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月皊和離娘并肩立在畫舫上, 靜靜著夜幕里升起又綻放的煙花。待巨大的煙花消弭于夜幕,離娘才收回目含笑著月皊,請進去。
月皊跟著離娘進了舫, 才發現離娘顯然并沒有為守歲做任何準備, 舫的茶水和糕點和平時一般無二。
月皊下意識開口:“是我來得太突然,也沒提前支會一聲。讓令松和花彤去買些吃的過來。”
話說完了,月皊才意識到不對勁。若是往常, 讓令松去買些什麼再尋常不過。可如今……無分文。
離娘笑著接話:“瞧你這話說的, 你來我這里是客人, 那一口吃的東西哪能讓你買,打我的臉不是?不過的確需要你的侍衛幫忙跑一趟, 紅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月皊抿笑了笑。
離娘說著,走進里間去拿錢銀, 到令松手中, 囑咐他去哪幾家鋪子買東西。對玉瀾畔很悉, 哪家鋪子的東西好吃了如指掌。
不過今日是除夕, 大多數商鋪都提前收了工, 趕到家中一家子人團聚守歲。往日通宵達旦的九環街也異常冷清。離娘囑咐令松去的幾家, 已經是能想到的可能仍營業的地方。
月皊挨著離娘坐下, 見放在一旁的琵琶, 詢問:“你剛剛唱的歌謠我從未聽過,也完全聽不懂。是你家鄉的土話嗎?”
“是。”離娘點頭, “原來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是姚族人。剛剛那支曲子也是姚族的語言。”
月皊愣了一下。這事兒還的確不知道。姚族以前也是個小國家, 可惜地方小,風雨飄搖多年, 最后不得不俯首稱臣, 由國變族。
姚族可太遠了, 月皊以前從未接過那里的人。琢磨了一會兒,說:“我約記得不知是誰說過姚族人特別多。好像還有一種風俗,姚族有一些貴一生只以牛、羊為食,為了白?不過應該是胡說的吧,哪能一生都吃類?”
月皊一想到一輩子只吃一種食,旁的食都不能,就覺得很可怕。
離娘笑笑,道:“不是胡說,的確有這樣的貴。卻不是一出生就如此,而是要等到六七歲,看出了模樣,挑著好看的培養貴。”
月皊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原來那些傳言是真的?
離娘一邊給月皊倒茶水,一邊聲說:“然后將這樣的貴送到周邊的國家,祈求和平。”
離娘放下茶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母親就是這樣自小被挑中的貴。”
那些時聽來的,帶著些傳奇彩的故事,忽然變得殘忍起來。月皊蹙眉詢問:“那、那伯母現在在哪呢?”
“早就不在了。”
“是我不好,我不該提到這些……”月皊心里頓時攀上了歉意。
離娘卻只是笑笑,用手指頭點了點月皊的額頭,聲道:“不必這樣。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不在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又溫問:“剛剛的歌謠好聽嗎?”
月皊點頭。
離娘便抱起琵琶,輕撥琴弦,重新唱起故土的歌謠。很小就離開了姚族,來到中原。為數不多會的幾支姚族歌謠都是小時候跟母親學來的。
月皊安靜地聽著。雖然聽不懂,卻也覺得姚族的語言很是。
窗牖開著,河面飄著一盞盞紅的河燈。瀲滟的水面上,映出天上的弦月和繁星,還有時不時綻開的煙花。
月皊忽然覺得自己的日子也沒那麼難過,阿娘和姐姐都還在,雖然今時今刻不能聚在一起,可們都在同一月下。
又過了一會兒,令松終于回來了。不過離娘讓他去買的東西,他也只是買回來一半而已,其他幾家都提前歇了業。
月皊讓令松和花彤也過來一起坐下吃東西,勉強也算熱熱鬧鬧。
紅兒捧著一支紅梅跑進來的時候,看見這麼多人懵了一下。
“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離娘詢問。
紅兒撇撇,將懷里捧著的紅梅放進青瓷細口花瓶里,然后才走過來挨著離娘坐下,嘟囔著:“怕你一個人孤零零唄,沒想到這麼多人。”
紅兒亮晶晶的眸子轉了一圈,向月皊,忽然起跑到月皊耳邊低聲說:“三娘子,你幫忙勸勸,讓我們娘子別這麼擰,有高枝不攀,傻得要死!”
離娘約聽了個大概,嘆了口氣,板起臉來:“紅兒。”
“我什麼都沒說!”紅兒吐了吐舌頭,立刻退開。從桌上盤子里拿了,說:“既然有客人陪著娘子,那我自己出去玩啦!”
說著,紅兒哼著小曲兒跑下了畫舫。
離娘剛想開口說話,外面忽響起一陣陣煙花竹之音。月皊扭頭朝窗外,又忍不住走出舫,立在舫頭,抬起臉來,邀著夜幕里一朵朵的煙花。
過去十七年,錦玉食。多漂亮多盛大的煙花都見過,不過爾爾。沒想到今朝躲在這里來,再看于黑暗中綻放的絢麗彩,竟是另一番心。
離娘亦跟著走出舫,立在月皊側,與一起仰著絢燦的夜幕。
待好長一陣的煙花結束,夜幕暫時歸于平靜。月皊才側轉過臉,向離娘,說:“紅兒剛剛讓我勸你。”
離娘含笑搖頭:“什麼高枝不高枝的,別聽胡說。”
這些過于私的事,似乎不該過問。月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來:“紅兒說的……是大殿下嗎?”
“四年前,我得大殿下所救。后來他突然出事被陷害趕去邊地。再見時,我已經了玉瀾畔迎來送往的笑臉人。他于我是救命恩人,可他卻覺得當年匆匆離京前沒有將我安排妥當,待我多了不該有的愧。”離娘頓了頓,“僅此而已。”
離娘著河面一盞盞飄搖的河燈,說得云淡風輕。
聽了離娘的過去,月皊聽得唏噓。人這一生的命數,說不定何時會有變數。為離娘所遇的挫折心酸,又輾轉想到自己。
有時可以安自己如今也不算很差,可更多時候還是忍不住酸楚。尤其是這樣熱鬧的除夕夜。遠斷斷續續的煙花竹聲,越發襯得影單影只。
明明只能聽見煙花竹聲,可好像能聽見從家家戶戶傳出的歡聲笑語。
“廿廿,你怎麼哭了?”離娘拿著帕子給月皊眼淚,“今天可不許哭哦。”
月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嗡聲辯解:“沒哭呢……”
一陣涼風吹來,吹拂起月皊的角,讓的影顯得越發單薄。
起風了,離娘瞧著月皊穿得不多,說了句“我去給你拿件外”,便快步鉆進了舫。
月皊低下頭,失神地著舫下河面。一顆眼淚墜下去,驚擾水面的平靜。落在水面上的纖細影子也跟著飄搖破碎起來。
著水面上孤零零的影子,眼眶里蓄著的淚弄花了視線。覺得讓離娘瞧見了不好。急忙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了緒,將眼淚生生回去。良久,松開手。
映在水面上的影重新出現在視線里。可又不止一個人的影子。
著水面上挨在旁邊的影,月皊愣了好一會兒,才驚愕地轉眸過去,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樣,聲:“三郎……”
不見影,江厭辭以為又被誰擄走。結果躲在這里哭。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真想將月皊踢下水,洗洗腦子。
他冷著臉,沉聲開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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