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后頭好像還說了句什麼，但元墨聽不清楚。

　竭盡全力睜大一雙眼睛，想從這洶涌的昏沉中找回一清明。

　好在姜九懷終于放過了，抬起頭來，手撐在的上方，他的發有些散，面紅，目在臉上巡梭，聲音繃得極，微帶息，“阿墨……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同我說？”

　元墨睜大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不不，我沒什麼話想同你說。

　我只有是有點事想同你做——

　的一曲，正中姜九懷的要害。

　姜九懷一聲悶哼。

　元墨趁機掀翻他，手足并用，落荒而逃，直退到門邊，抖的神魂這才歸位，然后就看到姜九懷倒在床上，臉煞白，咬牙瞪著。

　嗚嗚嗚，娘啊，現在是跪下磕頭求饒還有救嗎？

　“我、我、我去給你找大夫！”

　慌間元墨終于得了個主意，正要拉開門的時候，姜九懷猶自抑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你要敢去，我回京就拆了紅樓！”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制住元墨。

　元墨乖乖松開門，著墻走到桌邊，倒了杯茶，站在離床三尺遠的地方遞過來：“阿、阿九你還好嗎？”

　姜九懷惡狠狠瞧著：“你說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

　元墨都快哭了，說的是實話，那一膝蓋頂上去的時候，本沒有過腦子。

　“唉，阿九，以后你別、別這樣對我行不行？我覺得我可能有這個病，你一親我，我就管不住自己……”

　姜九懷咬牙：“你這病還真是別致。”

　元墨在肚子里流淚，也不想啊！

　總歸是深深了家主大人的恐怖，男人什麼的果然都不能相信！明明這麼多久以來一直相安無事，到頭來他還是對這個男寵下手了！

　姜九懷又瞪著：“站那麼遠干什麼？不會離近些？這麼遠，能奉得上茶麼？”

　元墨連忙挨近。

　就算是近，離床邊也有一尺遠，彎著腰，手臂抻長了把杯子送過去。

　姜九懷恨得牙：“元墨，我再問你一遍，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同我說？”

　元墨先是搖頭，復又點頭。

　姜九懷臉稍稍好看了一些，接過茶杯，“說。”

　元墨有點躊躇：“我要說了，你不許生氣。”

　姜九懷眼一瞪：“你還敢講條件？”

　元墨立即萎了：“不敢不敢。”低了一回頭，鼓足了勇氣，定姜九懷。

　姜九懷從的眼睛里看到了鄭重與認真，臉和了許多，眼中有了一期待。

　元墨一字一字問道：“阿九，我能不當你男寵嗎？”

　這話是起頭皮說的。

　畢竟當初假冒他男寵份的人是，這會兒不想要這份的人也是。

　或許真的是太渣了吧，元墨就見姜九懷臉上從期轉失，從失轉為惱怒，又由惱怒轉為無奈，最后他端起杯子，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把杯子往手里一放：“滾。”

　元墨從來沒有見過姜九懷的神如此清晰地變幻過，接了杯子兀自呆呆的，好一會兒才轉往外走。

　“哪兒去？”姜九懷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不悅。

　“就……滾啊。”元墨喃喃道。

　“讓你滾你就滾，干別的怎麼沒見你這麼聽話？”此時的姜九懷仿佛了個火爐子，一點就著，一燒就旺，他怒道，“你離了這里預備去哪兒？”

　元墨老實答：“去找元寶和師兄一……”

　姜九懷一口氣給堵在口，生生背過去。

　元墨也發現他好像被那一下子傷得狠了，看上去仿佛隨時都能昏厥過去，連忙改口：“那……我去伎房里睡？”

　姜九懷深吸一口氣。

　他發現他早晚會給氣死。

　“讓人送一床被子過來！”

　元墨剛想說不是你老人家讓我滾的嗎？

　才張了張口，姜九懷立即道：“不許再廢一句話，否則我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拆了紅館！”

　元墨默默地閉。

　默默地想：請問除了這一招，您還能來點別的嗎？

　等被子送過來，抱著被子猶豫了一會兒。

　姜九懷留睡下，不會是想把前面沒辦完的事辦完吧？

　不過，再看看姜九懷發青的臉，覺得自己應該是多慮了。

　作案工已遭重創，應該是安全的。

　就算不安全，也可以再給他來一下子。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他發現是扮男裝！

　第二天清晨，整座樂坊都在寂靜之中，姜九懷睜開了眼睛。

　門口有腳步聲徘徊。

　門扇撼了撼。

　外面的人在推門，但因為拴了門栓，沒推開。

　枕邊，元墨呼呼大睡，臉頰睡得紅撲撲的，一條擱在他的上。

　姜九懷端詳著的睡，下了四字判語：

　沒心沒肺。

　篤篤，門上兩下輕響。

　姜九懷眉頭皺了皺，元墨睡得正香，毫不察。

　他輕輕把的拎開，披開門。

　門外是茉莉。

　顯然已經梳洗過，有了脂的裝飾，比起昨日的憔悴，今日的雖削瘦但清秀，確實像一朵在清晨含的茉莉花。

　見了姜九懷，微有一意外，不過還是盈盈一禮：“奴家見過恩公。”一手端著銅盆，一手提著銅水壺，臂上搭著布巾，行禮之時卻不顯累贅，細細腰一側，倒顯出十二分的窈窕。

　姜九懷淡淡道：“恩公？幫你的人可不是我。”

