了,沒跟我娘說。我知道的,青山哥放心。”顧祁風保證道。
一個小曲,眾人繼續前進。
天黑的時候,他們到了碧嶺鎮。
“在這里休息一晚,明天中午就能到潞州了。”李松道。
姜城等人沒問題。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姜云珠卻比眾人都早起了一個時辰,在客棧的廚房里忙碌起來。等大家都起來的時候,正好把鍋里的東西倒進一個罐子,封好。
“云珠,起這麼早?做什麼吃的,這麼香。”陳氏四下打量,看見了姜云珠手里的罐子。
“娘,這個我有用。”姜云珠道。
客棧提供早飯,眾人吃了早飯,罐子里的東西涼得差不多了,姜云珠把它倒出,切小塊,裝進食盒,繼續前進。
將近午時,他們看見了潞州城的大門。潞州不愧是中南第一大城,城池寬闊雄偉,倚天拔地。是城門,就有五米高,人在這種巨面前,顯得渺小無比。
城門車水馬龍,陳氏跟姜城走過那巨大斑駁的青石板,都心中惴惴。
姜云珠卻有種悉,這確實是夢里生活了七年的潞州城。
初五開始城里有廟會,一直到十五的花燈節,城里都會熱鬧非常。現在街道上就已經擺放了各種節日飾品,放眼去,一片喜慶,行人如織。
“你們接下來怎麼辦?”進了城,李松問。他們鏢局把貨送到,一般都是當天就折返,然后在碧嶺鎮休息一晚,第二天回武陵縣。
姜家人呢?他們去哪里,住哪里。住客棧嗎?平時倒還可以,現在這個時節,客棧里肯定人滿為患,價錢也能翻著翻地往上漲。李松很擔心他們找不到住,或者,住客棧住一晚上要很多錢,他們賣吃食都賺不到這麼多,不是賠本賺吆喝。
“我們家在城西倒是有庫房,不過真的是庫房,沒窗戶沒水,放點東西還行,住人……”不太行,尤其,姜云珠他們好幾個人,肯定沒法住。當然,肯定比宿街頭強。但那樣,還不如他出錢,給他們找個客棧。
姜云珠本來還想找個貨棧寄存東西,李松說他們那里能放東西,可真太好了。剩下就是找住的地方,當然不會讓李松出錢。
“法同寺是往這邊走吧?”問李松。
“你們要去法同寺?”李松疑。
“嗯,聽你說,法同寺的知客僧是個奇人。”
潞州城有名的寺廟有六座,第一個就是金寺,那是朝廷派人修建的,最大,香火也最盛,然后就是珈藍寺、長明寺等。
法同寺在這六座寺廟里排末等,但人也不。
法同寺的知客僧十分有名,他有點像商朝的伊尹,西漢的劉安,是個食家。他曾寫過一本《本味論》,闡述食中的禪意。
因他喜歡食,法同寺的素齋十分有名。
姜云珠夢里也去過法同寺幾次,知道那知客僧的秉,所以早做了計劃。
李松聞言,想起姜云珠之前相信問過那位知客僧的況,也知道姜云珠做飯好吃,約有了個猜想。不過,他還是覺得姜云珠這樣太冒險了。
“我送你們去。”他道。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幫他們找客棧,起碼他對潞州比較。
“多謝,可是太麻煩你了。”姜云珠道。
李松笑了,“他們卸貨還要一點時間,我送你們,回來時間正剛好。”說完,他讓那些鏢師去卸貨,他則給姜云珠他們帶路。
盛難卻,姜云珠他們趕著騾車、驢車跟在后面。
過年過節到寺廟里上香的特別多,一是祈求佛祖保佑,二是順便游玩,所以即便現在廟會還沒開始,法同寺周圍也人頭攢。
到了這里,李松也傻眼,現在怎麼辦?往四看,全是人。
“爹,娘,你們看好車,在這里等我。”姜云珠拎著食盒下車。
“云珠。”姜城跟陳氏擔心道。
“放心,我跟著姜姑娘。”李松道。他像鐵塔一樣,人高馬大的,他護著姜云珠,很快在人群中給開出了一條道路。
不一時,姜云珠進了寺廟,看見一個負責接待香客的青年和尚,便走過去問,“師傅,請問寺里的普玄大師可在?”普玄就是寺里的知客僧。
