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燈火昏黃,古凝碧和春娘相對而坐,桌上只有一壺茶,一只杯。
“我什麼也不想,告訴你這些,只不過是不想看你在我跟前裝模作樣。”春娘輕聲道,“我不會回去的。我回去做什麼?我就死在這里,不用等你們手,我自個兒就會死得干干凈凈的。”
古凝碧聲音里著狐疑:“你什麼意思?”
“看見這壺茶了麼?郡主大駕臨,我卻只自顧自己喝,而沒有給郡主倒上一杯,郡主是不是覺得我很失禮?”春娘的聲音有點散漫,有點沙啞,“其實我原想給你倒一杯的。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我知道你,你為來為去,就是想要護住你的古家,因為古家在,才有你的一切尊榮,所以我留著你,護著古家,便是護著小豆子,你好好待他吧。”
古凝碧吃驚地站了起來,“你……你在里面放了什麼?”
春娘輕輕道:“砒霜。”
這聲音剛落,窗上猛地一聲巨響,一個人影直接撞破窗戶,滾了進來。
守在門口的府兵聽得靜,迅速闖來,雙刀出鞘,護在古凝碧前。
但人影兒不是沖古凝碧去的,一把抓住春娘:“春娘!”
古凝碧看清了的臉,渾一震,失聲道:“是你?”
元墨本聽不到的聲音,痛心疾首:“春娘你怎麼這麼傻?我有辦法讓你和小豆子在一起,永遠在一起,誰也欺負不了你!”
春娘臉慘白,出一個慘淡的微笑:“一個做暗娼的生母,會讓我的小豆子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我不要那樣。二爺啊,這些年,我和小豆子多承你照顧了……”
元墨大吼:“你干的這是什麼傻事?你哪怕帶著小豆子逃了,也比這一百倍!”
春娘微微一笑,眼神有點迷濛:“昨天我是真的想帶他逃的……可睡覺的時候,我用金銀花泡了水給他子,發現他背上的痱子一顆都沒了。你知道的,他一到夏天,上就長痱子,了就撓,一撓就破皮,自小過夏上就沒有一塊好。
我好生奇怪,他告訴我在王府的時候,屋子里有一大盆冰,還有兩個人流在冰后面打扇子,那風涼涼的舒服極了,在王府新做了許多裳,每一件都很,一點兒也不磨皮,原來的痱子既不疼也不,沒幾天就褪了。”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不該把他帶回來,他原該在那里,原該過那樣的生活,若是我早一點把他送回古家,他也不用跟著我長這麼多年的痱子……”
說著,息了兩下,額頭沁出細的汗珠,整個人再也坐不住,滾在地上,口里驀地尖聲道,“古清,你好狠的心!你竟然趕我走,竟然趕我走!”
疼糊涂了,又回到了被逐出門的那一刻。
元墨急得心頭直跳,喝命府兵,“還愣著干什麼?快去找大夫!”
府兵看向古凝碧,古凝碧略一點頭,一名府兵轉去了。
元墨轉去廚房弄了一大盆淘米水,向古凝碧和府兵:“不想將來小豆子找你們算賬的話,幫我按住春娘。”
小豆子是古王府未來的主人,春娘若真死在古凝碧面前,古凝碧就算渾是也說不清楚,當即依言按住春娘。
春娘已經痛得滿得是汗,不停掙扎,元墨咬牙:“春娘忍忍!”開春娘的下頷,用勺子直到春娘舌,迫使春娘把胃里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然后一碗又一往春娘里灌淘米水,然后再催吐。
如此來了幾次,春娘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識。元墨背上的裳被汗水得的,全粘在上,正要站起來,脖頸旁就多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尖。
元墨吃驚地抬頭。
刀握在府兵手里。
古凝碧站在府兵后,看著元墨,臉上沒有什麼表。
要滅口!
元墨就地一滾,想躲開脖子上的刀,然而那把刀如同附骨之蛆,跟隨著,高高揚起,猛然斬下!
就在元墨以為自己的小命要代在這里的時候,眼角余瞥見一抹流水自窗外飛而,筆直扎進那名府兵的心窩,府兵高大的形晃了晃,舉著刀轟然仆地,要不是元墨閃得快,險些被他砸個正著。
一條清瘦的人影略一矮,從破開的窗子里鉆了進來。
“白一!”元墨死里逃生,又驚又喜,“你怎麼在這里?”
