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公劈頭就把元墨痛罵了一頓。

　怎麼能把主子氣這樣？昨晚上眉眼都變了！簡直是罪大惡極！

　元墨由他罵了一炷香功夫，提醒他：“平公公，再罵下去，主子就要上床了。”

　平公公一瞪眼：“那又怎樣？難不你還敢去見主子？”

　元墨道：“不為這個，我大半夜跑來干嘛？”

　平公臉略為緩和：“算你還有點良心。”

　只是平公公也有和白一一樣的難，那就是平公公也想活著。

　片刻之后，元墨悄悄推開平公公房門離開。

　房，平公公被五花大綁，捆在床上。

　嗯，很好，他是因為被綁起來才沒辦法阻止無墨的，才沒有為虎作倀哦。

　姜九懷的屋子就在前面，夜明珠的芒將他的人影映在窗上。

　元墨站住腳。

　這一天滿腦子都是怎麼混進來，也沒空想旁的，此時見到這道人影，才突然覺得，一天沒見，有點想他。

　心里面酸酸脹脹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上前推開房門——

　背心忽然被什麼東西輕輕了一下，僵之迅速自那一點擴散，愕然發現自己竟然不能了！

　這這這不會是傳說中的點吧？

　封青從一旁走了出來。

　元墨流淚。

　忘了還有一個。

　封青自從回到姜九懷邊，一直擔任護衛之責，白一則卸向這項差事，專門負責統領府兵。

　幸好黑蜈蚣已經回了水路上，不然還得再攻克一環。

　封青一把把僵的元墨拎起來，輕飄飄送到院墻外，擱下，解了，道：“別費勁了，主子說了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

　說完，又輕飄飄地回去了。

　元墨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點，用來爬墻的裝備還掛在墻頭。

　不由憤然。

　啊啊啊最討厭你們這群高手了！

　一只手握住繩子，收回了飛爪。

　是葉守川。

　元墨有點意外：“師兄巡夜啊？”

　葉守川沒有回答，仔細收妥飛爪，放進囊夾，背在上，然后抬頭看著，問道：“他既不想見你，為何還要死纏爛打？”

　“我……想見他。”

　夏夜的晚風著院墻吹過，清涼如水，元墨的聲音有點低。

　想見他。

　這個念頭牢固地霸占在腦海。

　想見他，見到他，讓他別生氣，別難過。

　讓他像之前那樣對著笑起來。

　“阿墨，你知道姜家的門檻有多高嗎？”葉守川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如果他不想見你，你便永遠也見不到他。”

　“不，”元墨道，“我知道他其實是想見我的，他只是還沒消氣。”

　把事原原本本告訴葉守川，葉守川沉默了半晌，帶著轉往外走，“阿墨，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才是你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元墨沒說話。

　有想過另一個結局，嫁給姜九懷當妾室，姜九懷娶了正房大老婆，一定出高貴，也肯定會一手大家子貴特有的勾心斗角的本事，也許會像春娘一樣被趕出來。

　當然也許不會，因為阿九那麼聰明，對又好，一定會分得清是非。

　不過，當時的春娘，一定也是這樣信賴著古清的吧？

　有永遠不變的嗎？

　只依靠可以永遠在一起嗎？

　這些元墨都想過。

　但所有這些加起來，都抵擋不住心中強烈的愿——，就是想見他！

　回頭向姜家高大的院墻，元墨握拳。

　我還會回來的！

　第一次雖是鎩羽而歸，但元墨得到了平公公的助力，平公公讓人給送來一條消息：明日一早，姜九懷要宮。

　元墨重賞了送信的下人，跳起來就往外沖，正值葉守川著一封信走來，兩人差點兒撞在一。

　葉守川臉上洋溢著笑容：“阿墨，好消息。”

　“哇，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又有好消息，是什麼？”

　葉守川揚了揚手里的信：“師爺要回來了，這兩天應該就能到。”

　“真的？”元墨一下了跳了起來，搶了那封信，“我去告訴紅姑！”

　葉守川看著奔跑起來背影，臉上的笑意微微加深。

　這才是元墨，永遠飛揚跳，意氣風發。

　昨晚那個那著高大院墻呆呆出神的元墨，簡直不像是。

　不一會兒，元墨就跑了出來，興興頭頭往外走。

　葉守川攔下：“又去姜家？”

　葉守川打算同好好聊聊，姜家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地方，一次兩次還罷了，若一而再再而三闖，只怕會惹來大麻煩。

　“不是。”元墨微笑，“去西市買東西。”

　只要不是去姜家便好，葉守川松開，只是叮囑：“師父一回來，你馬上讓人去告訴我。”

　元墨沒口子答應：“放心吧！”

　街盡頭，便是皇宮。

　都連王子帶著十幾名隨從縱馬踏過長街，馳向宮門。

　馬是高頭大馬，人是異域壯漢，所過之人人避讓，十分威風。

　都連王子高呼：“都給我打起神來！今天我可要把我們大狄的面子討回來！”

