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清凈,自然人人皆有心。
……
夜幕降臨,一彎月升空,冷風吹來,樹上的葉子沙沙作響。
“梆,梆梆!”悶沉的銅鑼聲敲響,幽幽,驅散了黑夜之中不安分的黑影。
夜中似乎有黑霧逃竄。
梆子聲一慢兩快,睡得香沉的人們起了夜,轉了個,蒙過被子,恍惚的想著,原來三更天了啊。
還早著呢,還能再睡兩三個時辰。
被子一摟,轉眼又踏實的睡過去了。
……
料峭的春風吹過枝頭,外頭冷,屋里暖,正是好眠時候。
顧昭提著燈,腳邊繞著撒丫子似的大黑,很快便到了城北驚春路的義莊,那兒,月亮朦朧的照下,在白石鋪就的天井中投下沁涼的月。
八位面有浮的白僵直的站著,他們眼睛閉闔,青黑的下,有尖利的獠牙出,月下漾著危險的芒。
烏古巖和之前一個打扮,一黑裳的將自己藏得嚴實。
只見它頭戴幕籬,黑紗遮臉,瞧不清模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拿著三清鈴的手不再纏著黑布條,上頭指骨分明,白皙,如上等的瑩玉。
大黑在瞧到白僵時,四肢就是繃的,它黑黢黢的眼眸落在不化骨上時,更是連脖頸上的都炸了起來。
危險危險!
這人好生危險!
“噓,大黑別張,烏小哥是要送幾位大哥歸鄉。”顧昭微微蹲地,手順了順大黑脖頸的羽。
在輕的順中,大黑平靜了下來,小聲的汪了一聲。
知道知道。
就跟當初顧小昭為它找一樣,死了,就要落葉歸的。
顧昭的手頓了頓,隨即又輕輕的了大黑脊背上的羽。
“是的,落葉歸,因為有人也在等著他們。”
……
片刻后。
顧昭站了起來,抬眸看向烏古巖,又看了一眼它后的幾位白僵,今日月明亮,星熹微,此時月傾瀉而下,白如淺薄的流水一般朝白僵的鼻口涌去。
眾僵吸納月華,此空間扭曲,遠遠看來,天井這一幽幢,似有眾僵盈盈拜月。
“烏小哥,我送你們一程。”
烏古巖笑了
一聲,聲音幽幢。
“多謝顧小郎。”
說罷,烏古巖手中的三清鈴搖了搖,此響起幽幢的叮鈴鈴聲,與此同時,眾僵好似得了什麼指令,只見“唰”的一下,它們僵直的胳膊抬了起來,一個搭著一個的肩膀,開始往前。
“叮鈴鈴,叮鈴鈴。”鈴聲傳得很遠,似大聲卻又似小聲。
眾僵往前一跳。
義莊中,唯一一間窗紙糊得完整的屋舍里,裴一清一邊起皮疙瘩,一邊還要過自己挖出的窗紙小往外頭瞧。
只見他瞧一下,打一個抖,瞧一下,打一個抖,臉嚇得和死人一樣白。
顧昭注意到視線,看了過去,正好對上桑皮紙坑后頭的眼睛,好笑的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這裴書生為何這般找罪,怕的話,蒙過被子睡下便是了,怎麼越怕還越看了?
顧昭不再理會裴一清,手探向絹燈,再拿出來時,手中是一疊疊銅錢樣的黃紙。
隨著鈴聲起,顧昭手中的黃紙揚灑飛天。
裴一清瞧見了,眼睛倏忽的瞪大了。
只見那黃紙揚天的時候,于半空中散發出道道黃,再落地,它們好似真了黃銅板,瞬間沒地下。
與此同時,地上不見張張黃紙。
裴一清瞠目結舌:這,這是了鬼道,為這幾位亡者買路嗎?
……
顧昭送烏古巖一行人朝城門方向走去,這一路,三清鈴幽幽的響著,似為這白僵唱著挽歌,黃紙簌簌飛天,更添幾分悲涼。
城外,高高的玉蘭樹在地上投下婆娑的影,微微搖搖,似在不舍。
顧昭于樹下站立,月傾瀉而下,落在面龐上,似上了一層瑩瑩月白的妝容,格外的靜謐,格外的溫。
“烏小哥,一路平安。”
烏古巖回過頭,沖顧昭微微頷首,“顧小郎再會,等我送完富貴哥他們,我會回靖州城的。”
顧昭眼眸里漾起笑意,“好,我和大人在州城等你。”
“恩。”烏古巖轉走了。
這一次,它還是踏上了要分別的旅途,不過,它的心里不再有迷茫,因為,送完富貴哥他們,它也該回故鄉了。
它為自己選擇的故鄉。
就像大人說的一樣,忙碌起來,它那空的心便也踏實了。
宛若一片葉子飄啊飄,晃晃悠悠,終于落到了地上。
……
待此不見那一黑裳的不化骨,也不見那幾位僵的白僵大哥,顧昭側耳聽了聽,就是連鈴鐺聲也不見了,這才抬腳離開此。
……
誰也不知道,在南城門外約莫五里左右的營地里,一位著明鎧的兵士站在高高的火樓,他的目朝北面看去,好似聽到了什麼,面上閃過一的意外和困。
養僵人的紫金鈴……這鈴聲怎麼會在此響起?