“我從昨晚起,就守在這里了。”白一道,“主子說有人可能很不想春娘活著,而二爺你卻是很想春娘活著。”
阿九……
元墨心中過一陣,又暖,又甜。
阿九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他什麼都替想到了。
古凝碧整個抖了起來了。
況越來越不可控了,那件事,春娘知道了,元墨知道了,白一知道了……姜九懷也一定會知道。強自穩定心神,臉慘白,幾乎站不住腳:“怎、怎麼回事?他為何要向二爺手?”
臉上又是震驚又是害怕,弱得能讓世上心腸最的人心疼,若是從前,元墨一定要溫呵護,告訴不用怕,這府兵一定是暗中得了別人的吩咐,現在已經沒事了。
但現在,元墨從地上爬起來,拍拍上的灰,直盯著古凝碧的眼睛:“因為我知道了郡主小時候的功偉績,而且還占了家主大人的寵,郡主只怕早就想給我這一刀了吧?”
古凝碧聲,眼中含淚:“我沒有,從前的事真的是誤會,這會兒我也真的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閉!”元墨終于明白了春娘方才的心,“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裝模裝樣的樣子真的很惡心?而且你裝也沒有用,我會把你陷害春娘還有想殺我滅口的事全告訴阿九,一個字都不會!”
古凝碧整個人像是被鞭子了一下,麗的眼睛在那一瞬間涌出了無限的怨毒。
元墨中了最大的恐懼。
“哐當”一聲,門自外打開,府兵帶著大夫進來。小豆子在馬車上看見大夫背著醫箱,大吃一驚,也跟了過來,此時一見春娘,嚇得撲到春娘上大哭:“娘,娘你怎麼了?”
元墨把他拉起來:“小豆子乖,快讓大夫給娘看看。”
大夫聽說是服了毒藥,連忙讓準備甘草綠豆湯解毒,又化開解毒丹給春娘灌下去。
元墨松了一大口氣。
小豆子守在春娘邊痛哭流涕:“我不去王府了,我不去王府了,我就在這里陪著娘,永永遠遠陪著娘!”
古凝碧道:“沖弟,這里樣樣東西都不齊全,不如帶你母親一道回府,在府里好好照顧。”
元墨剛想冷冷開口說“春娘不愿意回去”,小豆子已經哭著道:“我娘不想我去王府,自己也不想去!我一開始就不該去,我再也不去了!”
元墨了小豆子的頭:“咱們不去,去元墨哥哥那兒養傷吧。”
“去姜家。”白一道,“主子有代,萬一出了什麼事,讓我把人帶回姜家。”
再也沒有什麼地方比姜家更穩妥了,任誰也不敢隨便上姜家搶人。
古凝碧忙向小豆子道:“沖弟,你是古王府的人,自然該回自己家去……”
小豆子哭道:“我不!王府不是我的家!這里才是我的家!”
“說得好!”元墨攬著小豆子,給他打氣,“你跟你娘在這里喝稀飯吃咸菜的時候,王府的人可曾管過你們麼!走,哥哥先帶你找個地方住,等你娘好了,再送你們回來。”
帶著小豆子往外走,走到古凝碧面前,冷冷道:“麻煩郡主讓讓。”
古凝碧深深看了一眼,旋即低下頭,讓到一邊。
白一抱起春娘,跟上。
元墨把春娘母子安頓好,來見姜九懷,把春娘的事說了。
姜九懷只點了點頭,看看:“你有沒有事?”
元墨已經梳洗過,換了裳才來的,通潔凈,在夏夜里像一株散發著清香的茉莉,“我好得很,這次真是多謝你……”
“怎麼謝我?”
一般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說一聲“不用謝”嗎?
認真想了一下,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謝他,他權勢滔天,富貴無極,能謝他什麼?
姜九懷揚了揚眉:“哦,你只打算在上謝謝我。”
元墨十分心虛,尋思要不再去做個魚鲙,就聽姜九懷道,“其實上謝謝,也使得。”
他說著,出一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面頰。
眼睛看著,眸子里有深深的笑意。
元墨反應過來,“轟”地一下,臉上又開始作燒了。
這這這屋里就他們兩個人,不用如此表演吧?
姜九懷一見左右看,便知道在想什麼:“在無人之時多多練習,旁人面前才能親自如。何況,你不是要謝我麼?”
元墨深吸一口氣,一握拳。
豁出去了。
都親過了,親個臉還怕什麼?
大義凜然地走近,可越近,他上那種奇異的吸引力就越強大,那種悉的暈眩又來了。
飛快湊上去,在姜九懷右邊臉頰上了一下,迅速回來。
速戰速絕。
可人還沒直起子,便給姜九懷手臂一攬,摟在了懷里,他的聲音里帶著一悶悶的低笑:“謝人可不能這樣敷衍啊二爺,要不要我教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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