　區區一個男寵也敢戲耍他不說，那姜家的家主還一味偏袒，竟然要他向男寵賠罪，他是大狄高貴的王子，怎麼可能向低賤的男寵低頭？當然不肯！

　結果姜家就要加重邊關的關稅，奏折已經呈了陛下案前。

　世人都知道北狄急缺中原的茶葉、糖、鹽、綢等，偏偏就是這幾樣賦稅加重，羊出在羊上，最后這些東西齊齊漲價，坑的還不是北狄老百姓的錢？

　都連王子立刻讓人也上了個折子，狀告姜家家主縱奴辱及友邦，要陛下替他主持公道。

　陛下便召見兩人，想來是要兩人當堂對質的意思。

　都連王子心想不能輸，遂全副武裝，一披掛，率眾而來，威風凜凜。

　只可惜在宮門口就被攔了下來：“車馬不得，王子請下馬。”

　北狄基本上人不離馬，都連王子有點不樂意，但瞧見上朝的百都紛紛下馬步行，也無可奈何，只得鄉隨俗，正要翻下馬，忽見一輛馬車長驅直，眼見就要進宮門，卻無人阻攔。

　都連王子大聲道：“車馬不是不能嗎？那輛怎麼可以？”

　守將看了看這異域來的土包子，勉為其難解釋：“那是姜家家主的馬車。”

　姜家家主，進宮門不下車馬，見君王不行叩拜，是從太祖爺起就有的恩寵。

　都連王子一聽“姜家家主”四字，冷冷一哼，縱馬就擋在馬車前：“停！”

　車夫勒住韁繩，馬車穩穩停住，車簾一不。

　上朝的百看見這邊靜，紛紛止步過來，暗自議論。

　都連王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正不怕影子歪，這姜家家主休想用權勢倒他！

　他清了清嗓子，待要將此事原委當眾道來，讓百都知道姜家家主縱容手下男寵干的好事。

　就在這時，街上傳來一陣陣喧嘩，伴隨著陣陣贊嘆驚呼，好像比他方才經過時制造的靜還要大。

　都連王子不悅。

　這是誰？

　竟比他的出場還有排面？

　和所有人一樣，他也長了脖頸去。

　遠遠地，先瞧見了三只風箏。

　一只大蝴蝶，一只翅子凰，一只九節大蜈蚣，一只比一只大，一只比一只飛得高，俱在半空花枝招展，張牙舞爪。

　三只風箏的線皆匯在一只線軸上，線軸握在一個人的手里。

　都連王子見了風箏就來氣，見了這人，更是氣不打一來。

　來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騙他什麼“風箏傳”的死男寵！

　元墨挽著這三只風箏，穿一淡藍輕綃圓領夏袍，容照人，坐下一匹高頭大馬，通勝雪，是文華長公主送給驚的禮，據說是琉璃雪一母同胞的兄弟，外形腳力都十分相近。

　打馬而來，當真是人如玉，馬如龍，許多年后，人們還會指著那一段街對后人說：“當初元二爺就在這里追上家主的……”

　府兵們一時有點懵。

　家主大人下過令，不讓二爺進門，但現在不在姜家門，這道令還算不算？他們要不要攔？

　只這麼一個猶豫的功夫，元墨的馬已經靠近了馬車，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將線軸遞了進去，“阿九，給！”

　馬車幽暗涼，車簾一掀，外面的驟然照進來，有點耀目。

　比更耀目的，是元墨的笑容。

　視線自發變得貪婪，恨不能讓這笑容永遠停在面前。

　他靜靜地、貪婪地看著。

　三天沒見了。

　覺上，卻像是過了三年。

　上的每一寸每一滴都在為的出現而無聲歡呼，明明是靜坐不，心頭已經沸騰。

　自窗口出來的那只手，白皙，修長，經不住他輕輕一圈，卻又不是普通子的弱若無骨，它有著清秀卻拔的骨架，像初春冒出來的枝椏，秀麗之中帶著的生機。

　要很用力很用力，在袖中將手握拳，才能克制住握住那只手的沖。

　不能，不能去握住。

　他的權勢太大，一旦他握住的手，就無法掙。

　哪怕心中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奉迎他，討好他。

　就像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是想到這一點，姜九懷的心臟就狠狠痛了一下，像冷不丁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你來干什麼？”他冷冷問，眸子里的緒經過了最初一瞬的千變化，最終靜靜變作一片冷漠。

　“送你風箏，我答應你的，還記得嗎？”這樣冷漠的姜九懷讓元墨有點難過，但不氣餒，重新出了笑容，“我挑了西市最大最好看的三只，你來看看！”

　姜九懷看著手里的線軸，半是心，半是心痛。

　怎麼能不記得？

　這是他半哄半騙、胡攪蠻纏得來的風箏。

　如果他不說，一定不會給。

　他的目順著線出去，過車窗只瞧得見風箏的一角，絢麗斑斕十分麗。

　只可惜，都是他強求來的。

　一如的喜歡。

　“玩笑而已，二爺不必當真。”

　他說著，一把掀開了車簾，向外道：“王子擋駕，有何指教？”

　都連王子著那三只風箏，久久無法回神。

　我去，風箏傳，是真的？

　是他錯怪這男寵了？

　他錯怪了姜家家主最心的男寵，姜家家主給他機會賠不是，他還不要，姜家家主于是對他出手了，他還嗷嗷去找皇帝陛下告狀？

　都連王子只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潑下，萬千威風，盡數化為烏有。

　“呵呵呵呵……”都連王子出了卑謙而又不失誠懇的笑容，“我是……來說家主大人駕車的，我駕車的手段非常不錯，家主大人要不要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