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到加格達奇這趟車, 許俊生已經悉的不能再悉了,他領著李越勇和李越斌走進臥車廂,說, “得兩天才能到呢,都先歇會吧!”
李家兄弟倒是坐過好幾次火車了,很多時候買到的都是無座票, 最好的就是座了,從來沒坐過臥, 都有點欣喜,也都有點不好意思, 李越勇說, “原來臥鋪是這樣的呀, 一張張的床, 晚上有地方睡覺, 甭管幾天,那都一點都不累啊。”
他們從甘肅回來, 倒了兩次火車,每次車上人都特別多, 因為怕丟東西, 都是流睡的, 但父母不算好, 下面又是兩個妹妹, 雖說一家六口人,但實際上差不多都是兄弟倆流的, 吃不好沒關系, 一兩頓問題也不大, 但沒法睡覺, 真的是太熬人了。
許俊生笑了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了大,直接躺到床上,還從小包里拿出一本書,旁若無人的看了起來。
李家兩兄弟一個在他上鋪,一個在他對面的下鋪,也都有樣學樣,歸置好行李,就趕躺下歇著了。
兄弟倆還相視一笑。
大概沒人信,這火車上的床,比他家里的還舒服呢。
李家賃來的兩間房子,外間是李洪濤和張華夫妻住,靠窗還擺了一張小飯桌,里間用破木頭做了一個架子隔開了,姐妹倆半間,兄弟倆半間。
李越莉和李越芳住的半間,里面放了一張上下床,是院里一戶人家沒放,堆在院子里的,他哥倆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只能睡床板了。
因為地方窄,再加上床板不平,墊床板的磚頭也不平,哥倆兒回到北京,也沒有舒舒坦坦的睡過一晚上。
許俊生慢條斯理的看著書,直到覺得有些了,拿出杯子想要去接熱水,這轉頭一看,李家兄弟倆竟然都睡著了。
他覺得有點好笑,自己去打了一杯水,喝了水又覺得有點無聊,也不想看書了,干脆拆了一包瓜子磕。
傍晚,李家倆兄弟還不醒,許俊生都給拍醒了,說,“別睡了,再睡晚上睡不著了,去餐車吃飯了!”
他帶著李家兄弟吃熱飯熱菜的時候,在座車廂的連接,張歷城半蹲在地上,就著熱水,正在吃一塊干的饅頭。
因為事先沒打算來,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蒸好大棗饅頭,他吃得是臨上車前,從藥材公司的廚房,順手拿的幾個剩饅頭。
其實直到此刻,他還說不清這麼做是對的還是錯的。
一方面,他覺得對不起很多人,包括他爸媽,他二叔,他表妹,還有表妹夫許俊生,他覺得他這是辜負了所有人的信任。
上次趙家人離開北京之后,他就在父母和二叔面前保證了,不會再和趙家人有什麼聯系了。
他表妹林雨珍怕他想不開,還特意時間和他通了這件事,他表妹當時說,要是他執意想要娶趙紅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做好準備,這趙家人可能會惡心他一輩子,而且以后要錢的胃口會越來越大。
他也認同了表妹的話。
許俊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這次去東北,把公司這邊的事兒都給他了,他現在卻私自撂挑子了。
雖然,他今天一上午就去了公司,把每件事都安排妥當了,批發門店的經理姓關,四十來歲,是許俊生從一家藥店高薪挖來的,專業能力很強,工作很認真,為人也誠實本分,每天做的賬目一清二楚,一分錢的賬也不會報。
之前也有過他和許俊生都出門采購,關經理帶著幾個店員坐鎮的況,也沒有出任何紕。
這是張歷城之所以敢這麼做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這麼做也是辜負了許俊生對他的信任。
這會兒他心里燥燥難,他啃了一半饅頭就吃不下去了,把干糧放回包里,喝了半杯熱水,有些茫然的看著窗外。
此時正路過一片荒山,夕西下,紅的一下子掉落到山里,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全無,一片昏暗。
第二天下午,張歷城帶來的剩饅頭全吃完了,到了飯點,倒是有服務員推著餐車賣飯,但賣的都是盒飯套餐,要麼是饅頭炒菜,要麼是米飯炒菜,人家不單賣饅頭。
要想買,只能去餐車了。
張歷城做賊心虛,不敢去,怕恰好上許俊生,當天晚上他沒吃,只喝了兩杯子水,一頓沒吃,第二天早上起來就發,他又是一連灌了好幾輩子水,耐心等到九點多了,才提心吊膽的去了餐車。
好在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人了,他買了十個饅頭和一包咸菜,放到挎包里趕離開了。
第三天,火車終于到站了。
許俊生帶著兩兄弟先住進了當地的國營旅館,那旅館的服務員對他印象很深刻,因為很難到長著這麼帥,出手還大方的旅客。
“是北京來的同志吧,你們又來收藥材了?”
許俊生笑著點了點頭,說,“有沒有三人間,開一個三人間吧。”
服務員大妹子說,“有的有的。”
上錢之后,大姐拿著一串鑰匙在前面走,打開房間看了一下,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就是暖水瓶里沒熱水了。
大姐很快拎過來兩壺水,許俊生表示了謝,從包里拿出幾塊巧克力,說,“酒心巧克力,從王府井買的。”
服務員大姐接過去了,并且立馬撕開一個塞到了里,嚼了幾下就咽下去了,笑著說,“還好吃的,什麼時候我也能逛一回王府井就好了!”
許俊生笑了笑,說,“大姐,跟您打聽一個人。”
這服務員大姐是個明白人,問,“你是要打聽趙紅梅吧,是不是以前跟你一塊收貨的同志看上了,別想了!”