　“幫奴家的人是二爺，但二爺只是一介坊主，若非恩公的權勢富貴，事哪能辦得這麼順利？”茉莉含笑說著，朝屋里了一眼，“二爺可起了？奴家借天香樓的廚房做了二爺最喜歡的早點，還請恩公賞臉一道嘗嘗。”

　姜九懷看了一眼，走出來，帶上房門，“跟我來。”

　茉莉連忙跟上，“恩客可有什麼吩咐？”

　姜九懷走出一陣，在走廊上站住腳。

　春天，庭院中草木繁盛，姜九懷道：“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陶潛這句詩寫得當真是不錯。”

　茉莉忙點頭道：“陶潛的詩自是很好，很襯這景呢。恩公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

　姜九懷沒有回頭，冷冷道：“跪下。”

　茉莉一驚，怯怯跪下了：“恩公……”

　“你一大早起來想去服侍你家二爺？”

　茉莉聲道：“……是。”

　“你連起床的時辰都不知道，還談什麼服侍？在紅館的時候，什麼時候在巳時之前起過床？”

　“這……奴家離開樂坊太久了，一覺醒來只想好好報答二爺，一時記不得二爺還沒起，確實是奴家錯了……”

　茉莉的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眼睫著懸著晶瑩的淚珠。

　姜九懷居高臨下看著：“這般會演戲，怎麼還是沒能哄住許泰？難道是他落魄之后你出了本來面目，終于讓他看清了你？”

　茉莉整個人都在抖，淚如雨下：“奴家實不知哪里做錯了，恩公要打要罵要罰都好，可不能這般冤枉奴家啊。奴家上的傷恩公也瞧見了……”

　“別來這一套，我不是你家二爺。”姜九懷淡淡道，“你昨天昏倒是真是假且不說，醒來之后說了半天你許泰欺凌的事，可有半句問過你走之后你家二爺可曾擔心你？”

　茉莉：“奴家……奴家當時只顧著自己的傷心事了，確實是奴家不對……”

　“我來告訴你，你走之后，你家那個傻二爺以為你被人販子抓走了，不惜以為餌，引蛇出，要不是運氣好，那條小命早就代在西山了，這次就沒有人能救你出火海了。”

　姜九懷聲音冷淡，“你家二爺真傻，對不對？自從買到你，就被你哄得團團轉。你說要學詩文，便請人教你詩文，你說要學歌舞，便請人教你歌舞，你搶姐妹的客人，也只當你年任，一味縱容你，只指你能在評花榜的時候給紅館爭口氣。

　可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你自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平時哄哄人還行，真到了評花榜之際肯定得餡。于是你就趁著有食人鬼的傳言之際，悄悄傍著許泰離開。

　你故意沒帶契，帶了契，可不是把自己變了一樣貨品？你才沒那麼傻，對不對？再說一旦帶了契，你家二爺就知道你是自己離開，便不能被食人鬼混淆視線，萬一找著你可就大大不便，礙了你的遠大前程，是不是？”

　他雖是每一句都是疑問，但每一句都篤定。

　茉莉渾發抖，連胭脂都蓋不住臉上的蒼白：“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才不是……”

　姜九懷打斷：“許泰還在牢里，你要不要也住過去，和他對對質？”

　茉莉整個人都了，如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你、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怎麼會知道……”

　“你的手段并不高明，歡姐不就早看你了麼？你之所以能哄住你家二爺，不是因為你聰明，是因為你是的伎。當你是家人，你說什麼信什麼，疼你顧你，一心想要捧紅你。結果你是怎麼對的？”

　姜九懷掃了一眼手里的銅盆和銅壺，眼中出了濃濃的厭惡：“一大清早來服侍你二爺？你是打聽得我在這間房里吧！”

　茉莉從這一眼里讀出了一種龐大的森冷，帶著濃烈的殺氣，讓從心底里生出一深深的恐懼，不由自主，磕頭如搗蒜：“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敢算計到的頭上，你原本難逃一死。但你若真死了，那個蠢貨只怕也要跟著傷心。”姜九懷吐出一口氣，“罷了，念在你也算做對了一件事，估且給你一條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