不是該在臨沂的雁山麼?
……
春寒料峭,夜里的風還是有些凍人的,風吹起明鎧肩后的披風,簌簌揚揚,于寒風中出氣回腸的弧度。
只見此人面容冷肅,薄微抿,自有一不凡的氣度。
“于副將好!”
李打鐵幾人巡夜,只見他們舉著火把,瞧見火樓中的于常柊,后腳跟一攏,站得板直,中氣十足的道了一聲好。
夜里寒涼,呼出的氣都是白的。
于常柊收斂了眼里的銳意,看向李打鐵幾人時,笑得有幾分的憨實。
“今夜是你們巡夜啊,夜里涼,喝點熱水暖暖就,別喝酒,回頭我聞到了酒味可不會客氣,一準報告到趙參將那去。”
李打鐵幾人心慌,“沒有沒有。”
幾人相互瞧了瞧,使了個眼,推推搡搡,最后李打鐵出頭。
他撓了撓頭,帶著鄉人的憨厚,吞吐的開口道。
“大人,沒什麼事的話,我們,我們就接著巡夜去了。”
于副將笑道,“去吧。”
待見到這一行人走遠了,他又回過頭繼續朝城北的方向看去,眼里的笑意一下就淡了下去。
只見他眸晦暗,薄薄,黑里俏的面容沒了表,有些像林子里倏忽昂頭的黑蛇。
郁又邪惡。
春風中,他喃喃自語,“臨沂的養僵人……不思量化黃泉疣,他來這靖州城做甚?”
擅離職守,此乃兵家大忌。
于常柊有些不痛快。
片刻后,他倏忽的勾笑了笑,頗為自諷。
他這是當大頭兵當久了,居然還來了個兵家大忌?
可笑,當真可笑!
……
另一廂,李打鐵幾人繼續巡夜,夜里冷,大家伙還是有的喝幾口酒暖暖子的,想著于副將的話,這幾個人有些擔心。
“打鐵哥,我們真有味不?”張大頭湊近李打鐵,張就呵了一口氣。
李打鐵一時不察,來不及屏氣,當下便被那一口氣嗆壞了鼻子。
他氣怒得不,手箍過張大頭的腦袋,抬手就拍,沒好氣的罵道。
“好你個大頭,是不是故意的?啊!老實代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打鐵哥,他肯定是在報復你昨兒在他的被窩里放屁,熏到他了,他就是故意的,哈哈哈。”周圍的幾個起哄。
李打鐵怒瞪,“當真?”
張大頭委屈,“沒有沒有,打鐵哥,我就想問問,是不是真有味兒。”
他拉下李打鐵那像鐵條一樣的手,不敢瞪他,只敢眼睛掃過其他幾個人,瞪他們瞎起哄,最后嚷嚷道。
“你們也知道參將大人治軍多嚴,上回咱們在州城撒了泡尿,我攢的兩個月的私房就沒了,要是大人知道咱們喝酒,肯定又要治咱們。”
李打鐵一掌蓋過去,又罵咧道。
“混球,還敢說大人,要不是大人從中說和,咱們得罪了鬼神,這下還別扭難著呢,讓你不記好,該打。”
張大頭抱頭,“錯了錯了,是我憨,說錯話了。”
李打鐵這才罷休,不過,仔細想想,回頭趙參將要是知道了他們夜里喝酒,肯定又會罰他們,他們可沒有私房銀上了。
當下李打鐵就湊近每個人面前,吸著鼻子好一通嗅,惹得眾人哈哈笑的鬧一團。
“打鐵哥,我呢,我呢,我臭不臭?哈哈哈”
“……”
李打鐵將湊自己最近的孫三里推開,沒好氣道,“三妮兒起開。”
孫三里生氣,“是三里,不是三妮兒!”
李打鐵敷衍,“知道知道,三妮兒。”
趕在孫三里生氣之前,他著就道,“是有點味兒,咱們都喝點水沖沖。”
這話一出,眾人不敢笑鬧了,紛紛拿出水囊喝了喝熱水。
張大頭喝的時候,不經意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剛才于副將好像是故意將咱們支開的。”
李打鐵停了作,“有嗎?”
張大頭點頭,“有啊,于副將那人,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這話一出,孫三里幾人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對啊,變臉賊快了,我瞧過兩次,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對對對,總覺得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咱們是憨憨,他是憨憨的……”
“……”
眾人七八舌,李打鐵聽了,面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