像法同寺這樣的寺廟,知客僧也是有頭臉的,不是來了權貴富戶,他一般不會親自接見。
那青年和尚看了姜云珠一眼,便不敢再看。
今天姜云珠特意穿上了那件柳氏送的新,頭上帶著兩只小釵,人相襯,真如皎月明珠般端麗。
青年和尚雙手合十問,“敢問施主是?”問明是誰,他好進去稟告。
姜云珠卻把手里的食盒遞給他,“我這里有道菜想請普玄大師品鑒一下,名字,等大師嘗完再說吧。”本不可能報名字的,這里本沒人認識。
青年和尚看的裝扮、氣質,聽的談吐,覺肯定是哪家的貴人,不敢怠慢,接過食盒,往里去了。
最近廟里事多,普玄正吩咐兩個弟子做事,這時那個青年和尚捧著食盒走了進來。
普玄停下。
那青年和尚把事說了。
已經午時了,卻還沒吃飯,普玄正好有點了,便來了興趣,看向那個食盒。
青年和尚會意,打開食盒,從里面拿出一盤東西來想放在桌上。
只是,他忽然臉大變,端著那盤食不知該如何是好。
旁邊普玄的兩個弟子也看到了盤中的東西,當即一個人就喝道,“這種東西,也敢端進廟里來。”
另一個人比較和善,但也立刻道,“還不快端出去。”
那端著盤子的青年和尚恍然,趕把盤子往食盒里塞,心中惱極了姜云珠。他看是個賢淑端麗的姑娘,才幫把食盒送進來,誰想到這樣害他!
這時普玄卻道,“把那盤菜放下。”
“師父!”三人齊喊。
那盤菜,那盤菜他們只看了一眼,但分明看到,那是一盤皮凍。佛家忌葷,卻有人送一盤皮凍來給普玄,還說讓他品鑒,這不是故意辱他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們再仔細看看。”普玄卻道。
三人怔然,仔細看看?師父什麼意思。那個青年和尚又把菜從食盒里拿出來,一邊往桌上放,一邊仔細看。
怎麼看,還是一盤皮凍。
雖然,這皮凍切了塊,擺了花朵的樣子。
普玄哈哈笑了。食盒里有筷子,他拿了筷子,夾起一塊就往里放。
“師父!”三個弟子驚聲道。師父這一口下去,可就破戒了!而且,也不知道誰送來的,有沒有投毒。
普玄卻把那塊東西放進了里,臉上騰然出驚喜的神,然后越嚼,道,“果然如此!”
“師父……”三個弟子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你們也嘗嘗,嘗嘗就知道了。你們三個人啊,沒一個人像我。”普玄喜歡食,也喜歡研究食,他這三個弟子卻只忙著各種雜事。
三個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道這不是皮凍?
最后他們一咬牙,嘗吧,師父都已經吃了,他們卻不吃,以后不是被師父厭棄了。
他們也沒空去找筷子了,每人了一塊那晶瑩的東西放進里。
十分彈的凍子,用牙齒咬碎,凍子立刻化開,溢滿口腔。
鮮,好鮮的味道。
同時,牙齒也咬到了凍子里的皮,是皮糯彈牙的口,也有的香味,但……他們都看向普玄。這東西,好像真不是皮。
而且,這凍子里,只有味,卻一點葷腥都沒有,實打實是一盤素菜。
“長見識了吧?”普玄道。
三個弟子面愧之,他們也沒想到,有人能把一盤素菜做的這麼像皮凍。
“所以我說你們不能每天只在寺里打轉,坐井觀天,故步自封。”普玄道。
“師父,徒弟教了。”三個弟子趕行禮道,然后看向那盤“皮”凍,這東西,可真好吃,剛才一塊,他們都沒嘗出味道來,只覺得好吃了。
普玄哼了一聲,沒出息。不過,他的視線也在那盤“皮”凍上流連了一圈。
“請送菜的人進來吧。”他吩咐那個青年和尚。
“是,師父。”那個青年和尚立刻出去。
外面,姜云珠正站在那里等著。
“姑娘,我師父請你進去。”青年和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