許俊生一愣,問,“結婚了?”
服務員說,“還沒結婚,可人家已經訂婚了,人家找的對象還好的,是個駐軍軍,據說是因為去醫院打針,一下子看上了趙紅梅。”
“人家級別高的,一下子就拿出了一千塊的彩禮,還說了,紅梅自己的工資,全都補娘家也行。”
加格達奇地方不大,趙紅梅的年輕的時候就出名,因為特別喜歡跟人吵架,還喜歡罵大街,這老太婆拿著孫子瘸的事兒,咬著孫不放,不到要收走大部分工資,還要拿孫的婚事,幾乎人人都知道。
雖說不人都很同趙紅梅,趙紅梅本也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但敢給提親的,前幾年還有,這兩年是完全沒有了。
雖說那個軍年齡大了點,四十多了,前妻還留下了四五個孩子,但趙紅梅被家庭拖累,能找到這樣的對象,也算是很不錯了。
當然了,這些詳就沒必要跟北京的同志說了。
許俊生這下放心了,說,那好,等結婚了就是軍婚,有保障。”
服務員大姐點點頭,“那可不,聽說年底就會結婚了。”
張歷城幾乎是最后一個下火車的,這兩天在火車上吃不好睡不好,還裝著一肚子的心事,這會兒上難極了,但也不敢去住旅館。
他在國營飯店外頭探頭探腦觀察了半天,沒發現許俊生和兩個表弟的影子,沖進去要了一碗熱湯面吃了。
吃過飯,他拎著行李在大街上晃悠,不知為什麼就走到加格達奇第三人民醫院。
趙紅梅就在這兒上班。
他躲在醫院對面的一棵大樹旁邊,把棉帽子的帽檐拉的很低,又把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個季節,加格達奇已經很冷了,前幾天剛下了雪,路面的積雪還沒化干凈,大街上人不多,個個都是行匆匆,雖然覺得他這人提著行李包,站在大樹下有點傻,倒也沒人過問。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醫院上白班的醫生護士們都陸陸續續的走出來了。
很快,他看到了趙紅梅。
個子高,還是梳著兩個大辮子,上還是穿著紅格子的棉外套,脖子間圍的還是的羊圍巾。
出于護士的習慣,臉上還帶著白的口罩。
張歷城看得眼睛發酸,鼻子發酸,兩個人關系好的時候,他也經常來接下班,總是趁走出大門一段路了,冷不丁的喊的名字。
他今天也想住,可嚨里卻像塞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
醫院門口有輛吉普車,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軍,看起來年齡大了,趙紅梅笑著走過要去了。
本來他以為,這是趙紅梅家的什麼親戚,但,那軍竟然牽起了趙紅梅的手。
這一幕是多麼讓人難以置信。
張歷城緩緩從樹后面走出來,兩只眼睛的盯著對面,似乎要從這里面找出有力的證據說服自己。
證明那軍并不是趙紅梅找的新對象。
他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十幾步。
這時,軍打開了車門,趙紅梅彎腰坐進去之前,不經意的往對面瞟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張歷城。
也似乎是沒看到。
一直到吉普車走出了好遠,漸漸看不到了,張歷城才離開了這條街,他直接去了火車站,在候車室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坐上了返回北京的火車。
許俊生在旅館住了幾天,通過服務員大姐介紹,賃了一比趙家更大的院子,收了一周的藥材,手把手的教李家兩個表弟,發現李越勇和李越斌倒是都很機靈,想的還都周全。
他留下李越勇繼續收山貨和藥材,帶著李越彬一起去了五七農場。
如今的大興安嶺,山林里到都是認為撒下的人參種子,還有人更著急,直接把原的苗移栽過去。
但不管如何,林下參的生長都要經過一個緩慢的過程,下一次大批量收獲,至于要十幾年以后了。
許俊生和李家表弟從東北回來后,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四九城也剛剛下了第一場雪。
軍靴踩在雪地上發出悅耳的聲音,許俊生推開自家的大門,高興的大聲說,“我回來了!”
可惜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出來迎接他的只有王媽和孫嫂。
他換了一服,抱了抱兒子和兒,誠誠和圓圓已經足有一個月沒見著爸爸了,不過,這麼小的嬰兒,本沒有記憶點的,許俊生拿出很多小玩逗他倆,兩個小娃娃都閃著晶瑩剔的大眼睛,時不時被逗得咯咯笑。
許俊生吃過一大碗面,洗了個澡,睡醒了之后,林雨珍都已經回來了。
今天下午只有兩節課,是特意早早回來的,看到許俊生還在睡,催促道,
“快起來吧,王媽說你睡得時間可不短了。”
許俊生這會兒已經不困了,偏賴著不肯自己起來,說,“雨珍,你過來拉我起來。”
林雨珍抿笑了,卻閃出了臥室,在廳里門后的水盆了沾了手,走過去猛然往前一灑。
許俊生一個骨碌起來了,指著自個兒淋淋的臉,大聲嚷嚷,“你想干嘛?”
他外都沒穿,跳下床就攆,林雨珍一邊笑,一邊跑到了廳里。
許俊生最后把按在了沙發上,威脅滿滿的說,“一個月不見,越來越壞了啊。” 說完,摟著的脖子,逮住哪親哪。
過了好一會兒,林雨珍推開他,“好了,你快去穿上服,別凍著了!”
屋子里雖然點著爐子,但也沒有太暖和,也得穿薄棉或者厚羊衫才。
他穿上格子羊衫再次回到廳里,林雨珍泡好了一壺熱茶,小夫妻倆喝著茶聊天。
“我走的這些天,家里沒什麼事兒吧?”
“沒有,都好的。”
“藥材公司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等我明早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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